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血液飞溅，沿着匕首洒在狼头男的面具上。
狼头男歪歪脑袋，似乎对面前的景象有些不解。
头顶上乌云无风自散，月光倾洒而出，映照着街道。
同时照亮的，还有我面前这名身披斗篷的少女。
“嘀嗒……”
血液从少女抓着刀锋的右手滴落，在地上形成一个小小的血泊。
“嗜血，狼性，这个味道……”
“是『贪婪』么。”
尽管手握利刃，少女的声音依然没有丝毫起伏。
“嚯？”
狼头男先是有些惊疑，随后便暴躁地怒吼:
“你谁啊！不要多管闲事！”
“……”
少女没有开口。
“哈，哈哈哈哈……”
“什么啊，这年头还真有愿意出头的好人？”
“那就……”
“连你一起宰了！”
狼头男猛地一抬手，想把匕首抽出来。
“……”
“拔……拔不动？”
狼头男不信邪地再次尝试拔出匕首。
“为什么？为什么！”
面具后的眼神终于透露出惊恐，狼头男松开手趔趄地后退。
“失去了獠牙后就只会怯懦的退缩么……”
“咣当、”
少女将匕首随意抛掷在地上。
“闭、闭嘴！”
狼头男似乎被触及痛楚一般。
他停下脚步，惊恐的眼神中夹杂着恼怒。
“你们这群学生到底懂什么！”
“说着和那些迂腐的上层一样的话……对于我而言你们才是弱者！”
狼头男如同找回了立场，凶狠地向少女扑去。
“弱者就乖乖的作为猎物，给我等着被屠宰啊！！”
笨重的身影迅速逼近。
“喂……”
我终于反应过来。
“危险！快闪开！”
少女却如同没有听见一般。
或者说，她那个状态……
仿佛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嘁！”
我一咬牙，踉跄着站起来向前冲过去。
“是吗。”
少女口中低吟。
“这就是你对满月的哭嚎么……”
“真是一只贪婪而猥琐的狼。”
“闭嘴！！”
狼头男怒吼着挥出拳头。
“快闪开啊！”
与此同时，我也用力向少女伸出手——
“那就成全你好了。”
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失去了声音。
白茫茫的月光洒落。遮帽的阴影下，少女嘴唇翕动。
“这是……”
“『魔王』的仁慈。”
咔嚓——
耳边传来骨头碎裂的响动。
迎着月光的少女一跃而起，右膝狠狠地砸在狼头男的面部。
“咳哈——”
面具破碎，一张满脸横肉的脸显露。
“噗通、”
笨重的身体砸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断裂的鼻梁骨不停地溢出鲜血，狼头男吐出两颗带血的门牙，两眼一翻晕厥过去。
随之落地的，是少女轻盈的身形。
遮帽在少女身形下降的同时缓缓落下，黑色的长发犹如花朵般在空中绽放。
“哈啊……”
我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大脑……已经无法处理我所看到的“事实”了。
“嗯……”
黑衣少女转过身——
那是……
该用怎样美丽的词汇才能去形容的面貌呢？
要说的话……
就如同完美的神明手下所雕刻的『洛丽塔』。
精致、白皙。令人痴迷，却冰冷的感受不到“人”的温度。
而在那样的面容上所镶嵌的，是一双血红的眼瞳。
那是真正的，如同被鲜血浸泡过的眼瞳。
在那双眼眸的注视下，哪怕是最纯洁的月光也会扭曲成罪恶。
而我，亦未从那双眼眸中读到自己活过的证明。
就宛如十年前那轮血月……
“这味道……”
“！”
回过神来的我一惊。
少女不知何时贴到我眼前，此时正微眯着双眼，鼻尖轻轻耸动着。
“哇啊！”
我吓得赶忙向身后退去。
“果然还有『憎恶』的气息。”
少女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她摸着下巴，口中低声喃喃。
“不过在这其中还夹杂了其他的味道……嘁，闻不到了。”
“那就……”
红色的眼眸一转，少女向我走过来。
“那个……？”
看着逐渐逼近的少女，我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歹徒目测体重超过170斤，这女孩却可以轻松撂倒……
如果她想杀死我，我可能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逃？
那双红色的眼眸直接将我心中残存的侥幸击碎。
不可能逃得掉……么。
“啪嗒、”
少女停下脚步，向我伸出右手。
我本能地闭上眼睛。
但意料中的致命一击并没有降临在我身上。
眼前的少女，只是轻轻牵起我的左手，并与之十指相扣。
“……”
手心中还有伤口和血液的触感，不知为何，我的心也开始轻微地抽搐。
就像在发出悲鸣一样。
“看着我。”
少女的声音在我耳边呢喃。
这没有丝毫情感掺杂的纯净声音，如同咒语一般让我无法抗拒。
目光，沿着少女的下巴，从鼻尖拂向那双红色的眼眸。
纯粹如宝石闪烁、却又诡异如漩涡一般的眼眸，将我整个人吸扯进去。
在那双目光的注视下，我感觉自己没有任何可以隐藏的秘密。
“嗯，原来如此。”
奇异的感觉突然消失，等我回过神时，少女已经松开了我。
“是『犹豫』么。”
“欸？”
我瞳孔一缩，看向眼前的少女。
“如果你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皆是错误的话，那就给你两个选择好了。”
少女转过身，重新带上兜帽。
“一，承认这份错误，撇清一切关系。重新回到角落里，享受安稳的生活。”
“二，去拯救罪责中迷失之人，将『错误』扭曲为正确。”
“拯救什么的……”
看着帽檐下的阴影，我握紧的双拳泄气般松开。
“如果回到角落，至少可以保证你人生的安稳。”
“而选择后者，等待你的大概率是死亡。”
少女转过身，看向身后没有被月光触及的黑暗。
“只是……”
“你真的甘心接受那样的安稳么。”
“……”
脸上滑过一滴冷汗。我抬起头，看着少女的背影:
“我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你。”
“你……究竟是谁？”
“……我么。”
黑衣少女停下脚步，脑袋向后歪了歪。
“我……”
“就是你。”
呼——
街道上席卷过一阵狂风，空中的乌云趁着风势再度将月光笼罩。
我定定地看着被黑暗吞噬的街道。
少女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但手心中血液的触感，向我证明着刚才的一切都是真实。
……
无人注意的角落，一抹黑影一跃而起，轻松地落在某一户人家的屋顶上。
少女摊开手掌，手心处的伤口冒出一缕黑烟。黑烟消散，伤口也随之消失。
“……”
看着手心中的血液，黑衣少女忽然蹲下身子将右手探进怀中。
“好疼……”
◇
“哈哈哈！”
公园的绿茵小道上，年幼的苏艾艾正张开双臂欢快的奔跑着。
“爸爸，妈妈！”
苏艾艾停下脚步，转过身去。
身后的父母都温馨而甜蜜的笑着，向苏艾艾展开怀抱。
“艾艾，到这边来。”
“嗯！”
苏艾艾笑着向父母的怀抱扑去，但迎接她的并不是温暖的臂弯。
“啊咧……”
看着眼前消散的光影，苏艾艾有些困惑的歪了歪小脑袋。
“艾艾。”
一声呼唤从苏艾艾身后响起。
“……爸爸？”
苏艾艾瞳孔一缩，有些颤抖地转过身去。
身边的场景，在回头的那一瞬间悄然镀上一抹猩红。
身后的那个男人，西装满是残缺破损，满身的血迹与伤痕，放佛在诉说着身体早已疲惫不堪。
“爸……爸爸！”
眼角溢出眼泪，苏艾艾踉跄着向男人的身影跑去。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
“啪嗒、”
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住，苏艾艾一时控制不住平衡，摔倒在地。
身体并没有明显的疼痛，苏艾艾只是惊慌地抬起头——
巨大的黑影如同爪子一般将男人紧握。身影逐渐被黑暗吞噬，男人却不做任何挣扎。
他只是，用满是沧桑且绝望的眼神注视着苏艾艾，脸上带着一抹释怀的笑容。
“不要……不要……”
苏艾艾向前方爬去，挣扎着伸出右手，试图去抓住什么。
但黑暗的巨爪已经将男人彻底裹住，连最后一丝眼神都被扭曲扼杀。
嗤——
满天的棉絮如同羽毛一般洒落，世界刹那间被白色吞噬。
撕碎的小熊布偶坠落在苏艾艾面前。
“啊……”
伸出的手僵硬地不停颤抖，同时失去光彩的，还有苏艾艾那双颤动着的眼眸。
“爬上顶点的人，不需要这种没用的东西。”
“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好了，艾艾。”
“按照我说的去做……”
“妈妈，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眼泪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在脸颊肆意横流。
眼泪中夹杂着怎样的情绪，苏艾艾不知道。
但这个熟悉到让她无比陌生的声音，带给自己的只有深深地恐惧。
“够了……”
“求你了……不要再说了。”
如果不曾感受过幸福那该有多好。
至少绝望来临时能够少一些痛苦，多一些解脱……
苏艾艾已经无法控制身体了，她现在能做的，只是尽全力将自己蜷缩起来。
“温柔，期盼，相信……无用的执念。”
“所以说……”
“这就是你的『罪恶』啊。”
稚嫩的声音在这白色的世界中显得有些突兀。
苏艾艾机械地抬起头。
眼前站着的，是抱着小熊布偶，儿时的自己。
只是脸上的阴沉，却无法让人向孩童的方向联想。
“……欸？”
苏艾艾呆滞的看着眼前的“自己”，“你在说什么……”
“这样的家还有什么好坚持的！”
“还有什么好守护的！”
“……”
苏艾艾张开嘴，却无法吐出一个字。
她惊恐的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其实你也早就察觉到了不是么。”
孩童的苏艾艾抓紧怀中的布偶，力度大到让小熊的脸有些扭曲。
“从爸爸死去的那一天开始，‘家人’的分裂就已经无法改变了。”
“不管你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坚持，都无法改变了。”
“也不会有人再来救你了。”
“已经……”
“已经没有继续期待的必要了！”
“也不需要继续无意义的等待了！！”
“将这一切……”
“苏艾艾”猛地抬头，褐色的双眸中，布满了深深的暴戾和憎恨——
“都全部摧毁掉吧！！！”
“！”
苏艾艾猛然睁眼。
“唧啾……”
窗外还有鸟叫的声音。
厚厚的窗帘胡乱码住窗户，几缕阳光透过缝隙照射进来。
苏艾艾坐起身子，走过去把窗帘拨开一边。
窗外的小鸟似乎受到了惊吓，扑簌着翅膀飞走了。
回身扫视了一遍房间，满是狼藉的地面将浑浑噩噩的苏艾艾拉回现实。
大脑突然嗡鸣起来，记忆的碎片与梦中的场景交融。
撕裂的布偶，轰然倒塌的建筑，侵袭的黑影……
以及扭曲的“自己”。
“噗通、”
苏艾艾踉跄地跪倒在地。
“是啊……”
“已经没有必要……”
声音戛然而止。
苏艾艾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颊，看向自己小拇指压住的碎片。
苏艾艾轻轻捏起那张残破的纸页，上面写着“天”的字样。
“……”
“还没结束……”
呆滞了一会儿，苏艾艾忽然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脸颊。
“我的一切……还没结束。”
◇
“总之，就是这样！”
高一三班的教室里，赵木此时正竖起大拇指，一脸迷之微笑地站在我的课桌前。
“所以……”
“咔、”
我漫不经心地点着圆珠笔，“你的意思是，那天认怂只是出于对双方实力的判断，以及断定我的人身安全不会受到威胁，这才做出的反应？”
“没错！”
赵木双手叉腰，“而且这么看来我的判断很正确嘛！”
正确你个鬼哦！
那天晚上我可是真的差点就死了啊……
“咯吱、”
笔在我手中发出轻微的声响。
“吾之友人啊！原谅我吧，那天真的是迫不得已啊！”
“而且……”
赵木一看解释不通，立刻就使出惯例的软磨硬泡之法。
“唉……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真是烦人……
“你这算是原谅了么，吾之友人？”
撇了一眼噙着泪的赵木，我无奈地长叹一声。
“是是，原谅你了。”
“我就说么，”赵木立刻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友人的胸怀绝对是比肩于大海的存在！”
“……”
手中的圆珠笔再次被我捏出声响。
“说起来，”赵木坐回自己的位子上，“那天晚上的火辣大姐头是谁啊？”
“啊，那个女人啊。”
我转了一下笔，“是秘书之类的，和苏艾艾关系挺好的样子……”
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苏艾艾的座位。
依然是空荡荡的。
“……”
眼睛微微眯起，昨晚的回忆在我脑海涌现。
我到底……
该怎么去面对苏艾艾呢……
“啊，是吗。”赵木右手握拳，敲了一下左手，“的确啊，艾艾酱的家庭条件……哦唷！”
赵木迅速转身端坐。
与此同时，凌小雅也走上讲台。
“全员除了苏艾艾同学都到齐了吧？赵木同学来了么？”
凌小雅在讲桌上磕了一下书本。
“是！”
赵木迅速举手。
“啊，赵木同学没来啊，该怎么办呢？”
凌小雅思索片刻，眯起眼睛笑嘻嘻的说:
“啊，果然还是抄十遍班律比较好呢。”
“大家记好了，上课之前不能再随便说话了哦～”
“老师那是两回事吧！”
可惜，赵木的抗议日常被无视。
“那么，请大家把课本翻到第十页，要开始上课喽。”
“飒、”
书页翻动的声音在教室中回荡。
我一如既往地趴在课桌上，看向窗外。
最近发生的事真的太多了……
说起来昨天的抢劫犯那事……我还没有报警吧。
真是一团乱麻。
“哗啦——”
教室后门毫无征兆地被拉开。
“报……报告……”
声音相比于第一次时要显得有气无力，却依然让我心猛的一颤。
似曾相识的一幕。
这声音……
我缓缓回过头……
凌乱的发丝，苍白的脸颊，红肿的眼角。整个人就像是大病一场似的。
我下意识地瞪大双眼，内心涌起无限复杂的情绪。
“苏……”
“苏艾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