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实在在的冲突让跌宕起伏的连续剧突然之间不再具有吸引力。
欧亚平站起来,一阵风似的,赶到刘雨欣身边,想把她扶起来,却发现刘雨欣根本站不起来。
“刘志铭,你疯球了是吧!是不是喝了二两酒又不得了要上天了?”欧亚平骂道。
“我要你管?”
“你踢我儿子,我不管?”欧亚平一边询问刘雨欣有没有事情,一边和刘志铭比音量高低。
欧亚平的声音不尖细,但有女性特有的穿透力。
“她就是活该。平时给的早饭钱全都存起来,星期六星期天跑去上网吧,还遭车撞了。你看看她现在这个样子,还不如死球了算了。”
刘志铭的嗓门更大。
欧亚平没有和刘志铭争辩什么,“雨欣,你怎么样?有没有事情?”
欧亚平想获得的答案是没有事——进医院是一件非常昂贵的事情,有时候甚至和死亡等价。
刘雨欣哪能确定自己有没有事情?
她甚至说不出话来。
肚子受过重击的人都知道,遭到攻击的一瞬间并不会很疼,但疼痛会在之后的一两秒之内逐渐攻占一个人的大脑。
我怀着憧憬和希望靠近你,你却对我满怀恶意。
刘雨欣之前有多么希望改善和爸爸的关系,现在就有多么痛苦。
疼痛让眼眶噙满泪水,委屈让开眼角的闸门崩溃。
泪水止不住地流淌。
“死球了?死球了,等你老了,谁来照顾你?谁来给你端水递药?等你躺在病床上没法动弹的时候,谁来清理你的粪便,擦洗你的身子?你养孩子的小,孩子养你的老……”袁淑琴扳着卧室门口,说道。
袁淑琴身后,刘文斌正慢慢下床。
“我等会儿再跟你算账。”欧亚平把刘雨欣扶起来,说道。
眼见自己要变成众矢之的,刘志铭把碗往桌上一摔,仰头喝干玻璃杯里的酒,从仍旧躺在地上的刘雨欣身边跨过,走进卧室,
“我不用她养。在那天之前,我早就找个楼跳了。”刘志铭说完,把门摔上。
刘雨欣扶着欧亚平,坐到沙发上。
刘文斌站在袁淑琴身后,盯着沙发上的母女二人,说了句:“这下完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多的琴弓。”
接着,他和袁淑琴耳语一番后,轻轻合上卧室门。
客厅里,只剩下刘雨欣和欧亚平两人。
琴生死未卜,琴弓已然崩坏。
腹部的剧烈绞痛带来一些并发症,刘雨欣感到头脑发晕。
破碎的物件和身体的疼痛让刘雨欣哭地更凶了。
欧亚平轻轻拍打刘雨欣的后背,帮刘雨欣顺气。
“妈,”喘息的间隙里,刘雨欣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我是因为去上网吧才被车撞的吗?”
欧亚平点点头。
周薛是这么告诉所有人的。
“我以后绝不踏入网吧半步。”刘雨欣一边说一边吸鼻子。
“早就该戒了!早这样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
说着,欧亚平也哽咽了。
欧亚平不知道的是,刘铭安是被“选中”的。
就算他不被那辆“失控”的货车碾过,也会遭遇其他事故,并且换来一具全新的躯体。
忽然,阳台对面的住户一边抱怨着一边合上窗户——刘家发生的事情打扰到他们了。
刘雨欣也哭累了,靠在欧亚平怀里,轻轻啜泣。
欧亚平抱着刘雨欣,鼻子里的酸楚让她热泪盈眶,但由于她是被依靠的那个人,因此眼泪都被锁在眼眶里。
她轻轻拍刘雨欣的肩膀,细细打量刘雨欣的面容。
时间是重复的。
和十三年前一样,怀里的孩子不管不顾地哭着。
她抱着刘雨欣,恍惚间,想起自己在坐月子时,也是这么抱着刘铭安,给才睁眼不久的他喂奶,逗老是哇哇大哭的孩子开心。
那时,刘铭安不过筷子长短,现在……现在居然长这么……哦,对了,现在已经被火化掉了。
从欧亚平身上掉下的那块肉,如今只剩下大脑。
躺在欧亚平怀里的,到底是赝品还是真货,欧亚平自己也说不清楚。
对于人类来说,认大脑还是认脸上那张皮,这是一个问题。
虎毒还不食子!
刘雨欣的眼尾更红了,真想不到刘志铭那个畜生怎么能狠下心惹哭这样的小天使!
欧亚平愤愤地想。
“如果我戒了,爸爸就会喜欢我,对吧?”刘雨欣问道,哭腔之中带着一丝不谙世事的纯真。
“对。但你还有很多惹爸爸妈妈婆婆爷爷不高兴的毛病,都要改掉才行。”
此时,欧亚平又记起“让刘雨欣变得更优秀”的想法。
“改掉这些坏毛病只会不惹人讨厌,想要大家喜欢你,你还得变优秀。”
“嗯。我会变得优秀的。”刘雨欣点点头。
欧亚平忽然觉得,这样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貌似效果还不错?
欧亚平把茶水放在刘雨欣手心。
在欧亚平的安慰下,刘雨欣渐渐收拾好情绪和眼泪,走进卧室,换上睡衣,又按照欧亚平的要求把衬衣,裙子和针织马甲叠地整整齐齐,放在床头。
长筒袜则被挂在衣架上,晾在窗外。
刘雨欣穿着宽松的睡衣,走进厕所。
接下来发生了一件她记事以来最难以启齿的事情——出于某种她不清楚的原因,她站着嘘嘘,随即尿湿了裤子。
刘雨欣滞留在厕所里太久引起欧亚平的担心。她敲敲门,走进厕所,看着不知所措的刘雨欣将湿漉漉的睡裤褪到膝盖边,感觉既生气又好笑。
“女孩子上厕所得蹲下!记住这一点。”
刘雨欣惶恐地点点头,然后痴愣愣地配合欧亚平把身上的衣裤脱下,又帮自己把头发挽起来。
接着,欧亚平打开热水器,取下花洒,用温水淋湿刘雨欣后,为她打上泡沫。
“明天,你的班主任和几位同学都要来看望你。”
欧亚平将温暖柔和的水淋在刘雨欣的肩膀上时,脸上还挂着担忧的神色。
“他们要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你也不要往心里去。”
泡沫成片成片从刘雨欣身上滑落,摔碎在地面上。
细腻的皮肤表层披着一层水膜,让刘雨欣看起来看起来光彩照人。
“为什么呢?”刘雨欣的手指拂过肩膀,“妈,这里好滑呀,你没有洗干净。”
说着,她又抬起胳膊嗅嗅,“上面还有沐浴露的味道。你肯定买一瓶洗干净。”
刘雨欣无意中成功岔走了话题。
“你真的是——我肯定帮你洗干净了啊,你妈还会害你吗?沐浴露就是这样,洗完之后让皮肤变得香香的,嫩嫩的。”
刘雨欣脸上流露出不舒服的神色——她总觉得没有洗干净,因此,越是滑溜溜,香喷喷,她越觉得没有洗干净。
欧亚平又将一滴沐浴露揉化在手上,将刘雨欣肩膀之下,小腹之上的部分用泡沫笼罩。
“妈,好痛。”刘雨欣忍不住说道。
“痛?肚子痛吗?”欧亚平立刻换上十二分认真的表情——这孩子不会被踢坏了吧?
刘雨欣摇摇头,却不愿开口。
“你是不是在骗妈妈?”欧亚平的手仍旧在某个位置揉搓。
刘雨欣苦着脸,摇摇头,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就是,就是你现在正在搓的地方,不碰它就没有感觉,一碰它就很痛很痛。”
“哦,那没事儿了。”欧亚平松了口气,手上的动作也变得极其轻柔,“长身体的年龄,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说完,欧亚平拉起刘雨欣的手,将一滴沐浴露挤在她的手心,“自己把屁股洗洗。哦,对了,女孩子要注意形象,这里,还有这里,都不能露给男生看,懂了吗?”
欧亚平用指头点点刘雨欣的胸部,又轻轻拍打她的股侧,说道。
“嗯嗯。”刘雨欣点点头。
“但也不是说每一个男生都不能给他看。”
欧亚平发现自己的教导太绝对,以至于没有给那笔罚款留下足够的空间,于是连忙给刚才的言论打补丁。
“如果你有特别喜欢的男生,同时他也特别喜欢你,你们俩就可以……”
“妈,你快别说啦,羞死人了!”刘雨欣用泡沫覆盖住自己的腰部。
“但你们必须做好安全措施啊,我可不想这么年轻就帮你带孩子。”
“妈!你再开玩笑我可要生气了。”刘雨欣说道。
等刘雨欣浑身上下洗完,欧亚平身上的睡衣已经湿透了。
“好了,”欧亚平扯下洁白的浴巾将刘雨欣笼罩起来。
母女二人走到刘雨欣的卧室里。
欧亚平什么都想帮刘雨欣办好,甚至连把浴巾环绕身体扎好都要亲自操办。
“妈,你让我自己来。”刘雨欣不满地说,“我不信你可以跟我到学校里给我围浴巾。”
“好好好,你能干,自己来。”欧亚平的双手离开刘雨欣的身子。
刘雨欣将浴巾从腋下环绕周身,将自己围起来。
多出的浴巾被她扎起来。
等刘雨欣的手离开浴巾,浴巾立刻就散架了。
若非欧亚平及时伸手逮住,浴巾会掉落在湿润的地板上。
“你看嘛,你自己来又做不好,我好心好意帮你你还不领情。”
“第一次,做不好很正常呀,妈。”
“是是是。”欧亚平又用指头戳戳刘雨欣的脑袋,“一说你,你的歪理就一套一套的。”
“嘿嘿嘿。”刘雨欣笑着重新将浴巾系好。
欧亚平帮刘雨欣解开头发。尽管已经非常小心,但仍旧打湿了后颈上方的一些头发,因此需要吹干。
吹完头发,欧亚平退出房间,片刻后,将手机和布琴盒放在刘雨欣的床头柜上。
“爷爷给你找了一把旧的琴弓。好了,早点睡。要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马上来找我。好了,现在九点了,玩一会儿手机,或者练练琴,就早点睡。一会儿我起床来检查,你要是还没睡,我可要收拾人啊。”
“知道啦,妈!”
“别不耐烦。你刚才才说的要变得优秀起来,忘了吗?”
“嗯,好,你说的对,我一定会早睡的,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欧亚平退出房门时,顺便将门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