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天空凝滞不动。
远远地望见一道雷鸣电闪划破天际。
宛若游龙。
可惜风不起,龙不走。
游龙就这么被禁锢在空中,似是有什么伟力让它动弹不得,只得憋屈地停留在原地,失了原本的锋芒。
少女席地而坐。
墨绿衣裙荷叶般散开,为血色天添了抹别样的风采。
至少,不那么刺目了。
桌案摆开,一副竹林图跃然纸上。
方圆百里无竹林,天晓得她是如何将竹林描绘得如此栩栩如生。
“画得更好了啊。”
身后是黑色衣裙的少女。
紫色的眸子远超星辰璀璨。
对视一眼,便要被其中深邃吸入,摄人心魄。
覆手而立,观望着眼前人儿的图画。
二人容貌均是绝色。
漂亮得似天上仙。
不施粉黛,不点红妆,便让天地万物都为二人失色,若是日月有心,怕又要羞愧得躲到云里,不敢现身。
“不好。
没有飞鸟入林。
算是失败。”
墨绿衣裙的少女烦躁地将画作揉成一个团,向后扔去。
身后是一堆堆的废纸。
几百张有余。
她慌忙躲开,以防纸团砸到自己,轻哼一声。
“哼,时空停止,你还想有飞鸟。
要不要我去捉一只来放到你的竹林之中,切成两半,一半做成清蒸的,一半做成香烤的,还解决了一顿饭,多好。”
她显然被她一席话噎住了。
她又忘了。
一提起笔,便心无旁骛,什么事儿都抛到脑后去了。
却依旧冷漠着脸,看不出喜悲,只是声音多了些调笑的意味。
“以前不见你嘴巴毒。
看来和阴阳呆得久了,都学坏了。
是吧,羡鱼。”
顾羡鱼眉头微不可察地跳了跳。
“和她学坏?
她和我学的还差不多。”
见她不搭理自己,又旁若无人地作画,顾羡鱼亦是大大咧咧地坐下来,也不在意形象是否雅观。
反正没有别人。
只有她与自己能动弹。
“一个月了啊······
梦之,你说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梦之是她的名。
听到了印章盖下的声音。
顾羡鱼有些惊讶,看着鲜红的“幽”字陷入了沉思。
毕竟她只在画中看到了寥寥几笔,说是胡乱所为都不为过,更像是幼儿闲暇无事时随性的画作。
“什么时候回来我不知道。
但方才完成了一副作品。”
幽梦之颇为满意地抖落了画作的墨迹,让整幅画更为潦草不堪。
顾羡鱼扶额。
“不想画就直说。
也没人逼迫你。”
幽梦之沉寂下去。
旋即面无表情地将这幅画扯了个细碎,毛笔豁然变成长枪般大小,枪锋锐利,扫过所有废纸,将废纸化作了飞灰。
“等得太久了······”
“那也要等。”
无视幽梦之的埋怨,顾羡鱼神色坚定地看向古安然离去的方向。
“无论是你还是我,离悟透尚有些距离。
紧靠着我们两个还不足以和半仙对抗。
只能靠她······”
言语中是说不出的心绪。
这种天命难测的感觉,太过不好了。
“半仙······”
喃喃一声,弱似呓语,幽梦之看向了自海面升腾而起的庞然大物,不禁心中震撼,感慨其神武。
无愧是龙子。
便是被牢牢禁锢,依旧能感受到残余的龙威。
她以大乘之力硬撼半仙一击,更是难以想象其中艰辛。
“羡鱼,和我说说她吧。”
顾羡鱼古怪笑道:
“居然能让你提起兴趣。
安然足以凭此自夸许久了。”
幽梦之一毛笔扫去,笔尖离顾羡鱼的笔尖只有不足一寸的距离。
“我有这么淡漠?”
“有。”
无奈一叹,幽梦之忽略了顾羡鱼故意拿来气她的话。
顾羡鱼轻笑,不再是那副不正经的模样。
“那日观测天星异动,东域有难,便起身前往,却不想在命数波动最为厉害的合鸟宗遇到了她。
很多人说我长得好,见了她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谪仙之姿。
只是可惜。
那日见到她时,她眼底深处淡淡的迷茫让她的容颜失了光彩。
她缺了很多记忆。
连自己来自哪都记得不很清楚了。
我也没告诉她。
这种事,还是让她自己去追寻比较好。
也不知如今找回没有。
况且,说来惭愧,我被她拿捏得死死的,一直被气个半死,却始终对她无可奈何,苦恼的还是自己。
过后你见到了她,保不准也会被她整得头大。
她做什么都游刃有余。
唯独一月前她的小师妹为她挡了一下,生死未卜。
这是她唯一一次慌了。
慌得手足无措,六神无主。
我第一次见到一个人绝望的目光,居然是在我的友人身上,对我而言,这也是一个天大的讽刺。
罢了罢了,说些伤心事作什么。”
顾羡鱼诉说着故事。
说的是她的故事。
也是自己的故事。
幽梦之阖眼,淡然地听着。
“你接着说吧······伤心事也是故事的一部分,缺了反倒不完整。”
愣了愣,顾羡鱼笑道:
“也是。
不过,还是欢快些好。
哪来那么多苦大仇深的,都是人内心作祟。
东域的事你或多或少知到,是她一个人解决的。
那段时日我留在合鸟宗,在宗门市集上摆了个算命摊子,一点也没赚着,反倒被她坑了好机会。
也见到了她的几位师弟师妹。
她在宗门是大师姐。
但这个大师姐比宗主都要厉害。
说起来,合鸟宗当真藏龙卧虎,她的几个师弟师妹在同龄人里都厉害得不像话。
也不知她怎么带的他们。
你有水吗······”
说着说着,顾羡鱼觉得有些口干。
一次性说了那么多,也会疲惫。
“墨水。”
“······你也学坏了。”
幽梦之似乎轻轻笑了一下,递过去一个葫芦。
“少喝点,家族内数一数二的好酒,我费了好大劲才从仓库内偷来的,画的几只小鼠都死了不少。”
顾羡鱼的手抖了一下。
“那更不可能给你留很多了。”
咕嘟咕嘟。
结果还是留下了一半有余。
幽梦之接过葫芦,亦是满饮一口,原先有些白皙的面色上浮现了几道妩媚的红晕,衬得少女更为光彩照人。
衣裙碧绿,面颊红润。
碧波荡漾间,一点小荷尖尖才露,在荷叶中隐藏,不敢见人。
望着螭,怔怔出神。
这么听来,她的人生也不是那么一帆风顺,或许也只有这般波澜壮阔,才给予了她望风雨而不惊的心性与实力。
可一些变故,却让幽梦之不禁揉了揉眼。
“你的时空还能禁锢多久。”
幽梦之问道。
“我不知道。”
顾羡鱼答道。
“或许是今日,或许是明日,或许是一月后?但我已经感到禁锢有些松动了,怕是扛不住多久了。”
“是今日。”
顾羡鱼疑惑回首,见幽梦之笃定的模样,不免迷惑不解。
“你怎么比我还清楚?”
幽梦之指了指螭。
“螭,动了。”
“什······”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作出防御姿态。
电闪雷鸣在沉寂许久后再度响起,伴随着滔天巨浪翻滚,螭的一对龙目再度傲视着身下渺小的众人。
“毁灭吧,毁灭吧!”
国师手舞足蹈,凶威四溢。
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