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白长安刚从床上起来的时候,突然会想,如果以后再也看不到鬼,就好了。
刚从床上起来的时候,屋子里一片漆黑。白长安这两天总是黑白颠倒,导致一起床就是下午,不是下午就是晚上,如果总维持这种奇妙的生活作息,白长安心想自己也有愧于自己名字里的长安二字,晚睡晚起可长安不了,早晚有一天,非得嘎嘣一声猝死不可。
起床之后,白长安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就整理一下床头符纸。床头的符是两天之前贴的,现如今黑狗血干涸,这玩意儿干了没什么用,得换个湿的,湿的才能干事儿——显得有点涩情,其实就是这么回事:黑狗血干了就会失去效果,别多想。
这符纸没啥大用,就是用来辟邪的,字面意思,去除邪魅。里面的种类各种各样,有佛教的,道教的,不是从道观里求的,就是从寺庙里求的,这些东西自己有自己的门道,硬说好使,也的确好使。
白长生总感觉自己跟这些人有缘,人家看了自己两眼,总能看出自己身上有些不对劲,于是和尚和道士们慷慨解囊,写符的写符,念咒的念咒。尤其那个和尚,他念咒的时候喜欢摸着人的脑袋,白长安被摸着脑袋一动不动,感觉自己特别像西游记里被教化的那个孙猴子,但无论如何,感谢那两位爷,让家里还能得一些安宁。
屋里电脑桌上的电脑还亮着,没关。白长安有一阵大半夜睡不着,索性找刺激,去网上把咒怨系列都看了一遍——其实以前白长安挺怕鬼的,有言道怕久了也就不怕了,不过现如今看了这些东西,属实没什么意思,鸡皮疙瘩都懒得起一颗。
床头还有个眼镜,这眼镜的来历有点有意思——前些天去某山上道观求签,那道观里面有个老道士有点道行,一眼就看出白长生身上鬼气森森,阴气袅袅,老道士活了数十载,见过眉宇有些阴霾发黑的人,倒也从来没见过白长生这一身烧柴黑烟似的鬼气,当即给老人家吓的一愣。白长生把来意说了,说是要给家里贴一点镇宅符,不过这老道士的确眼光毒辣,两眼三语,就说出白长生是能开天眼之人。
白长生见这老道士的确有能耐,也是高兴啊,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这天眼关上,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老道士表示自己也爱莫能助,毕竟这玩意儿也不像是电脑开关似的,按一下就能关上——不过老道士还是竭尽所能,旁征博引,翻阅道观十余书,给白长生手制了个眼镜,说只要带上这个,就能防止鬼魅侵扰之苦。
你们看过赛文奥特曼吗?
诸星团知道吧,同款,就是周边写着点鬼画符。
一开始白长安其实挺高兴,说不高兴都是假的,激动地差点给老道士跪下,喜不自胜,甚至抱着一旁的电线杆,大喊道“我的病有救了!”,回家就拿着眼睛戴上试试,结果也有那么一点小失望——这老道士的确道行不错,先前给的咒也有妙用,偏生就这么一个眼镜不行,该看见的还是能看见。
不过这眼镜也的确辟邪,带着上街,目力所及间,沿路鬼魅掉头就跑,好像很怕于白长安对视,就像怪兽害怕赛文奥特曼。这么一想,也行吧,这眼镜效果还真不错,只可惜该能看见还是能看见。不过也凑合,效果是有了,能驱邪避魅。唯一不太好的一点是造型实在有点不好看,沿路非但鬼魅趋避,人看了也躲,以为是哪个精神病院放出来的。
在家里贴好符咒,门头,床头,甚至笔记本屏幕上都贴了一张,贴完了这一沓,白长安也觉得自己有点口渴了。
一起床光顾着贴符,大半夜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人一到了晚上,就有漫漫长夜还要打发,白长安决定喝点儿什么,去了客厅。
偶尔自己待在家的时候,也很想喝一口酒,白长安于是从抽屉里拿出瓶起子,给自己起上了,冰箱里的酒仿佛冻了大半年似的,凉的让人心底发颤,白长安拿着啤酒坐在沙发上的时候,看着窗外的天空,现如今已经是凌晨了,外面的灯光都已经熄灭——白长安以前去过大城市,大城市的凌晨那可是一个灯火通明,光污染严重,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在大半夜睡着的。
白长安喝酒的时候难免感觉自己太过寂寥,这也正常,一个人喝酒未免太寂寞了,如果能整点菜,那是最好,于是想着楼下的店这时候应该还开着,披上衣服准备下楼,穿上衣服。
下楼之前先准备放水,在家里睡了一天,起床也没有上厕所,憋得受不了,本来贴符的时候调动心神,没觉得没什么,加之现在喝了点酒,那一股尿意激烈地冲击着膀胱,如果再不上个厕所,怕是直接就要尿出来了。
白长安准备去上厕所。
一开灯,白长安凭空觉得周身发凉,若是形容一下,那是一种心里发虚的凉,好像从很高的地方掉下去,不着底,于是浑身冷的厉害,肠胃也不舒服。不过白长安老是碰见这么个事儿,一冷,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于是默默打开厕所的灯。
一上午没见过灯光,白长安自打从半夜起来之后,眼睛一直盯着电脑屏幕,厕所一开灯,明晃晃的,反而受不了了,刺眼的厉害,尤其装修的时候配了个破瓷砖,一开灯恨不得把人眼睛晃瞎——其实挺想说一句,当初买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啊。
白长安撩开厕所门口垂下来的头发,走到马桶旁边,脱下裤子,不经意回头一看,于是看见了门框上悬着的女人。
如果那玩意儿也算人的话。
门框上那家伙还在,也算是老朋友了。
白长安很想讲一句:“嗨,不要偷看帅哥上厕所,好吗?”
但这事儿不能干,弄不好会有杀身之祸。
这东西邪门的很,贸然招惹,下场通常好不到哪儿去——那感觉的确不怎么好,就跟家里有一只大蟑螂似的。这大蟑螂还会咬人,想赶也赶不出去,偶尔撸袖子想动点真格的,看见这么大个玩意儿,拎着扫帚上下比划,还无从下手。
乍一看那鬼的长相,头发极毛糙,就仿佛正摸着电门似的,轻飘飘地炸起来,头发正中绽着一整张煞白狞笑的脸,面具似的僵硬着,就仿佛是一朵头发开出来的花儿。眼角开的极高,翻着白眼向上瞪视,偏生却又让人觉得是在看着自己,还穿着一身不知道是漆黑还是深红的斗篷,四只惨白的脚宛若蜘蛛或是其他昆虫似的,定定地粘在墙上,用翻着白眼的眼眶死死对着白长安。
白长安愿称她为蜘蛛人。
白长安随意看了一眼,便回过头,继续放水,这家伙看人的时候不用眼珠子,这是以前就领教过的,如果跟她对视,后果可不怎么好,上一次被烦了大半个月,差点儿精神崩溃,如果不是脑子转得快,去寺庙躲了十天,沾了点佛气,这家伙怕是要这辈子缠着自己。
白长安撒尿的时候喜欢看着天花板,这也不知道何时养成的习惯。人的眼睛长在脑袋上,只能向前看,毕竟是看不见自己的。偶尔猜想,这时候的自己一定是一脸惆怅的样子,大概就是坐在窗边的托腮少年看着夕阳似的表情。总觉得这应该是一个挺浪漫的场景,如果不是自己手上还把弄着那活儿,加上背后的门框上挂着一个蜘蛛似的大鬼,这场面大概挺有艺术细菌。
白长安能看见鬼。
纤毫不差那种看见。
换言之,就是每一根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妈了个蛋。
白长安记得这世上不是有灵视的存在吗,有些人好像天生就牛逼一点,能看见哪儿有不干净的东西,而且听他们说,那是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就好像是感受到一种凉气似的,说的贼玄乎。
但白长安不一样,白长安能看见鬼,看到的不是什么气,也不是什么朦朦胧胧的感觉。
而是每一根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想什么呢,不包括那毛。
人家鬼也知道检点,从来不漏。
其实白长安很想讲讲鬼这东西。
讲道理,丑到什么地步德行的都有,最开始刚能看见的时候,那是真的让人感觉SAN值狂掉。
知道鬼是什么样子的吗?
有跟昆虫似的,有跟个大蜘蛛似的,有像个爆炒栗子似的——只要你们尽情发挥想象力,去想象一个人能竭尽所能地扭曲到什么地步,那就是鬼的样子。
用最深,最恶,就连噩梦中的恐怖都为所不及那种想象,去想象鬼的样子。
那就是鬼的模样。
白长安尿完了,惆怅地抖了抖,冲水,反正也懒得洗手了,随手拨开门口门帘似的头发,在沙发上一坐。
开始作战。
今天就是作战的第三十一天。
把家里这B东西弄出去。
讲道理,谁也不希望自己家里老有个这么个大蜘蛛在天花板爬呀爬,而且无视地球重力,有的时候白长安坐在沙发上,被天花板嗖地一声过去的东西猛地吓了一大跳,本来以为是个巨型大蜘蛛,吓得不行,结果定睛一看,哦,原来是鬼,那没事了。当时就舒了一口气,心里也踏实了。
白长安也不知道这家里有什么东西,让她这么眷恋。
可能是白长安长得太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