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亚就这么坐在一旁,一页一页地翻着那个小小的手抄本,他的动作很缓慢,甚至称得上是郑重,就像手上那个小小的本子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一样。
含着,怕化了;放一旁吧,拍摔了。
他看的很入神,就仿佛那个小小的手抄本里藏着星辰宇宙的奥秘一般,手指翻过一页又一页,却始终翻不到最后,那书页也没有任何要阖上的意思。
他抬头望了望面前还在酣睡的小丫头,望着她脑门上逐渐又渗出来的颗颗汗水,逐渐凝成了一团团水迹,这才终于起身来。
壁炉里的火焰还旺着——知道小丫头发烧之后,威尔大叔又赶紧去院子里多拣了一些无烟煤,放在壁炉的最底下星星点点地烧着,这也让得家里的温度一直维持在一个穿夏装也不会觉得冷的水平。
齐亚起身走到那燃旺的炉火前,白色的焰苗在黑色的媒体表面蹿升缭绕,把他的脸庞也映得通红,仅仅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齐亚已经开始感觉到了面上的些微干裂感。
他捧着那个手抄本,郑重地阖上书页,然后动作轻柔的将它扔进了壁炉槽里,望着那火苗一缕缕蹿升而起,如饥似渴地扑了上来,在低不可闻的爆裂声里把那精美的封面一点点吞噬而去。
火舌舔着手抄本,热烈地抚爱着,这样的攻势下,封面很快被火焰完全吞去,月亮消失了,只剩下焦黑的灰烬躺在壁炉底部,和那些无烟煤一样,再也分不清谁是谁。
接下来是第一页,隐隐约约能看到这一页上有很多字,虽然密密麻麻的,字迹却显得十分工整,可以看得出,它的主人认真的态度,甚至有两处写错的地方还被他用胶带粘去——也因此,火焰把这两个小地方烧穿之后,很轻易地就掌握了主动权,从中心向边角会师而来。
再接下来被焚烧殆尽的,是第三页,和第一页是一样的字迹,然后是第四页、第五页……
齐亚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眼神平静得宛如深潭静水,一点也看不出来有心疼的意味,但他一直没有眨眼。
这时候,那手抄本上的字迹终于发生了变化,从工整变得娟秀,用笔也从中性笔变成了钢笔,明显不再是同一个人留下的痕迹。
相比于上一个使用它的人的认真,这位后来者的笔迹明显要显得少了很多,但它所占的篇幅却一点不比前者少。
一页上内容不多,也许只是一句话,也许只是寥寥几行,但看得出来那位也很用心,每段后面都跟着日期。
七月七日。
七月十一日。
七月二十日。
……
日期很密集,只是在火焰的掩映下,内容已经看不清了。
也许是盯着看了太久,眼睛感到了酸涩,齐亚眨了眨眼眸,此刻,大半个本子都已经成了黑色的飞灰,只要一阵风起,便能够像他当年烧的小说一样,飘飘洒洒飞遍整个房间。
火苗终于攀了上去,把最后一页一起吞了进去。
“咕咕咕~”
齐亚转过身去,身后床榻上白鸢的小脑袋也适时抬起,她明显还很虚弱,因此也没有出声,只是勉强颤了颤唇边,作出一个不好意思吐舌头的动作。
“饿了?”齐亚问道。
“有点……”白鸢缓慢地翻了个身,回到仰躺的状态。
“稍等一下,我去热一热粥,生病的时候有胃口是好事。”
“那我……就等着咯……”白鸢支着手臂,又在自己脑袋上捂了捂,感知到依然高得吓人的温度,有些遗憾地又躺了下去。
这时候,伴随着一股子突如其来的冷风,大门敞开,风雪堆在毡帽上,威尔半张脸都被雪给糊了个满。
他两三下抹了抹冻成冰棍儿的胡茬,这才赶紧让开了通路。
“杜拉夫人您快往里面请,病人就在里面。”
杜拉夫人?
齐亚的脚步一滞,他和白鸢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双方交换了一番眼神,这才望向同样被风雪包裹住的中年女性身影。
那位女士正了正毡帽,露出其下齐亚和白鸢皆相当熟悉的面容。
“病人居然是你们吗?”杜拉夫人也显得很意外,“真是巧呢。”
嗯嗯,真是巧呢。
齐亚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将女士迎进屋里,一面用余光瞥了瞥屋外的暴风雪,这才把门仅仅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