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站在顶峰不是为了看到这样的风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苏艾艾沉默了一下,望向窗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嘛……不过我也不是什么强者。”
我自嘲地摇摇头,“但是‘渴望被守护’这种心情……如果理解成为陪伴的话,其实就不难解答了吧。”
“哎?”
苏艾艾回过头,有些困惑地看着我。
“渴望被守护的心情……”我抬起右手,指着心脏。
“并不一定意味着绝对的外在形式。”
“它更有可能是一种寄托,在你遇到无法跨越的难关时出现在你的心里,或者是你看不见的角落,成为你的依靠。”
“成为你最坚强的后盾。”
我放下手,定定的看着苏艾艾,“有了这种信念陪伴,就可以直视一切困难。”
“这才是真正的『守护』吧。”
“……”
真是一番激昂的演讲。
回过神来的我和苏艾艾对视着,双方都眨巴着眼睛互相看着对方。
“……!”
我我我我在说什么啊!
一股难以名状的羞耻感瞬间在我心中爆炸。
“不想活了……怎么那么羞耻啊啊啊!”
就在我难过得想要撞墙时——
“原来如此。”
“嗯?”
我有些愕然地看着苏艾艾,却看到她一副了然的样子。
“心灵上的寄托么……我知道了!”
“谢谢你,天赐同学!”
“啊……我也没做什么了不起的事,不必道谢。”
只是说了说心里的感想而已……大部分还是借鉴了动漫中的词汇。
这真的能叫帮助吗?
像我这种连记忆都不曾拥有的人。
“不,这真的是发自内心的感谢。”苏艾艾微笑着把双手放在胸前,“心灵上的寄托……大概,这样说的确更贴切呢。”
“……”
我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说起来,你的父亲……”
我果然还是有些好奇这个。
虽然家人的态度不同,但家庭条件的相似让我很难从中释怀。
“啊,这个。”
苏艾艾怔了怔,随即眼神下移,有些苦涩地笑道:
“爸爸他……遇害了。”
“被『灾厄』……”
“……!”
我的瞳孔控制不住地收缩。
“……对不起。”
我应该考虑到的……
苏艾艾和我年龄相仿,七岁发生的事,算到现在也有十年了。
和『红月之灾厄』发生的时间是对上的啊……
“不,天赐同学没必要道歉。”
苏艾艾摇摇头,微笑着说。
“虽然我生活在一个缺失的家庭,但是现在想想,爸爸其实一直都没离开过。”
“天赐同学不是也说过么,”苏艾艾指着自己的心脏,一双眼睛闪烁着看着我。
“是『寄托』啊!”
“……哈,是吗。”
我不自觉地笑了笑,摩天轮已经开始缓缓停止了。
“是『寄托』么。”
我有些无法理解自己当时的那股沉重,明明是该如重视负的心情,却不知怎的开始变得惴惴不安。
现在想想,可能是因为所有的美好,在现实中都脆弱不堪吧。
有一瞬间,我还在以为自己的答案,至少能够帮助苏艾艾鼓起一些勇气。
却没想到这虚幻的鼓舞,其实连一击都扛不住。
◇
摩天轮已经回归原点,一天的经历却再难轮回。
双脚再次踏上地面时,我还有些难以置信的跺跺脚。
毕竟这一天发生的事对我来说实在是陌生而久远。
“『一天的时间过得真快啊……』这种感觉还是头一次有呢。”
苏艾艾伸了个懒腰,有些俏皮地调侃。
“是吗,这样看来至少我的小命能保住了。”
我感慨一声。
“其实今天这一天的相处下来,我觉得天赐同学是很好的人哦。”
苏艾艾又恢复了那副正经的样子,“虽然表面看上去有些无趣,但其实很能说会道!”
“这个属性叫什么来着?记得好像是闷……骚?”
“如果这个是夸奖的话,那我还真的有点受打击……”
尽管有些无奈,但是无法反驳……
毕竟今天做的事的确不像我平时的作风。
“我真的没有说天赐同学坏话的意思,抱歉抱歉!”
苏艾艾显然认为我在向她抱怨不满,很是慌乱的摆手解释。
“我只是觉得,有个能感同身受,可以倾诉的朋友……”她低下头,脸上露出一抹满足的笑意
“还是挺让人高兴的吧。”
“而且,我也决定了。”
苏艾艾停下脚步,目光灼灼:“我也想这样,和妈妈敞开谈一谈。”
“敞开聊一聊的话,妈妈或许会真正理解我,认可我。”
“毕竟是『家人』嘛!”
家人……
我回想起自己今天出现的幻觉。
如此深刻且狂热的执念,从另类的角度想,我会不会真的是那种“闷骚”的人呢……
真够变态啊……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走到了游乐场的大门处。
“咦?小光姐竟然还没有来么?”
苏艾艾有些奇怪的嘀咕了一声。
“怎么了,没人来接么?”
我询问道。
“啊,也不是什么大事。”苏艾艾吐吐舌头,“家离得不远,坐公交也能走到的。”
“那我就先回家啦!”
苏艾艾跑出几步,突然回过头,冲我笑着喊:
“今天真的很开心,再见啦天赐同学!”
我挥手示意,看着她逐渐跑远之后,稍微松了一口气。
“今天算是这么混过去了……”
“我做的还算不错吧,老爸。”
我掏出随身听,有些释怀的笑了笑。
“爸爸妈妈,你们看!”
我一怔,下意识将目光转去。
“你们看!那个轮子好大哦!”
小男孩抱着一个小熊布偶,一脸兴奋地大喊着。
“喔,那个啊,那个叫摩天轮……”
“……”
眼前正是其乐融融的三口之家。
我的目光扫过小男孩手中的小熊布偶,情绪突然有些低沉,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随身听。
灾厄,『臆想具象』的产物。
一种足以威胁到人类文明的存在。
真的……会就这样消失掉了么?
父亲的失踪,会不会和灾厄有什么联系呢。
如果真的和灾厄扯上了关系,那现在……
我不敢继续往下想。
“啧。”
像是要把盘旋于头顶的思绪强行塞回脑子里一般。我用力把随身听塞进裤兜。
“我在瞎些想什么。”
根本是些不可能的事情。
华灯初上,夕阳逐渐低沉。周围行人的影子被拉得斜长,随着步伐的加快在我眼中变得摇摆不定。
◇
天空被黑夜笼罩,市区已经亮起了霓虹般的灯光,热闹华丽的夜生活给死气沉沉的城市带动了一点活力。
旧居民楼坍塌事件已经被各种信息冲刷下去,人们只当是豆腐渣工程经不起时间的腐朽,一切都如同看上去那般再正常不过了。
SA部队的队员已经完成勘察采样离去,只留下两名民警在这里巡视看守。此时现场只是被一条黄色的警戒线隔离,却静谧的如同另一个世界。
黑夜笼罩下的废墟,就如同一只沉睡的巨兽般匍匐在那里。若是长久的注视,只让人觉得幽深而恐惧。
“呼——”
警戒线被风拂过,轻微地晃动起来。
一道虚影如同飘动一般穿梭在废墟中,轻松地避开巡视的民警,来到了废墟的正中心。
五道深深的爪印刻在地面,这里,也正是动荡的开始。
“就是这里么。”
声线细腻却冰冷,如同机械一般感受不到半点情感。正是之前的黑衣少女。
“的确是觉醒的地方,气息还很强烈。”少女自言自语的声音,在黑暗中让人听得有些毛骨悚然。
“不过,味道好像不止一个。”
“还有其他『同类』么……”
黑衣少女沉吟,蹲下身抚摸着地上的沟壑。
“这是……打斗的痕迹。”
黑衣少女起身,鼻尖轻耸。
“嘁,闻不到了。”
尽管声音依旧没什么情绪波动,但的确能听出不爽的成分。
“那家饭店的菜味道真的不错!”
“哈哈哈,是啊,一会儿下班了一起去喝两杯吧!”
闲聊声将黑衣少女惊醒。下一瞬,一束手电筒的光便照射过来。
“……”
光束在空无一物的地面一扫而过。
“唉,不了,下班之后我还得去八桥街蹲点。”
“最近那里又出了一个号称‘蒙面狼人’的抢劫犯,真的是麻烦死了……”
声音越来越远,逐渐消失。
四周重归静谧。黑衣少女从一处断墙后探出身形,口中喃喃自语:
“八桥……”
◇
SA指挥中枢,张尚峰办公室中。
“啪、”
皇甫安平把不知道拿起几次的水杯放回桌上。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两个小时了。
“张上尉,”终于,他忍不住发问:
“您看了那么久,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么?”
“别急嘛,中尉。”张尚峰的脸从屏幕后面露出来,咧嘴一笑。
“这样就开始急躁的话,只能说明你的修行还差的远啊!”
“……”
强忍住额头暴起的青筋,皇甫安平深呼吸一口气,语气恢复平稳。
“那么,您掌握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么?”
“喔,”张尚峰靠在椅背上,揉揉有些酸痛的双眼。
“虽然不是很多,但勉强还算有用吧。”
“我查找了一下过去和灾厄爆发有关的资料。”
稍微休息了一下后,张尚峰坐起来继续敲击着键盘。
“我们都知道,造成灾厄形成的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人心中的欲望。”
“也就是『恶』。”
说到这,张尚峰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而要诞生为实体现界,则需要媒介,那便是宿主本身。”
“的确如此,和灾厄战斗如果内心不够坚定,很容易受到干扰。”皇甫安平沉吟起来,“但是这些都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并不算什么有用的信息啊。”
张尚峰却像是早就预料到这句话一般,苦笑着摇了摇头。
“或许是如此吧。”
“仅凭着原始的恶念便能造成巨大破坏的人类,变成灾厄后更是能给予世界之重创的可怕存在。”
“虽然不知道为何人类能变成那种怪物,但——”
张尚峰敲了几下键盘后,将屏幕推到皇甫安平面前。
“在我将灾厄爆发到消失的数据,整合在一起做成了地图后发现……”
“……!”
“这……这是?”
皇甫安平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骤然一凝,瞳孔不自觉地缩紧。
“没错。”张尚峰声音低沉,整个人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虽然灾厄爆发是全球范围。”
“但消失的过程,却是以一种圆形缩减一般的方式进行。”
“先是最偏远的国家,随后依次是美国、俄罗斯、日本、印度、蒙古……”
“再依次是国内的市、乡。”
随着屏幕上的红点逐渐减少,黄埔中尉的眼神也开始变得惊恐,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而这个范围缩减到最后——”
张尚峰手一指屏幕,“正是苍山市。”
“呼——”
一阵楼间风从窗外呼啸而过,皇甫安平惊醒过来,恍然发觉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
“不过我的权限也就只能查到这些有的没的数据了。”
张尚峰摊开胳膊叹了口气。
“再往上可能还会有更详细的战备资料,但要查看必须向上级递交申请。”
“你知道的,我可是最讨厌和那群老头子交涉了。”
皇甫安平没理会耳边的牢骚。沉思了片刻,他开口道:
“那如果按照这个情况分析……苍山市很有可能是『巢穴』一般的存在?”
“嗯,我也有这个猜想。”张尚峰收起牢骚,“之前一直忙着打仗,没注意这个。”
“现在想想才发觉,这一切都不简单啊。”
“嗯?”皇甫安平看向张尚峰,“此话怎讲?”
“嘿,”张尚峰得意地敲敲脑壳,“思考啊思考,苍山市或许不是『红月之灾厄』爆发的中心,但灾厄这种缩减式的消失本身就值得让人怀疑。”
“更何况,现在『灾厄复苏』又是在苍山市出现。”
“而且灾厄这种东西,我们当年的策略也只能镇压,并不算真正的消灭。”
说到这,张尚峰有些头痛地揉揉太阳穴。
“这种消失方式,与其说是人为消灭,倒不如说更像是一种自我消亡。”
“这么一想,简直就像是预谋一样。”
皇甫安平后背一凉。这种感觉让他浑身不舒服。
“如果我的猜想没错的话,”张尚峰大手一拍桌子,眼神变得凝重起来。
“这次的『灾厄复苏』,恐怕不只是简单的觉醒了……”
“嗡——”
张尚峰上衣口袋的手机响了起来。
“你好,我是SA张队。”张尚峰打开接听,“嗯,辛苦你们了,我这就过去。”
“有什么要紧事么,上尉?”
挂断电话,皇甫安平询问道。
“喔,是这样,”张尚峰从椅子上拿起外套,“灾厄在觉醒前,宿主的状态会出现比较明显的危险数值。”
“一般情况下,有情绪值比较危险的情况都会记录并上交到我们这里。但在『灾厄复苏』前我们这边却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所以我拜托部下去查了查,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可疑人物。”
“现在貌似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张尚峰穿戴完毕,照了照镜子,“怎么样?你要不要一起来看看?”
皇甫安平愣了一下,随即立正行礼:
“是!”
“是吗……”
张尚峰笑了笑,拿起军帽扣在头上。
“那就走吧。”
◇
“……”
我头一次知道……
从游乐场走回家是有多远!!
“唉……”
双脚已经有些酸痛了。
本来只是从游乐场拐回学校的话,至少还能赶上公交车……
奈何我是一个极其路痴的宅男……除了家到学校的两点一线之外,这座城市在我心里完全是一片模糊。
不过……
眼前终于出现『八桥』的街道牌,我长吁一口气。
“总算是快到家了。”
天已经黑透了,街道的路灯忽明忽暗,一栋栋阴沉的房屋透不出半点光亮。
这也没办法,八桥街毕竟是老街道了,很少会有人专门出资修缮。
习惯就好了。
一路摸索到家,我掏出钥匙打开大门。
“我回来了……”
黑洞洞的走廊连回音都吝啬给予。
所以说,习惯就好了。
反正生活最终都是一成不变的。
就像是每天回家后的流程一样。关门,上楼,打开卧室门,然后……
“呼——”
窗帘飘荡在空中,风从敞开的窗户灌进房间,再从我身边略过。
平时一直被乌云和窗帘遮蔽的天空,此时正将淡淡的月光洒进屋内。
准确的说,是洒在倚着窗沿,斜坐于窗台上的少女身上。
她身上穿着一件残破的黑色斗篷,面容被遮帽盖住,看不真切。但可以从身材和吹落在帽檐外的发丝看出性别。
“……”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幅景象。
“……嗯?”
欣赏月景的少女回过头。
晚风将帽檐轻轻吹起。尽管只有一瞬,但我仍然注意到遮盖的阴影下,那一双浸染如血一般的瞳孔。
心脏突然如同触动般抽搐了一下。
“这气味,是『憎恶』啊。”
少女低头自语。
“明明昨天还没有……”
“……你再说什……”
“不过看来也没发生什么事,继续观察吧。”
少女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一般,始终是一个人自言自语。
我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便是黑影一闪。
再睁眼,窗台上的少女已经消失不见,只有被风吹动窗帘还在不停飘荡着。
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梦……”
黑夜,月光,红瞳的少女……
身体冷不丁地颤抖一下,一抹诡异而又似曾相识的场景出现在我的脑海。
那是盘旋于天空之中……
血红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