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安平很担心。
双拳紧握,注视着他。
那名威严高傲的青年失魂落魄。
眼底早已失去了应有的灵动。
他不再是他们的哥哥。
而是一具行尸走肉。
“安平哥哥······”
古安雅攥紧了他的衣袖,亦是愁眉不展,更是双目通红。
她昨夜哭了整整一宿,直到哭累了,才沉沉睡去。
古安平摇了摇头,没让她说下去。
“先让安绝哥静一下吧。”
他没法劝他。
她也做不到。
风铃一直跟着他,昨晚也哭得累了,还在酣睡,但是······即便风铃能冷静地面对他,又真的能劝动吗?
似乎,不行吧。
袖中的传讯符忽地震了下。
古安平掏出符箓,犹豫着听不听。
不是很有这个胆子······
因为另一侧,是古箐箐。
许久,他拿起了符箓。
“箐箐堂姐。”
随后是令人窒息的沉默,让古安平有些发寒。
“你们留在那里,北域中域的事给我全部放掉,我来。”
古安平愣了愣,忙呼喊几声,却再也听不着古箐箐微颤的声音了。
“箐箐堂姐说了什么?”
古安雅拉了拉他的衣袖。
“堂姐不让我们回去。”
古安平揉了揉小妹的脑袋,朝合鸟宗努了努嘴。
“安雅你先回去,守山门的弟子认得你,不会不放的,去了合鸟宗,马上往议事堂赶。
一定要赶在幽姐姐和顾姐姐把合鸟宗毁了之前,把她们给制止了。”
古安雅哭丧着张脸,连连摇头。
“不行不行。
姐姐们会把我干掉的。”
古安平挠了挠头。
倒也是哈······
两位姐姐都在气头上呢,旁人的话此时估计是听不进去了,只是让丫头回去也不只是劝她们的。
安绝哥还在这。
安雅还是不面对的好。
哥哥现在,只有他能劝。
他们是亲兄弟。
他最懂他哥哥。
想了想,古安平还是解释给古安雅听了。
想到接下来要面对两位姐姐的怒火。
古安雅不禁浑身抖了抖。
“哥哥,祝我好运。”
仿佛要慨然赴死那般。
古安平狠狠拍了下古安雅的脑袋,笑骂一声:
“还不快去!等姐姐们真的拆了合鸟宗,有你罪受的。”
古安雅喉咙咕咚一声,听得隐约传来的争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古安平目送少女远去了。
“总算把小妹支走了。”
自言自语道。
他看向古安绝。
从昨日起,古安绝便如一尊海边的枯骨,没有了自己的神智,只是坐在海岸边,低吟。
没有人能够知道枯骨到底在想些什么,除非······枯骨会自己开口。
安绝哥唱的歌很耳熟,但古安平怎么也想不起来。
古安绝很久不唱了。
昨日,他与安雅赶到这片海岸时,正正好好瞧见那只折翼的洁白蝴蝶,被大海所吞噬的最后一刹那。
随后,古安绝发了疯般。
举着刀,咆哮着,杀红了眼。
海面上的邪魔消失殆尽了。
以一己之力。
甚至燃烧了精血。
想与那几尊魔神分身斗上一斗。
其刀锋之威势,便是魔神分身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仅是须臾,便见不到祂们的影子了,徒留古安绝一人撕心裂肺地狂吼。
状若疯魔。
他终是累了。
灵气挥洒一空。
于是,颓然地坐在海边,闷声不语。
安绝哥到得最早了,也只是堪堪握住泡沫最后的虚影。
左思右想,古安平坐到古安绝的身旁,大大咧咧地躺在柔软的沙地上。
“安绝哥,喝酒吗?”
他拿出陈年老酒,打开壶。
夸张地闻了闻,夸张地赞叹。
“真是好酒!”
痛饮一口,觉得嘴巴好辣,一时半会儿没能说出话来,也不晓得他的好姐姐为何这么喜欢喝酒。
古安绝恍然未闻。
他只是坐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安绝哥,海边风大,小心着凉了。”
心疼地摇了摇他的身子,古安平咬紧了牙。
他从未见过哥哥这副模样。
明明······总是意气风发的。
“安然姐会心疼的。”
古安绝倏地回了头。
惊得古安平连连后退。
这便是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
本以为有了起色,熟料古安绝再度低下头,无声啜泣。
“我是个没用的哥哥······千载之前守护不了她,千载后还是不行······”
声音很轻很轻。
古安平听清了。
心中隐隐有些绞痛。
是呵,那会安雅小,不知道。
但他到了记事的年纪。
古安平知道,在某一日,宠爱他的姐姐突然不见了踪迹。
威严的大哥发了疯似的找她,却一无所获,若非那尊命牌还弱弱地闪着光辉,大哥他会不会也如今日这般颓然?
如此想着,古安平望着天。
依旧是那般血红,依旧是那般不详。
这里或许是最后的乐土了。
宁静,无人打扰。
心道他是劝不了大哥啦。
古安平怼了怼古安绝。
他还有杀手锏没用。
“安绝哥,箐箐堂姐特意去后山看了看,安然姐命牌还亮着的。”
话音才落,古安平顿时觉得自己的咽喉被一股大力握住。
艰难地呼吸着,他慌忙拍了拍古安绝的臂膀。
“你想······掐死亲兄弟吗······”
古安绝颤颤地松开了手。
“抱歉······”
古安平咳嗽两声。
安绝哥终于肯回应他了。
古安绝静坐原地,清泪从眼角滑落。
“可为何我在海洋寻寻觅觅了如此之久,还是找不到她的身影,便是······也有躯体才对。”
古安平不知如何回答。
面前却伸出了一只手。
“酒,给你大哥喝一口。”
古安平笑了,爽快地递过去。
“这才对嘛,今日我们兄弟二人不醉不归。”
逐渐习惯了烈酒,二人推杯交盏,于海边痛饮着。
古安绝并未用灵气蒸去酒意,不多时便满面通红。
他诉说起少女与他的往昔。
他细细听不曾知道的过往。
古安绝说。
她一直是一只很好强的丫头,从不惧怕天命与命数,满脑子想着如何逆天改命。
她帮了许许多多的人。
却总是忽略了自己。
那一年,他把她丢了。
这一年,她抛下了他。
说着,这位青年嚎啕大哭起来。
海面上回荡着他惨烈的声音,悠远深邃。
古安平只是听着,拍拍大哥的背。
“安然姐还活着呢。”
古安绝抹去泪水。
布满血丝的眼睛有些好笑。
“安绝哥你现在像只兔子。”
然后古安绝就让这位不知好歹的弟弟懂得了什么叫做人间疾苦,直到他哭爹喊娘地求着投降,他才止住了挠他脚底板的手。
“还敢笑你大哥吗?”
“不敢了不敢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起身,一齐笑了。
很开怀的模样。
“回去吧。
梦之和羡鱼要拆宗门了。”
看来安绝哥的心结勉强被解开了。
古安平洒然一笑,跟在古安绝身后,向合鸟宗走去。
只是,古安绝停下了。
面色有丝丝的古怪。
“怎么了?”
古安绝拿起佩刀,微愣。
“我的刀说,让我用尽全力往海斩一刀。”
不顾古安平怔住的模样,古安绝抽刀出鞘,神色肃穆。
将体内仅存的灵气拥入刀中,向前踏出一步,周身刀意汇聚于刀锋之上。
随后,一刀斩下!
庞然刀意煞是向大海而去。
斩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海水向两侧而去,竟是被刀意侵蚀,流不回原来的位子,那一片**大海,竟是生生被斩出了一条通路。
古安绝上前,将刀插在海岸上。
他不知为何要这么做,总觉得应当如此。
“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