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这里是SA指挥中枢。”
绿色的虚拟荧屏前，一名SA队员点开闪烁的电话按钮。
“嗯？”接听后，队员先是一惊，随后马上一脸严肃:
“明白了，我马上转接张队！”
……
十分钟后，SA内部审讯室。
“嗯……”
张尚峰摸着下巴，意味深长地看着钢化玻璃窗后面。
“那男人……真的是我们要逮捕的张东流么？”
“嗯……应该没错吧。”皇甫安平也露出怀疑的目光，看向那鼻青脸肿，还在昏迷不醒的肥硕男子。
“今早警局来了电话，说是负责八桥街巡逻的民警发现了他，并且在衣服内侧找到一枚工牌。”
坐在审讯台前的队员回过头来解释。
“工牌上的名字是张东流，结合我们前几天秘密发布的通缉令，警局就直接联系了我们。经查实确认无误。”
“而且，貌似这个人还是几星期前挺有名的‘蒙面狼人’抢劫犯。”
“喔?”听到“抢劫犯”这三个字，张尚峰眼睛一亮。
“嘛，虽然进展快的有些超过预期，不过感觉和目标很像啊！”
“状态值检测，准备！啊对了，”张尚峰扭头看向皇甫安平，“能帮我准备一桶冷水吗，安平？”
“工作时请叫我官职，长官。”皇甫安平叹了口气，随即立正行礼:
“明白！”
“OK，拜托你了！”
大拇指一伸，张尚峰闪亮一笑。
再次叹口气，皇甫安平背过身在胸口画了个十字。
◇
“苏艾艾？？”
一瞬的安静后，班内终于出现了骚动。
“那个……”
凌小雅也回过神来，看着苏艾艾，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苏艾艾同学今天看起来……不太精神呢，已经可以来上课了吗？”
“你妈妈还没有联系老师哦，要不要……”
听到“妈妈”这个词，苏艾艾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
“那个，艾艾同学……?”
凌小雅伸出的手有些不知所措地悬在半空。
“……”
苏艾艾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紧紧拽了一下衣角，抬腿走进教室。
一步、两步、三步……
“啪、”
苏艾艾终于站定。
“……”
看着面前填满我双瞳的少女，我的嘴下意识地半张开，但大脑却一片空白。
“天赐同学。”
“是……”
对视了一瞬，苏艾艾突然抓住我的手。
“跟我来一下。”
不等我反应过来，苏艾艾已经拉起我向教室外走去。
“欸？哎哎？？”
凌小雅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在讲台上慌张的摆手:
“艾、艾艾同学，现在还在上课，有什么事……”
“砰！”
教室门被关死。
“艾……艾同学……”
凌小雅欲哭无泪的垂下手臂。
“老师，他们出去了哦。”
看看门，再看看凌小雅，赵木一本正经地举手报告。
“这种事情我知道的啦！赵木同学罚抄班规十遍！！”
“哈？！这是两码事吧?！话说回来为什么总是我罚抄啊！！”
◇
教学楼的天台上。
今天的天气还是蛮不错的，偶尔有几颗云朵从太阳前飘过，带来瞬息的阴凉。
我有些不安地把手揣进兜里，看着面前那个背对着我的少女，张开了嘴:
“……”
说不出口。
倒不如说……要说什么呢。
叫我出来的理由?
明知故问吗……
苏艾艾似乎感受到了我的不安，她的双脚轻快的交错，转过身来看向我。
“天赐同学。”
声音还是那么温柔，但高处的风势甚大，吹的我身子有些发抖。
“这几天没有来学校……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么？”
我看了一下苏艾艾的脸，再迅速把目光移向别处。
“不……倒不如说，刚才的举动才更让我担心。”
“是吗，那真的对不起。”
苏艾艾垂下眼帘，“但我也有迫不得已的理由的。”
“其实我……”
“……”
我知道。
我的手下意识攥紧。
我知道的啊……
刘海的阴影遮住了我摇摆的双眸。我的脑海里闪过那晚林小光的话语。
终于，还是要来了么。
我的审判……
“我对天赐同学——”
苏艾艾嘴唇翕动，勾起一个美妙的弧度。
“呼——”
躁动的风在毫无遮拦的天空肆意奔流，咆哮着吹散阻拦它的一切。
“……”
犹如被重击一般，强烈的眩晕感冲击着大脑。
“你刚刚……说什么？”
声音头一次如此嘶哑难听。但没办法，仅仅是挤出这么一句话，就已经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要再说一次么？”
苏艾艾苍白的脸上有点红晕，但她还是清了清嗓子:
“我大概——”
“喜欢上了天赐同学。”
“……！”
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大脑在极速律动着，牵动着我的眼珠开始不停晃动。
“到底是不是喜欢，我也不是很清楚……”
“但是我的确是不讨厌天赐同学的！”
似乎是认为自己的话语给我带来了困扰，苏艾艾有些焦急地辩解。
“就像是那种，家人之间的喜欢?”
感受到叙述有些凌乱的苏艾艾深呼吸一下，重新抬起头和我摇摆的眼神对视:
“现在的我终于能够承认了。”
“我的『家人』，已经不复存在。”
“或者说，早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破碎掉了。”
苏艾艾的眼神透露出浓浓的悲伤:
“可是我一直坚信着，自己能够等到家人之间互相理解，不再相互憎恨的时候。”
“我坚信着，所以我才坚持着自己的信仰和寄托。”
“可直到那晚我才明白，这一切早已无法破镜重圆了。”
“爸爸已经……彻底的死去了。”
苏艾艾抹了一下红肿的眼角，声音带着点鼻音:
“我一瞬间就不知道怎么办了……感觉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就只是想逃离那样的家。”
“可现在——”
苏艾艾张开双臂，闭上眼睛勉强露出一抹微笑:
“我觉得我已经知道『家』的含义了！”
“能让人感到幸福与归属的地方，就是家啊！”
“而我在天赐同学身边的时候，我才能感受到幸福和归属。”
“才能感觉自己被包容与理解。”
“就像是天赐同学说的那样，渴望被守护的心情……就是陪伴。这是只有和天赐同学在一起才能有的感觉。”
“这种感觉，只有很久以前家人还在一起，爸爸还在的时候才能感受的到。”
“……”
大脑深处传来强烈的嗡鸣，明明是不属于这个时间的声音，现在却不停的在我脑海回响。
无论是多么细微、深远的回忆，都被挖出来，在我脑子里如同倒带般快速拼凑、回放——
“相似的阴影……与你找到共鸣之处。”
“尘封的愿望……”
“更值得去信赖的‘爱’……”
『如果你真的下定决心想要去拯救艾艾，我希望你可以贯彻到底，而不是现在这样……任由其破碎。』
“……”
不对，不对。
人和人之间……
不存在真正的共通。
我的心中出现了独白一样的字语。
“所以……”
苏艾艾向我伸出手。
“天赐同学……”
“请成为我的家人吧，好吗？”
世界在那一瞬间静谧。
静到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和愈发震耳的心跳声。
她的身影在我瞳孔中不断扭曲，变成了自责的林小光、月下的黑衣少女、以及……
妈妈的样子。
“如果你没这个觉悟，不如让她就这样被支配掉……”
似乎是谁在我耳边轻声呢喃，明明听不到声音，却真实得让我难以冷静。
“比什么都轻松。”
比什么都……
血液不断沸腾，最终迎来的，是如同到达顶点一般的戛然而止——
我机械地走到苏艾艾面前，牵起她的手。
“哈……”
苏艾艾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有些惊喜地上扬——
“啪嗒、”
我把从脖子上摘下来的耳机，放在苏艾艾的手心里。
“这是……？”
苏艾艾有些困惑地望着我。
“对不起……”
转过身，我不再去看苏艾艾的表情。
这一瞬间，我什么都不敢去想。
一片混乱的大脑中，能清晰感受到的只有一个字——
逃。
“啪嗒、”
身后传来物品掉落的声音。
触及着门把的手颤抖了一下，但我还是推开了门——
◇
“哗——”
一桶水冷不丁地泼灌全身，冰凉的刺激和窒息感让张东流一下子清醒过来。
“咳咳！”
晃晃脑袋，张东流目光沉沉地看向四周。
惨白的墙壁，强烈的白光，以及……
“啊！”
张东流吓得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镣铐禁锢地死死的。
“喔，你醒了？”
“！”
张东流抬起头，畏畏缩缩地打量着面前这个一脸狞笑，高壮如铁塔般的男子。
“你……你是谁？我怎么在这里？”
“啊，还没自我介绍呢，真是失礼。”
随手将手中的塑料桶一扔，男子踏出一步，高大的身形将头顶的强光遮住，露出真容。
“我是张尚峰，SA部队的队长，至于怎么来的这里……”
“啪！”
张尚峰露出招牌笑容，宽大如盖的手掌猛地拍在张东流面前的铁桌上，发出巨大的响动。
“就姑且理解为‘天意’吧！”
“好了，该说的我也都说完了，是时候说说你的事了。”
“蒙面狼人……”
张尚峰将双手抱在胸前，“‘张东流?”
“……”
看看铁桌上那清晰可见的手印，张东流打了个冷颤。
“……是。”
“为什么要去当抢劫犯?”
“因为……手头紧。”
“哦?”
张尚峰挠有兴趣地把脸凑近，审视着张东流躲闪的神情。
“真的么？”
“当、当然是真的……呃啊！！”
话还没说完，一只宽大的手掌便如同铁钳一般死死地扼住他的喉咙。
“骗谁呢，渣滓?”
“我还没有告诉你吧?SA的审讯室可是不被任何律法束缚的地方，也就是说……”
张尚峰手上的力度稍稍加大，脸上布满了阴沉:
“在这里，不管我怎么折磨你，甚至是杀死你，也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
“怎么样，要来试试么？”
“嗯？！”
随着力道的加大，张东流的瞳孔也愈发收缩。身体被束缚的无力，以及威胁到生命的窒息和疼痛让他深刻意识到:
眼前这个男人，是真的想杀死自己。
“我……知道……了……”
对活命的渴望，促使着张东流拼命用被外力挤压的喉咙，嘶哑地发出声音。
“啊，这样啊！”
“早这样不就好了么哈哈哈！”
脖子猛的一松，张东流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
感受着氧气畅快地从鼻腔和口中通过，张东流在庆幸劫后余生的同时，对面前这个SA部队队长也有了极深的阴影。
自己的生命被别人彻底掌控的感觉，没有多少人能受得了。
“那么，”张尚峰重新摆出招牌式的自信笑容，抱着手臂看向泪流满面的犯人:
“说出你的罪供吧！”
“是！我什么都说！”
……
审讯室外。
看着审讯状态的张尚峰，皇甫安平闭上了眼睛。
张尚峰，『红月之灾厄』时期一直在最前线厮杀的将士，对于灾厄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
无论多么危险的任务，他都能出色的完成，屡立奇功。被授予称号『浴血的猛兽』。
战争结束后表面上退居二线，幕后依然活跃于侦查、审讯、歼灭等任务。
因为经常与灾厄打交道，对于人心的把控也相当独到和狠辣。也正因如此，几乎没有张尚峰审不出来情报。
犹如玩弄猎物一般，以绝对的力量压迫，给审讯对象不断的布置诱导，最终将其心理防线彻底击溃……
在那副猛兽的外表下，隐藏着一个拥有极端谋略与智慧的“猎人”。
因此，他又被称作人面的狂欲之狮——
『斯芬克斯』。
不再看审讯室内的场景，皇甫安平背过身再次比划起十字。
“尽管为有罪之人祈祷实属不该，但还是希望他的灵魂可以少受些苦吧……”
“无论是在地狱还是天堂。”
◇
“咚、当、叮、咚……”
刚走到教室门口，下课的铃声便在校园的上空回荡。
“什么啊……已经下课了么。”
我叹了口气，有些愧疚地看向走廊尽头，那条通往天台的楼梯。
结果说到底，我还是选择了逃避么……
真有我的风格啊。
一边想着，我的手伸向门把，想要拉开教室门。
“哗啦——”
“……欸?”
门被猛然拉开，眼前浮动着的是熟悉的刺猬头，我却因为猝不及防的冲击有些忘记了是谁。
眼前的人看到我同样有些愣神，随即眼神一凝，一把扯住我的衣服后领向室外冲去。
“呃咳！”
这窒息感和被迫的倒车式移动……
为何如此熟悉?！
……
“呼……幸亏我及时拦住了你进教室，不然你真的有可能会被生吞了啊哈哈！”
操场的草坪上，赵木轻舒口气。
“咳咳……恐怕在那之前我就会先因为窒息而死掉吧。”
“你不觉得谋杀的性质更严重么？”
我揉揉被勒得有些发痛的脖子。
“这个先暂时不说，话说回来，”赵木回过头严肃地看着我，“天赐啊，你藏的真够深啊，竟然真的在和艾艾酱交往。”
“所以说你到底是怎么想到这方面的……”
我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草坪上。
“我和她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
“噗呼呼，是这样么～”
“请把你捂嘴假笑的样子收起来，太诡异了……”
“啊哈哈开玩笑的啦！”赵木笑嘻嘻地摆摆手，随即用手撑住身体，仰望着天空。
“这样啊，那看来去天台的原因，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吧？”
“不管是什么事，都与我无关了……”
我喃喃着，声音却越来越小。
冷静下来后，我的脑海里便不断涌现出天台上的情景。
当时苏艾艾噙着泪，白的有些病态的脸上挂着不健康的红晕。
就和她那抹牵强的笑容一样。
“哪有人会喜欢我这种人呢，也就梦里才有吧。”
我突然想到开学前，那场梦后的呓语。
没错。
一切的错误，都是从那天早上开始扭曲的。
那场梦……
我抬起头，苍蓝天空仿佛变成了家里那惨白的天花板。
“果然还是‘思春期’么。”
我抱住双膝。
“那种不属于我，不适合我的综合征……还是饶了我吧。”
“我这种人……果然还是更喜欢不被打扰的生活。”
没错。
一开始就这样想，而不是去纠结不该纠结的事情。
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么麻烦的事了。
“嗯……但是啊，”听到我最后两句呢喃，赵木歪歪脑袋。
“就这样结束，真的可以吗？”
“什么可以不可以的……”
“你看啊，今天艾艾酱的脸色看起来好可怜。”
“就这么抛下不管，总感觉……”赵木苦笑着挠挠脸颊，“有点不甘心呢。”
“你在说什么呢……！”
本想随便应付一句，我却突然浑身一颤。
月光下那少女的身影，仿佛又出现在了我眼前。
“你真的甘心接受那样的安稳么？”
不……
“以牺牲他人为代价。”
我只是……
我只是想回到原来的生活里去啊！
为什么要把我说的像有罪一样啊！
“既然发生交集，那么无论是前进还是后退，都需要做出牺牲。”
“如果你可以接受这样的结果，甘心就这样回到原点……”
少女的虚影渐渐变得透明。
“那就够了。”
等等……
我踉跄着爬起来，试图去抓住那抹虚影。
“等等啊，等等啊！”
什么牺牲，什么代价？
“解释清楚啊！”
我的手终于触及虚影——
◇
“呀～审讯完之后一身轻松啊！”
张尚峰从审讯室里走出来，伸了个懒腰，畅快地大笑道。
“不愧是传闻的『斯芬克斯』，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看了一眼玻璃窗后那两眼直翻、口吐白沫的张东流，皇甫安平有些后怕地扶了扶额头。
“啊哈哈，行了，你就别笑话我了。”
张尚峰拿起桌上的水喝了几口，“都老掉牙的事了。”
“审讯结果怎么样，有什么比较值得注意的地方么。”
“啊，怎么说呢。”
张尚峰把水瓶放回桌上，“具体就是因为水电公司的利益亏损严重，上下级意见出现分歧，他手里的那几单生意全部打水漂了。”
“为了还债又借了贷，公司里还要两面受气。太过高压的环境让他崩溃了，于是就开始了报复性抢劫。”
张尚峰抱着手臂，脸上挂着抹苦笑:
“嘛，这人生经历感觉和他的名字挺符合的。”
“原来如此。”皇甫安平沉吟片刻，“这样的人其实挺危险的。”
“嗯，怎么样，情绪状态值有没有变化？”
张尚峰询问前面负责检测的队员。
“啊……那个，”其中一名队员推了一下眼镜，脸上滑过一滴冷汗:
“状态值的确多次逼近危险状态，甚至有几次超出，但是并没有出现『臆想具象』的情况，也就是说……”
“犯人只是待寄生状态，并非宿主！”
“你说什么！”
皇甫安平一个箭步冲上去查看整体数据。
“出错了么……难道漏掉了什么关键的地方？”
张尚峰眉头紧锁。
“可恶，不是他么……人口职业到底有没有仔细排查？小孩子呢？学生的数据呢？！”
皇甫安平一把扯住眼镜男的衣领大声质问。
“冷……冷静一下皇甫中尉，学生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毕竟是我亲自带队……！”
打圆场的张尚峰脑海突然电光一闪。
“等等……学生？”
眼前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教学楼，那个楼梯拐角处……
“怎么了，想起漏掉什么了么？！”
皇甫安平一脸担忧地回过头。
“那天貌似……的确遗漏了什么……”
张尚峰闭紧双眼，努力地思索回忆着。
一捋发丝从他眼前飘过。
那个少女的背影……
“迟到……！”
张尚峰猛地睁开双眼眼，脸上出现少有的惊慌:
“坏了！！”
下一瞬，红色的闪光便覆盖所有的空间，刺耳的警报响彻在整个中枢——
“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