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天怔怔地看着古安然，有些出神。
小姑娘早已将心神沉浸入璇玑算经之中。
身后八卦算阵忽明忽暗。
其中威能逐渐骇人，到了长天也心惊的程度。
风吹原野。
“哗啦啦，哗啦啦······”
那是草叶被风轻轻逗弄发出的或不满，或欢笑的声音。
真像她。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她的乌黑长发自发梢起，已有过半化为了白发。
古安然只有发尖。
还有，她比古安然高些。
长天不再打扰古安然。
四处环视了番，没找着坐的地方。
放眼望去，除了蓝天，便是草原。
碧蓝与苍绿的交织，带来了荒古而悠远。
尘世间，唯有无边无际的宏大，才能令人心生震撼。
碧海，荒漠，群山连绵······
继而感慨“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较之这片草原，长天再庞大的身躯，也不过是一粒尘埃。
长天干脆地靠着自己的本体。
又干脆地席地而坐。
摘下一根草叶，叼在嘴中。
思绪飘飘荡荡，望着前方发呆。
不知再看些什么。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嘴角却始终带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一行清泪自眼角滑下，滴在草原之上。
想到了一群老友们。
她与他亲手埋藏了他们。
那是长天第一次看到她哭了出来。
扑在他的怀中，哭得撕心裂肺。
几日之后，自己也因伤势过重离开了人世。
那是长天第二次看到她哭。
她的眼眸中却没有泪水。
都哭干了。
“嘀嗒······”
一丝丝冰凉突兀地出现在长天的面上，将长天漫天飞舞的思绪拉回了现在。
泪水应该是温热的。
不应该是冰凉的。
长天悄悄擦去了眼边残留的晶莹剔透。
疑惑地看向了天空。
旋即震惊地站起了身，愣愣地注视着短短时间内笼罩住天际的乌云。
也明白了，面庞上的是雨滴。
大概有了猜测，长天豁然回头。
只见古安然不知何时站起了身。
双目闭合，似在感受着什么。
手臂如鸿雁般伸展，大气而磅礴。
天际的雨点突然猛烈了不少，却没有一滴打在了古安然身上。
若是仔细看去，数个微不足道的八卦阵愣是挡下了所有的雨丝。
而在天边划过第一道闪电时。
古安然紧握羽扇，一方萦绕着青色光晕的大阵顿时浮现。
伴随滚滚雷声，闪电毫不留情地击中了大阵。
石沉大海。
那无上威能的闪电，无法对大阵造成一丝一毫裂痕。
古安然嘴角微挑。
似是在嘲讽雷霆的无能。
电光闪烁，似是被激怒，一道更胜一道。
酝酿许久，又是一道电光闪现而出。
冷哼一声，古安然羽扇一挥。
又是一道稍小的八卦阵自神府而出。
叠加于第一道大阵之上。
雷霆毫不留情地击中了八卦阵。
只是可惜了，即便雷声再如何不甘地怒号，它依旧无法破去古安然坚不可摧的抵御。
古安然缓缓睁目，轻摇羽扇。
羽扇带起的微风与当下的狂风不值一提。
三千青丝随着飓风在身后飘摇。
目光带着狂傲，看了眼天边的黑云。
古安然笑道：
“你只能做到如此吗？
莫非只是孩童的玩乐？”
滚滚黑云突然停滞了一瞬。
旋即还报以更猛烈的轰鸣声。
古安然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有点像模像样了。
高擎羽扇，直指天边，神府中，余下的七座八卦阵顿时环绕于身侧。
一身气息自化神巅峰一路攀登。
直到洞虚巅峰才缓缓停歇。
古安然皱了皱眉，仿佛还有些不满意。
平复的气息再度浮动，竟是在直接冲击最后一道关口。
碎裂声响起。
古安然的气机终是停留在了大乘期。
羽扇向前一挥，共九座大阵突然汇集。
竟是化为了一柄仿佛能贯穿天地的绝世神剑。
原本咆哮着雷云逐渐势弱。
兴许是感受到了完全无法阻挡的，即将出鞘的剑击。
黑云隐约有了将要散去的势头。
古安然微笑着，左手超前紧紧一握。
那本想四散逃开的雷云猛地停下了。
无论如何挣扎也脱不开古安然无形的大手。
小姑娘换上了一抹邪笑。
“我刚醒你就来劈我。
现在见打不过我，又想跑了。
惹完我，是这么好逃的？”
璇玑阵道·剑斩天南
心中默呵，古安然双指合并，以指化剑，自下而上怒然斩去。
半空中，巨剑有所感应，亦是带着滔天怒火，斩出一道破尽天下的匹练剑气。
雷云见躲避不开，惊嚎一声。
汇聚全部的电光，与那剑芒碰撞在一起。
只是······
内心溃败的雷霆又怎么是一往无前的剑气的对手。
仅仅一个照面，雷霆便被无情击碎。
破空之声不住地响起。
紧跟声后的，正是那完全不见势弱的剑气。
剑气带着无尽的锋芒冲入了云霄。
天地寂静。
唯有黑云被撕裂的那一刀裂口。
应证着这惊天一剑。
点点温暖的金色光晕自裂口见洒下。
古安然抬手挡住了那令自己有些难以忍受的猛烈阳光，并不讨厌其中的暖意。
只是有些晃眼罢了。
微微松了口气，收回了狂气的神情。
又恢复了温文尔雅的样子。
看向了那早已目瞪口呆的长天。
传送法阵自脚下出现，瞬间出现在长天身前。
羽扇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长天才如梦方醒般，惊醒过来。
神色复杂地看向了巧笑嫣然的少女。
她似乎比她更厉害些······
至少，在同修为时，她出手并无如此骇人的威能。
长天咽了口唾沫，不忘打趣道：
“丫头，哪有走路都要用璇玑构筑阵法的。
懒不死你。”
古安然轻轻笑道：
“既然有便利的方式，为何还要辛苦？”
连理由都一模一样。
古安然突然递过去了一面手绢。
“擦擦吧，眼睛都红了。”
长天下意识地接了过去，擦了擦眼角。
“谢谢······我可去你的吧。
这么久了，哪里还有泪痕······
不对······
我什么时候哭过了！”
长天还在嘴硬，却在古安然的微笑中败下阵来，老脸通红，咳嗽两声。
“只是想起一些往事而已······”
古安然回到轮椅旁，坐了回去。
还是轮椅让自己安心。
“长天，你来帮我推一推轮椅吧。”
恍惚间，古安然的身影与千万年前的那一位重合在了一起。
“好。”
长天答应下来，来到古安然身旁。
徐徐推着轮椅，带着古安然在草原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约而同地沉默着。
古安然率先打破了这一分寂静。
“长天······
其实，我失去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记忆。
却在领悟璇玑时找回了大半。
我终于想起我是谁······
我终于想起我做了些什么······
我终于又有了过去······
现在，我无非记不得那些陪伴在我身边的人的姓名。
他们是谁呢······
我不知道······
但总要往前看，不是吗？”
古安然全身散发出强烈的自信，耀眼得如同冬日里融化积雪的那一抹耀阳。
长天脚步停下了一瞬，大笑一声。
要往前看。
如此简单的四字，做起来何其难也？
心情却豁达了。
古安然抬起羽扇，挡住了微笑的表情。
微微俯首道：
“长天，你愿意听一听我的往事吗？”
······
脚步又是一滞。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