凌晨时分，天壁刚刚亮起的林海显得格外安静，夜晚的寒意还未彻底消散，日间活动的动物在等待时机，而夜间的觅食者则归于蛰伏，于是丛林便在柔和的晨光中呈现出罕见的祥和。
不过露卡可没有时间去欣赏风景，她正忙着趴在草丛里狩猎。
忍着身上挂满的细小倒刺带来的瘙痒，屏息凝神，将魔力灌注到腿上给自己加速，像老鼠一样朝着目标窜去，在那些虫子反应过来之前快狠准地出手。
[支线任务：捕捉红翼蟋蟀（进度：7/10）]
看着被捏死在自己手心的可怜虫子，浑身脏兮兮的女孩板着脸，悄悄地挥了下拳。
差不多掌握方法了。
它们起跳后原本看都不看请的运动轨迹，现在也能勉强看见影子了。
害得她大清早就在杂草和泥泞里扑来扑去的仇怨，就让它们用生命来偿还吧！
她黝黑的眼眸之中有怒火在燃烧。
“稍微克制一下情绪吧，不然你就要成为史上第一个为了抓蟋蟀进入狩猎模式的兽人了，会被人笑话的。”
“闭嘴，你要是自己搞得定就别叫我帮忙啊！”听着身后响起的声音，露卡面无表情的脸一下就变成了咬牙切齿的怒容，恨不得打爆罪魁祸首的狗头。
为了变强，让她顶着凌晨的寒意跑到草地里抓蟋蟀，这种事估计也就只有这位白痴邪神能够想得出来吧！
[进度：8/10]
“居然抓这东西来当早餐，这真的是正常人能想出来的的吗？”
“就算你这么夸我，你任务的量也不会减少的。”
“才没有在夸你！白痴邪神！”格外茂密的草丛里，灰头土脸的露卡一边扯着纠缠在腿上的杂草一边抱怨，“这个地方都接近林海深层了吧？”
越往林海的深处走去，森林给人的感觉也会越诡异。比如他们现在所处的草丛，远远看去总会从中看到似是错觉的影子，走近则会发现里面许多枯荣不同色泽各异的草茎莫名其妙地纠缠在一起。
“确实，这里已经是林海深层的边界区域，也只有在这种地方，才能捕捉到这些营养丰富且无毒的红翼蟋蟀，这些可是宝贵的食物来源——如果运气不好的话甚至会是唯一的来源。说起来还有点丢脸，我当初就是凌晨在这抓蟋蟀的时候变成狗的，差点就陷在这个地狱里没能回去了。”
[进度：9/10]
“有那么夸张吗？”脸上又被草叶划出一道血痕兔子不以为意地说道。
虽然一开始被诡异的草丛吓到，也抓不到一受惊就会从眼前消失的蟋蟀，但对她来说这些不过是习惯就好的东西。
仅仅三十分钟，年幼的兽人就掌握住了猎物的习性和狩猎的“感觉”。
应该说不愧是号称天生的猎手的兽人吗？看着眷者奋斗的身影，萨登有些感慨。
可惜，这里并不是什么靠天赋就能克服的地方。
尤其是现在，日出之后最初的三十分钟流逝殆尽的现在。
“有没有那么夸张，你听一下就知道了。”
“听？”
顺着萨登的手势，她将耳朵贴到了地面上，泥土已经不再像刚来时那样冰冷刺骨。
紧接着，她听到了地狱的嘶鸣！
无穷无尽的细碎声响从地底下传来，仿佛有恶魔在咀嚼骨头，罪人在抓挠墙壁，毒虫在交尾纠缠，每一秒都有不计其数的杂乱无序的声音叠加，让人烦闷恶心得想要发狂。
脑袋嗡嗡响的兔子被吓得从地上跳起来，又跌坐在地。
“开玩笑的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主要是泥鬼鼠发出的动静，它们起床了。红翼蟋蟀是它们的主食，你不会希望和它们抢早餐的。”
虽然刚刚日出时，这些在白天出没的魔物会为了节约体力逃避寒冷暂时蛰伏，但是待到温度回升，它们就要抓紧时间开始讨生活。
不等惊讶的契约者回神，白色大狗抛给她一只被他一爪子按死的蟋蟀，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甩到背上，向着外面逃窜。
现在的他们，连欣赏这座森林苏醒的序曲的资格都没有。
[任务进度：10/10]
——
被搭建成庇护所的山洞里，露卡再度滚到了地上，头晕目眩。
果然还是不行，狗车这种东西怎么习惯不了……
很快，他们一早上的收获尽数摆到了地上。
二十三只。
一路上，萨登顺手就抓了四只，从他洗练的动作可以看出，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变成狗也不会生疏的技艺了。
就像把她颠得死去活来的狗车一样，这只邪神擅长的总是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东西真的能吃吗？
看着地上那几只死不瞑目的蟋蟀，她皱起了眉头，但是很快又抹去了心中的迷茫。
他曾经为人时都吃得下去的东西，她没有理由不行！
即便是来自地狱的食物，兽人种也敢照单全收！
怀抱着这种决心，露卡将蟋蟀串到小刀上，撒上调料翻烤一番
于是，十分钟后……
她跪在地上怀疑人生。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虫子，我却会觉得真香？难道萨登你对我用了那个干涉思维的能力吗？”
“你别什么都往我身上推啊白痴。”白色大狗一边啃着蟋蟀一边说，“红翼蟋蟀，肉多味香长得快，而且没想到凯文给你的背包里连针对这种虫子的特殊调味料都有。话说你要不要带点这个回去，卡缇娜会喜欢的。”
想想那个英气十足的女狼人一脸杀气地啃着插在刀上的死不瞑目的一串蟋蟀，为什么会觉得很搭啊？难道说除了味觉以外自己的审美也被邪神扭曲了吗？好可怕……
“还是算了吧，你就这么喜欢吃这种东西吗？”
萨登督了她一眼，说：“会问出这种问题，说明你还是不明白。”
“诶？”
“想象一下吧，一只迷失在此地的孤独猛兽，开始时锁定的猎物不见踪迹，几乎一整天的狩猎都没有收获，储备粮告急，夜晚休息时也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在这种痛苦绝望的旅途中，你认为每天早上都能稳定获取的食物意味着什么？”
“……”
“那便是希望，站起来再活一天的希望。就算是再恶心的食物，你身体中愈演愈烈的饥饿最终也会抹掉这种可笑的好恶。奴隶会有最低程度的温饱，而自由的迷宫冒险者则是这样的野兽。”
这就是生存的觉悟吗？露卡感觉自己领悟到了什么。
“而且你不觉得这种蟋蟀真的很好吃吗？嘎嘣脆，牛肉味，比某些怎么煮都煮不烂的魔物肉好多了。”
前言收回，他就是只重口味的大狗罢了。
不过无论心理上是否感到嫌弃，这些高蛋白的食物还是很快填饱了露卡的肚子，原本干涸的血气也重新自骨髓中流溢而出。
感受着体内重新充盈起来的魔力，她突然发现这些血气似乎顺从了许多。
藉由神力的辅助，她昨晚强行使用高等战技以及直接往肌肉里灌注血气的粗暴行径不但没有留下暗伤，反而提升了她对魔力的掌控。
越是作死，提升得越快，看来以后可以多试试，露卡心想。
不过一想到昨天那种五内俱焚的痛苦，以及魔力彻底耗尽时仿佛堕入深渊的虚弱感，露卡还是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转头问道：“萨登，我感觉自己对魔力掌握已经熟练很多了，你可以把第二项神恩给我了吧？”
尽管心中也满是抽卡的冲动，但萨登还是装作冷静地说：“别着急，你先把祷告做了，然后彻底调整好状态。这次觉醒要是能成功，我们的未来就有出路了。”
“真的？”。
“当然了，只要不断地锻炼二次觉醒得到的能力，你的魔力也能得到提升，这样就不用辛辛苦苦摸索提升血气的方法了。”
这是萨登在上一次游戏时偶然发现的隐藏效果，当初希雅平均每天花6小时使用能力，魔力储备莫名其妙地就上去了。
“而且根据得到的独有能力和检测出的天赋，系统可以推演出适合的职业路线，希望你别像上次那样觉醒出个稀奇古怪的能力。”
“上次？”
“咳咳，我说的是上次我见到的凡人，别废话了，快去祈祷。”
“哦。”
打发走眷者的邪神暗暗地吁了一口气，他还没想好怎么解释自己上一个眷者觉醒的能力是和自己聊天。
很快，200神力到账，算上他省下的80点，条件满足，星空以他的躯壳为媒介赐下了神恩。
白色大狗张开口，吐出一团黑色云雾。
雾团旋转着飘到露卡眼前，然后迅速地褪去了形状、色彩与质感，变成了她仅仅能感觉到其大概存在的无色雾团，悠然地飘着。
“把它吸进去吧。”
“……这是啥？”
“这就是唤起觉醒的神恩。”萨登解释道，“蒙昧时代的禁忌研究者会把削减过毒性的魔力结晶注入到人体之中，侵蚀带来的极度痛苦会驱使着受试者去学会容纳并引导那股力量。如果你能以同样的方法学会如何驱使这团不可名状之雾的话，就能获得力量——放心好了，这是经过优化的方法，不会死人的。”
用这种恶心且被历史淘汰的方法，真的能得到力量吗？露卡十分怀疑地看着眼前的雾块。
算了，就像祷告里说的，信他一回。
露卡咬咬牙，闭上眼，一口就将雾块吞进了肚子里。
[暴食天赋确认。]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东西并没有带来什么刺激感，倒不如说什么异常反应都没有，在身体里也只是飘着啊。
“别一脸吃惊的表情，都说了这经过优化了，我可不想把你逼疯。而且这种相对温和的方法还能顺带测定出你潜藏的天赋。继续加油吧，时间不多了。”
露卡点点头，不再说话，将注意力集中到对云雾的感知与引导里。
恢复得差不多了的魔力再度从骨血中迸发出来，试图去“粘连”它，可惜它并没形状，优哉游哉地跟奔腾的魔力交错而过。
[无魔力牵引天赋。]
不过它和魔力交错而过之后，飘动的速度好歹有点变化。
一遍遍的尝试之后，不知不觉间，她的心神完全沉入其中，忘却了周围的一切。
这是这团雾的效果，无法给予痛苦，却能吞噬所有的注意力。
很快，专心致志的兽人开始发挥智慧种族的优势，不断试错来试图间接操纵这个东西。
右边撞一下，动了动了，速度加快了一点，那边撞应该是减速吧，诶怎么开始原地旋转了，等等没动它啊它怎么跑了……
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情况下，她深藏于体内的天赋开始显露，本应随着既定路线运转的魔力因她的意志踏上了十分乱来的路线。
魔力逆流。
[……自爆天赋确认。]
为什么一只兔兽人会拥有狼人种的天赋？
[耐受天赋确认。]
忽略掉痛楚，露卡坐在地上一会冥思苦想一会手舞足蹈，就这样像疯子一样徒劳无功地努力了好一阵子之后，才大概明白了为什么一直失败。
只是大致知道它在哪，速度和形态什么的都是估算出来的结果，所以试验才会一直没有收获。
而且这玩意到底是什么啊？没有形体的东西为什么能存在并被感觉到啊？这感觉真的不是错觉的吗？
露卡有点后悔没多观察它一会就把它吞下去了。
不对，如果这真的是只存在于感官里的无形之物，血肉这种现实的物质应该无法遮蔽对它的观察吧？就像她在星空神域里没有真正的眼睛也能正常地看东西一样。
试试吧，多一种感知途径的话，说不定就能把握它的存在了。
她尝试着回忆起自己是灵体时的感觉，瞪大眼睛看向了自己的肚子。
透过血肉，露卡“看”到了那团雾气。
能行！
紧握着拳头激动地空挥了一下，她赶紧全神贯注地“看”向自己的身体，靠着独特的视野加上身体内在的感觉，她在脑海中拼凑出了一个那些无形之物的影像。
很快，她察觉到了一部分的真相，自己并不是能感觉到这些无形之物，而是自己的感知在“经过”这些无形之物的时候会产生扭曲，魔力产生的感觉也是同理——它在逗弄她的魔力。
等等，难道说？
她把眼睛瞪大到不能再大，果然，在她体内感知不发达和无法生成魔力的角落里，也能看到它的踪迹，原本以为只是一小块云雾的无形之物，早已完全“填满”了她的整个身体。
[身体机能测定完成。]
露卡笑了笑，直觉告诉她，只要能看到就迟早能操纵它。
但是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无形的云雾开始一点点地消失。
时间到了吗？！
竭尽全力地催动激发魔力，视刻骨的痛苦为无物，身体尽可能地运动，观察它的每一丝变化，向它“传达”自己的意志，她疯狂地努力着，但无形之物还是一点点地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一道道冷汗从她的变得苍白的皮肤上流下，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慌张。
这就是她作为凡人的极限吗？明明已经看到希望了，却始终无法触及。
如果是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让她彻底绝望！
原本弥散于整个躯壳的无形之雾，已是半点不剩，但她仍旧枯坐在地上。
到了最后的最后，她魔力枯竭，身体已然麻木感觉不到疼痛，视野更是变得模糊，生出一道道血丝般的幻觉。
朝着希望前进，却除了绝望与痛苦之外一无所得，就像曾经那样。
回忆起开始前自己的傲慢，还真是可笑啊。
[觉醒完毕。]
她抬起头，不知该做何表情，最后只好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不起，我失败了。”
或许是因为失望，贴到她面前的白色大狗也呆愣着不说话，过了许久才挤出这么一句话：“你现在情绪还安定吗？”
“……我没事，这种事我经历得多了。”
但我没经历过啊！
将怒吼憋在心里的大狗小心翼翼地提出了下一个建议：“你把眼睛闭上看看。”
“啊，好。”
她闭上眼，便“看”到星云在她的眼眸中旋转。
好消息是，她其实成功了。
坏消息是，她现在快炸了，字面意思上的炸了。
在最后的魔力激荡到来之前，萨登冲上去一口咬在她的肩膀上，洞窟里瞬间便多了一道近三米高的猩红喷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