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新来的醒了,快看快看。”
“这小子眉清目秀的,看起来不像是犯过事啊。”
“你这可说得不对,上个月被押走的钢琴师不也看起来人畜无害嘛,可谁知道他那白白胖胖的,手底下的堆着好几百条人命。”
“这回这个,上面还给了单人间,怕也是个心黑得很的家伙……”
齐亚再次醒来的时候,耳边上闹哄哄的吵得厉害,脑子里直有百把个喇叭唢呐叽里呱啦,视野聚焦到顶上的水泥顶棚都费劲,一时间愣是没反应过来自己处在什么情况下。
“诶诶欸,来人了卧槽,该不会是为了这小子来的吧?”
“别说了,赶紧躲墙角去,谁知道是不是下一批押送名单来了。”
齐亚努力偏了偏脖子,模糊的视野里隔着褪色的铁栏杆,只看到几个黑糊糊的影子攒动着缩了下去,耳畔渐渐有脚步声逐渐近了。
他抬了抬脖子,略略看了看自己的状态。
还好,没缺胳膊少腿。
可这似乎也称不上什么喜事儿,尽管看着还好好长在身上,可那感觉就跟断片了似的,脑袋死命的发出抬起食指的指令,可手指却跟抽风似的根本不理会。
四四方方的房间,标准的苏式建筑风格,褪色的铁栏杆,没有日光只有一盏日光灯忽闪忽闪地充当光源。
他吸了口气,旋即牙齿死命咬在嘴唇上,铁腥味入喉的瞬间,他终于鼓起全身力气扒住床沿坐了起来。
“你醒了啊。”暗色的走廊在此刻亮起,电子声中,铁门洞开,李奇平静的面容出现在齐亚的视野里。
“李奇哥?我这是……”
看见来人,齐亚悬着的心渐渐放下来,他又闭眼定了定神,这才转过头来看向李奇。
“滴滴。”铁门关闭,李奇走近前来挨着床沿坐下。
“先别起来。”他按住尝试起身的齐亚,“告诉我你昏过去之间发生了什么?”
“我……我……”男孩皱着眉头努力开始回忆。
“李天渊让我来帝都找陆总司……我在飞艇上开启了推进器,之后……好像跳了下去……半空的时候,推进器突然没反击了……后来……”
“后来好像有一次猛烈的撞击……”他皱着眉头,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李天渊让你来找陆羽?”李奇皱了皱眉头,他摇摇头,继续说道,“这个他让你来陆羽干什么?”
“他,他说要让幻想种的幻想化解除,需要找陆总司要什么东西……”
齐亚深呼吸一口,环视四周,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慌,他抬起头来望着一脸沉思状的李奇问道:“李奇哥,后来发生了什么?我的推进器呢?是你收起来了吗?”
“这样说的话就可以解释了。”李奇点点头,“推进器已经被总部回收回零号实验室了,至于后来,我刚好在你坠落的区域,把你接了下来。”
“推进器回收?”齐亚睁大眼睛,似乎有些不能接受,“是出什么问题了吗?什么时候可以还给我?”
“实验室说问题好像没有,只是触碰了保险机制。”
“保险?”
“这个你应该不知道,实验室设定进入帝都区域之后,推进器自动执行锁机关闭命令。”
“这……为什么?”齐亚喃喃着,似乎有些难以理解,“这种保险机制,能保什么险?”
“能保证反叛者进入帝都区域之后,无法依赖推进器的性能,并且对使用者进行定位。”李奇说这话时,声音很平淡,听不出来有多少感**彩。
“反叛……我没有!我……是有原因的!”齐亚脸上的表情有些慌乱,拉住李奇的手也越发用力,“我和席尔瓦到资料库的时候,守卫已经不见了!武器系统也不是我毁坏的!我……我和席尔瓦还在那里遇见了徐州的那个梦魇!是她!”
话到这里,齐亚不顾身体依旧没有完全恢复的控制权,手掌死死扣住李奇的肩胛,似乎是生怕他不相信一般用力摇晃起来。
“李奇哥,你可以帮我联系陆总司……还有暮姐吗?我真的是有原因的,我真不是要反叛龙渊!”
“虽然你这么说,但事实上,是你和席尔瓦·艾尔斯维杀死了天岭资料库的守备人员,破坏了整个资料库的中枢防御系统不是么?”挥手制止了齐亚的解释,李奇继续用着没有一丝波澜的语调阐述着少年最不想提起的记忆。
“不要说跟你无关,中央资料库的防卫记录里有你和另外一股未知数据流的访问记录,陷坑里也提取到了你和席尔瓦残留的血液样本。”
“可是他们那时候已经被梦魇控制了……”
“还有更直接的,你杀死龙渊成员的场景,可是被柳暮看得清清楚楚的呢。”
李奇面无表情地摘开齐亚拉住他肩膀的手掌,本就高大的身形在日光灯昏黄的灯光映照下显得更加深邃。
“并且杀人之后潜逃如此之久,你的辩解早已经不重要,甚至可以说毫无意义。”
“不管李天渊和未来城分部出于何种目的包庇你数月之久,现在到了帝都,对于渊而言,绝不可能容忍背叛者逍遥在外。”
他拍拍裤子上沾上的灰尘,抬头望了望逼仄昏黑的房间,转过身似乎就想离开。
“……”
一时间两人都无话可说,似乎也意味着会面的结束。
“等一下。”
李奇走到房间门口时,齐亚重又开口道。
“还有什么事吗?”李奇有些不耐烦的回头。
“天岭资料库的事先不说,我有急事,在十月二十日之前必须要见陆总司!”
急促的呼吸被强行压了下来,不断起伏的胸脯和气声之中,坐在病床上的少年死死攥着铁架床沿,一字一顿的说道。
“李天渊有要我带给他的话,我需要解除我妹妹幻想化的方法,那之后,不管渊怎么处置我,怎么泼脏水给我,我都没有异议。”
李奇掩着眸子,目光从齐亚身上游离开去,从泛着绝望色的水泥天花板、昏黄的白炽灯、以及嘎吱嘎吱摇的铁架床上扫过,最后又回到抬着脸庞望着他的少年身上。
“齐亚,”他慢吞吞的开口,“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这里?”男孩转头,目光从四周的陈设上时扫过,脸色变得有些晦暗,似乎已经心里有了结论。
“这里是龙渊,对觉醒者专用监狱,六十五年前,苏联援助渊修的地下囚室。”
他抬手在剥落着铁屑的铁门上轻轻敲击,指节和金属相交处传出沉重的闷响,银灰色的光晕在那瞬间一闪而过。
“对觉醒者专用监狱?地下?”饶是没进过监狱,但这两个专有名词连在一起,少年的脸色愈加灰暗。
“因为部分模拟了0185‘封印’的特性,所以这座监狱之中,幻想种的能力特性被相当程度的压制了。”
他伸手指向上方的吊顶:“你上方是厚度150米的岩层,还有一条花岗岩矿脉,然后再上面是南华大学。”
“龙渊直属觉醒者卫戍部队负责这里的看管,能进到这里来的犯人,不说祸国殃民,至少罪大恶极还是称得上的。”
“把你关在这里,是陆羽下的决定。”他摊摊手,“其实对于我,对阿想而言,你背叛龙渊与否没什么意义,在过去很多年里忠诚与背叛对觉醒者而言并不重要,但现在不行。”
“你应该也知道卢卡二次遇袭的时候,渊为了保你承受了多大的压力,而你作出的回应,却是更加让人寒心的出走背叛。”
“渊对一个人的信任是有限的,透支的额度也是有限的,我们也一样。”
他拉开了牢门,伴随着滴滴的感应声,身形消失在了走廊外。
“我来之前,陆羽的原话是,他不在帝都,他也不会听你所谓的辩解,至于李天渊让你转达的事……”
被灯光拉长的影子曳在水泥地板上,隐隐约约的,很快消失不见。
“他不听。”
他不听。
他不听。
“呵呵,有趣,他不听。”似乎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牢房里,寂静持续了很久,想来不管是听了一场热闹的狱友们,还是齐亚,都在消化着这其中庞大的信息量,而此刻却被这声轻笑打破。
“今天,是什么日子?”
良久之后,少年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重又响起。
“几号?”
他又重复了一遍。
“十四号。”
之前那个声音回应了他,而且声音相当宏亮,却少了大嗓门常有的粗犷意味。
“还有六天啊……”齐亚抬头望向头顶的水泥穹顶,如果这时候有谁看得到他的脸的话,一定会惊异于他眸子下一抹游曳着的淡淡金色。
那金色若隐若现,淡得如一片影,却真实地存在着。
“不用谢。”那人似乎依然笑着,声音里都是欢乐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