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时候,我做了最后的一个决定,让张浩然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与华三秋一别,已经五年了。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也不知道,当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不是当年的那个少年了。
反正我肯定不是了。(笑
十四岁的那年夏天,也是我和华三秋认识的第十四个年头。也许我就从来没有仔细看过他的脸吧,因为我们永远是背靠着背的兄弟,而不是面对面的......朋友。
那个夏天就像是往常一样,吃饭、睡觉、念书、玩乐再加上对付刘大壮这个我最讨厌的表哥。
也许是我意识到了什么吧,或者是我不愿意承认而已。总之,离别的那一天我尽量表现的和往常一样。拉着华三秋,要他陪我去逛街。
华三秋那一天心事重重的样子。深怕我知道了他即将离开的消息似的,一直在那里支支吾吾弯弯绕绕地兜圈子。他也许是真的不知道吧,我其实什么都知道这件事。
我本想买一本和当年一样的《福尔摩斯探案集》送给华三秋做临别的礼物。后来想了想,我就有了一个更好的主意。
让他去推理去吧,我把我想要说的东西,都写在了那张纸条上,塞到他一定会知道的一个地方。让他推理去吧。
他不是最喜欢推理了吗?那他一定不会忘记的,当年的梦。
于是我们还是分别了。我假装不知道他的离去,第二天,我照常来到了他家的楼下,明明知道他已经离开了这个城市。
然后,我在他家楼下,碰见了同样呆站在那里的刘大壮。
于是在那一个夏天,我做出了一个决定。和自己,和“张浩然”做一个告别。
这样的告别,做起来容易。但是告别之后要做的那些事情,总是有一些不方便。尤其是在和华三秋称兄道弟十几年后,在做了几年大哥扛把子之后,突然进行这样的改变。
好在事情的发展居然全在意料之中,相当的顺利。于是在我对自己很有信心的时候,就做出了第二个决定。两年之后的那一个夏天,我背着包拖着行李箱,独自来到了隔壁的香泡市。
香泡市,就是华三秋所在之的那一坐城市。
落脚点,我在进行了多次筛选之后,剔除了很多不满意的,或者是位置不佳的区域,最后还是选择了香泡商业中心后面的丁字巷那一块区域。
于是在一个蝉鸣不绝,气闷中暑的夜晚,我遇见了一家居酒屋。低矮的门户,怪怪的名字,尤其是晚上的时候,偷偷摸摸地躲在二丁巷的一个夹角附近,门口挂着红红白白的灯笼。店主是一个喜欢用遇见来形容一切偶然并妄图把偶然全给说成是必然的家伙。
不过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这样的一个氛围。每晚都去。
一个深藏在“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的诡异画风小酒馆,换一句话来说,何尝不是这疾苦世间的一个庇护所呢?
尤其是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
于是我对店主商无穷说,门口的灯笼可以再添上几个吗?
商无穷直接从后厨上方的仓库里摸下来两盏灯笼,两个都是白色的。示意我随便写。
“我的店里面的很多东西,比如墙上的价目表,头顶的这些挂件什么的,全都是顾客们自己挂上去的哦。毕竟居酒屋嘛,就是要让喝酒的人能开心能心情舒畅的地方啊。”
商无穷就想这样,一边摸着头一边笑嘻嘻地说道。
也是,怪不得写什么的什么字体的都有。门口的那几个红灯笼,还有一个写着“大红灯笼”四个大字的。我原以为是店主的怪癖,现在看来,更像是顾客们的恶趣味。
嗯,那我不如也就恶趣味一下吧……
我当时就是怀着这样的一种心态,一个灯笼写着“木桶饭”。另外一个灯笼我想了很久,喝了两扎啤酒之后,才提笔写下了“大睾割烹”四个字。
这就是我对这家居酒屋的全部感受。一家神奇的什么都有的就像百宝屋一样的普普通通大众割烹居酒屋。
“得益”于我的“创作”,商无穷把那两个“大红灯笼”和“挂高高”给取了下来放在了两旁,按他的意思,反正这是他自己喝醉的时候瞎写的......
总之十分钟之后,门口的帘子外面已经整整齐齐地挂着六个白灯笼了。
“不是民国风的鬼宅密室逃脱!”大概每周都会有几个乱入的从香泡商业中心一路逛过来的“阳光下的少年少女”们吧,被商无穷一脸无奈地拒之门外,“也不是日式风格的鬼宅密室逃脱!
我们这里就不是玩密室逃脱的地方,我们这里是餐馆啊……”
此时的店内店外,就会洋溢着二丁巷居民们欢乐的空气。
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还被吓得不轻,还以为是我写的灯笼惹了什么祸,破坏了风水还是遭到了当地卫生部门的阻挠,怕得不行。不过第二次的时候,我就已经融入其中了。这个时候,只要微笑着举杯就好。
这段日子,也许是我在华三秋离开之后,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了吧。
而且我心里的想法,似乎也在慢慢地发生着一些转变。
我最起初,只是凭着一种突如其来的感觉,一种冲动吧,拎上行李就来的香泡市。其实我心里所想的也很简单,华三秋。
我不是在想着找到他,或者是偶遇他给他一个惊喜。又或者华三秋早就已经有了他新的好友,新的兄弟,甚至是他喜欢的人。他和我是绝不可能回到当年的那个夏天了吧。
对于上述这一系列的想法,我一样都没有去想过,或者说我一样都没有敢去想。我来到香泡市所想的,只是华三秋这三个字,至多就是我和他过去的一些事情和我最后给他的那一张纸条。
对于过去,回忆全都是我的;但是想一想未来,我也许找不到任何他预留给我的位置了吧……
退一万步讲。即使华三秋仍怀有他当年的梦想,也还记得我们一起度过的每一个日子。但是他对我的情感,从来都是兄弟之间的那种情感吧。
那样的事情......那样的事情......
当我每晚在二丁巷留下自己踌躇的足迹,再从EZAWANA出来,用踉跄的足迹带着酒气收束整条二丁巷。直到整一个月之后,我才完完整整地把我的回忆重过了一遍。
于是盛夏已经剩下的不多了,我也终于明白了过来我为什么那么喜欢EZAWANA这家居酒屋。
因为当别人劝我放下的时候,他们只是想让我拿起酒杯。而商无穷想让我坚持的时候,他给了我一把钥匙。
我不敢肯定我对商无穷有着怎样的一种情感,但总之这种感觉就像是和华三秋在一起的时候那样......应该也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吧……
大概四个月之后,冬天的时候。天真的很冷,我家房间和阳台都朝北,没有太阳,西北风和阴冷潮湿的水汽直接顺着窗户往房间里灌。
不开窗又觉得不通风,一开窗......还是赶紧关上吧……
空调也只是有点儿用,要是有暖气的话,日子也许会好过很多。可惜香泡市不是一个暖气城市。
所以我大部分的空余时间,会选择在二丁巷度过。很多香泡市的市民,尤其是丁字巷附近的居民,都知道的至理。家里比外面还要冷,除非是刮大风的时候......
冬天的二丁巷实在是一条很吸引人的商业街。马路两旁挤满了商铺,热气腾腾的牛杂、热气腾腾的火锅、热气腾腾的铁板炒面、热气腾腾的烧饼、热气腾腾的包子......
二丁巷比在家里躲被窝舒服多了。
EZAWANA我还是照去,半夜喝完酒之后,溜达到柠檬便利店附近的那家包子铺,买两个包子,一个肉包一个豆沙油包。吃舒坦了再回家睡觉。
于是在那一天的晚上,我又一次听到了华三秋这一个名字。
在柠檬便利店的边上,我遇见了姜。她也是EZAWANA的常客,喜欢晚上九点钟左右去喝两杯,总是有些害羞。所以我和她之间的交流很少,碰到的时候也只是笑一笑,至多寒暄两句罢了。
不过我倒是知道,她也有一个喜欢的人,但是无论如何对她说不出口。
我本来并不是特别在意她,直到在她的嘴里听到了“华三秋”这个名字。
从姜的嘴里,我知道了很多华三秋的事情。华三秋被卷入了一场迷乱的阴谋,他可能很难从中脱身了。至于是真是假,我还是选择相信姜。因为我知道,华三秋就是这样一个人,这样的事情,也只有他才能够做出来。
我决定,来年夏天的时候,去香泡大学。
“今天我告诉你的事情,因为涉及到了一些还没能查清楚的重大内情,所以还希望你能够保密。如果下次我们再见的话,我希望我们互不相识。”姜当时是这样跟我道别的,“还有,欢迎你来到香泡大学。”
夏天的时候,我只身一人来到了香泡大学。我唯一认识,却又感觉如此陌生的华三秋,就在我的面前。
《夏天的时候》。张浩然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