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潜伏者们(2)
柳暮走得很急,半个小时之后,她已经出现在了一栋民居的三楼阳台上。
这栋楼挺不起眼的,灰色的外墙甚至有多处已经脱落,有种危楼的错觉。
初升的朝阳下,一切都沐浴在金色之中
阳台上三十岁的老青年似乎正在晾衣服,身边两个脸盆里都是散发着洗衣液气味的衣裤,甚至还能看见不少女孩子的贴身物品。
少女落在阳台上的时候,眸光无意间瞅到被白床单压在下面的无袖短裙,再抬起头来跟男人打招呼时,眸子里都是不明意味的揶揄。
“没想到双成哥居然好这口。”她用手指勾起一件红色亵衣,嘴里啧啧不停。
梁双成愣了一愣,面皮抖了抖,手上晾衣杆收拣衣服的动作也有些不自然。
“这……” 他摊了摊手,“没钱请保姆,养女儿这不是只得亲自动手嘛。”
“哟,怕不是要养成一个紫姬哦。”
“想多了想多了。”梁双成顾不得手上还拿着衣服,连忙摆手,“这玩笑可开不得。”
他往身后瞅了一眼,望着白鸢房间紧闭的房门,这才一脸无奈地对柳暮叹了口气:“别拿我这老人开涮了,三十好几的人了你跟我说潜规则自己后辈?”
“三十岁算什么老。”柳暮满不在乎地从梁双成身边踱过,也不在意自己身上除了一条长裙以外,完全就处于真空状态,毫不顾忌地往床上一坐。
“活到三十岁的觉醒者可不多哦。”梁双成笑了笑,墙上的青色长弓似乎也很同意他的说法,弦端的青玉微微亮了亮,浅绿色的萤芒愈发艳了些。
“白鸢那丫头跟你处得还好吧?”柳暮随意地抚着床垫,看梁双成把手里最后一件衣服挂上衣架,这才施施然走进屋来。
“还行吧,作为新人,她的悟性和心性都不错,基本上从父母死亡的事恢复过来了。”他摩挲了下大拇指上的老茧,“叶子和小九知道的话,也会觉得欣慰的。”
“话说你居然没说我抢了齐亚的后辈,”他嘿嘿地笑了笑,“不是说卢卡分部的老伙计们一个比一个护短吗?上次成都支部的糙汉子调戏了苏筱之后,我记得被李奇打成熊猫了来着。”
“那都是两三年前的事了,”柳暮闻言失笑,手指在床面上敲了敲,面上的神色逐渐严肃起来,“不说这些了,上次拜托你查的事有眉目了吗?”
“有点眉目了,”梁双成应了声,他皱了皱眉头,才继续说道,“天岭那边前段时间出事了之后戒严了,我找了杨羽那丫头,靠她的消息渠道查出来了点东西。”
说到这里,他无奈地摊摊手:“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期望什么,那丫头收了我委托费之后跟我说这事水有点深,让我保密,所以我知道的也不多。”
“哦?”少女挑了挑眉。
“嗯,简单来说,”梁双成从裤兜里往外掏了掏,一张黑色的晶石卡片出现在他手中,“阿想恐怕瞒了你不少事。”
“最高权限黑卡!”柳暮的眼眸骤然睁大,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那张小巧的卡片,“你从哪里得到的?”
“在中央数据库里找到的,死人人堆里。”他叹了口气,把黑卡递了过去,“上面有三个人的新鲜指纹。”
“谁?”
“齐亚,席尔瓦,还有,”他停了停,“陆总司。”
“所以,基本上可以证明你的那个小家伙是无辜的。”
梁双成抬起头来,望着情绪恢复平静的柳暮,嘴角微微咧了咧,“你好像并不怎么惊讶?难道你早猜到了?”
“也不算早猜到了。”她有些感慨地接过黑卡,手指在光滑的表面摩挲了片刻,侧脸上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
“既然猜到了你还对你后辈一副苦大仇深、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梁双成有些意外地接道,“明明知道他叛逃出去,这几个月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在南华待着,有点薄情了吧喂。”
“怎么跟你说呢。”少女抓了抓头发,“不是他叛逃不叛逃的问题啦。”
“哦?”
“就是,我其实不是很在意他叛逃不叛逃的问题啦,让我生气的一点是他不愿意跟我说。”她一副被打败了的样子,受气包似的环抱着胸前,“明明在天岭他可以跟我讲清楚事情,可是却只跟我说要相信他什么的,然后抱着那个男人跑了。”
“嗨呀,就,就很气啦。”话到最后她似乎也找不到什么形容词,只能狠狠跺了下脚。
“那个,地板是水泥的,不疼吗……”
“要你管!”柳暮揉了揉被反震得有些疼的脚掌,还是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反正一想到那个家伙宁愿相信一个外国人,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学姐,这种事真的是超气人的。”
“哦,吃醋了。”梁双成一脸揶揄地回了一句,然后等着被喷。
不料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少女突然点了点头,一脸认真:“嗯,就是有点吃醋。”
“吃醋了还在为他的事暗地操劳,想来那个家伙知道了会很感动吧。”梁双成转了转眉,“不过那家伙没给你留任何东西,连句话都没有?”
柳暮顿了顿,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她好半天才慢吞吞开口道:“留了……”
“啥?”
“发卡……还有日记本。”
“挺文艺小清新的啊。”梁双成抚着下巴望着少女发间隐然的星海,啧啧叹道,他接着又说,“留什么话给你没有?”
“……大概就是学姐我喜欢你,这种……”
“充满着酸臭味啊。”梁双成发出桀桀的怪笑,“想好下次见到他怎么回复没?是‘学弟你是个好人,不过我们不适合,请你另请高明’还是‘我已经有喜欢的学长了,虽然我也很喜欢你,但是果然还是抱歉呢’这种拒绝词?”
“……莫名感觉双成哥你很熟练的样子嘛。”
“我上学那会儿可还算是受欢迎的好吧!”
“也罢,反正又不会见面,想这些事怪累的。”柳暮往后倒去,随意地倒在柔软的床垫上,“都要死了的人了,谈情说爱什么的不适合了吧。”
“我看你一直没说这事,还以为你很豁达不在乎呢,结果是因为这个原因吗?”梁双成笑笑,“我看你跟你家鸟儿关系还不错来着,不能跟它商量商量,改改契约,再过个几十年等你心满意足了你们再执行契约让它降临,这岂不皆大欢喜?”
“老哥你又在调皮了,”柳暮仰望着天花板,连白眼都懒得回,“隼不可能在这种原则性问题上跟我让步的,更何况当年是我有求于它才订的契约,没它我活不到现在的。”
“倒也是,那年可是好多个高位幻想围攻卢卡来着……”梁双成应了一声,然后突然住了嘴,似乎是自觉失言,索性闭嘴不说了。
“双成大哥你没必要这么忌讳的,爸妈的死我早就释怀了。”柳暮晃了晃脑袋,把长发往身后捋了捋。
“……真的不跟你后辈再见一面?好歹也算是付出过心血的来着,直接让他以后面对幻想化的你,不会对他过于残忍了吗?”
“我觉得,至少比让他看着我幻想化,然后再杀死我好点。”她突然抬起了头,直视着面前的梁双成,“而且我有一种感觉。”
“什么?”
“我觉得,无论是龙渊还是诺亚,大概都不会安静地看着003回来吧。”她的眸子里映着深深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