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到灭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
——《马太福音·章七》
……
威尔迪亚的夜,在战斧式的爆炸声出现之后变得不再宁静。
纳亚海湾十公里外,不知何时出现的护卫舰集群停泊在0185的辐射范围浅层,沉默的导弹发射架第一次怒吼,便是在以撒人的营房里掀翻了两座弹药仓库。
铁皮梁碎成飞片,掠过士兵的头颅,宛如秋收时的镰刀。
这战斧式其实威力不大,看爆炸的波及范围,恐怕仅仅比老式的飞毛腿强上一些,大概是极老的型号。
于此同时,幽灵般的装甲集群掀开了坑道上的电磁隔离带,履带碾过齐半身的积雪,粗大的炮管上蒸汽升腾,对着维森河边的以撒营房,宛如巨兽开始嘶吼!
单看规模而言,其实舰队加上装甲集群也够不上一个整装集团军的编制,可时令人恐惧的是,它们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威尔迪亚数十公里之外,然后掐着午夜整点,对毫无防备的以撒人进行了一次毁灭性的突袭!
以撒人在威尔迪亚下了不少血本,为了消化掉这座圣城,他们整整在这里投入了一个整编师!然而此刻,面对着突如其来的火力打击,维森河畔的临时基地几乎是一触即溃,除了部分自动开机的爱国者,便只有零星手持飞毛腿的尖啸在入侵者的炮声间隙里回响!
“左翼突破维森河,重复一遍,左翼突破维森河,正在前往市区。”
“这里是装甲集群,对维森河畔反导系统的火力压制已经完成,已进入接触战,重复一遍,这里是装甲集群……”
通信频道里纷杂的汇报萦绕在指挥官耳边,而他没什么情绪波动,只是举起战术目镜略略望了望已经陷入一片硝烟火海的维森河。
“派遣先遣队,记住,目标是击毙或者活捉0185。”他摁了摁耳麦,“重复一遍,任务目标不是占领,是不惜一切代价击毙0185。”
“先遣队收到!先遣队已进入市区……先遣队遭遇阻碍,请求后续支援……不对,我的天呐!那是……那是!”
“那是什么?”指挥官皱了皱眉,他下意识把视野放远了一些,望向那圣山。
“是山……山在崩裂……不!”
通讯在此刻突然中断,连带着先遣部队的惨呼也完全沉寂下去,但这不是因为什么强烈的电磁干扰,只是因为指挥官在此刻已经将耳麦完全捏碎,眸子里深藏的金色也在被无限放大!
“是门啊……”他喃喃着,作战军服在下一刻被黑色的翼展完全撕裂!
“是门啊!”纯黑色的幻想种撕裂掩体飞跃而出,在雪里忘我地高声狂呼,就连眼泪凝在面上成了棱似乎也没有察觉。
“是门啊。”感受着脚下大地一阵阵撕裂般的震动,指挥官怔怔地望着威尔迪亚圣山山体上一条条涨大的裂缝,那裂缝里庞大宏伟的土地如长蛇般蠕动着,隆隆的风声里圣山嘶吼着战栗着,庞大而又虚幻的萤火组成直径超过五十米的光华,终于排山而出,重见天日!
不仅仅是他,在这鲜血与炮火交织成的狂宴上,无限的光华自入侵者们的周身散放!
0185的领域在这个瞬间彻底崩溃!
已经无需隐藏,已经无需压制,前方便是胜利!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高兴呢……”指挥官忽然收回了目光,捂着心口,激动的心情被突如其来的茫然顷刻淹没而去。
“‘门’是什么呢……”
尖爪在半空中虚握着,中间是那逐渐亮堂起来的“门”,却始终没有握住任何东西实感,就像他面前这座一分钟之前还存在的城市一样,虚幻而缥缈。
威尔迪亚从来不是一个安宁平静的城市,但像这个夜晚一般,用鲜血与火焰涂满整座城市,把目力所及的所有建筑全部夷平——这样的彻底的毁灭,上一次发生,那还是在千年之前,那个屠城宛如家常便饭的时期。
突如其来的入侵不但击溃了以撒人的守卫部队,还把整座城市付之一炬,肉香味和焦糊味交织在一起,在火焰里炙烤着,油汪汪的。
入侵者明显没有把指挥部“优先击杀0185”的命令放在心上,也是,在“门”的降临面前,谁又顾得上这些呢?
然而把这一切的杀戮都算在他们身上似乎也不太公平,真要算起来,崩碎的威尔迪亚山的贡献反倒是最大的,只是如雨般碎裂的石块,在逃跑的威尔迪亚人眼眸中无异于追命的魔箭,挨上,便少了半边身子。
而让得这一情况雪上加霜的,是山体崩碎之后,从那虚幻的“门”下如潮水般涌出的人们,他们看起来很虚弱,穿得也很单薄,有些人的脚后跟上还嵌着镣铐,动一步便拉扯出已经坏死的皮肉筋骨,但他们的精气神却出了奇的好!
他们高歌自由,拥抱生命,跪在淹没自己的雪堆里放声大哭。
虚弱却实实在在存在的各色光影在他们身前开道,数以万计的星火在此刻洒遍整座圣山的天空!
他们都是觉醒者!
黑压压的,成千上万的觉醒者!
当飞向门的幻想种们与从门下冲出的囚徒们相遇时,战争便不可避免。
然而还没等双方有所动作,暴烈的轰隆与头顶的阴影让所有人都目露绝望。
“轰隆!”
伴着一声宣告般的终响,在所有抬头向上望的生物眼中,高耸的威尔迪亚山,在这一刻彻底崩碎!
威尔迪亚圣山,倒了。
……
又是这样。
和上一次一模一样的噩梦。
炮火与骚乱之中,废墟的一角突然凸出来一个鼓包。
黑色的虚焰撑开废墟,白鸢推开瓦砾,吃力地把自己受伤的腿从杜拉夫人已经变形的尸体下拖出来。
这位夫人本来不会死去,她本来可以藏在地下室里,至少不会被这飞石砸死,但“门”的出现让她虔诚地匍匐在了地上,神情羞涩却又疯狂。
白鸢没能拉住她躲到床下,不过她确实靠着这位虔诚的信徒的舍身,捡回来一条命——她看了一眼此刻已经被压成平面的床架,心底却没有一丝庆幸的情绪。
现在没有人会管她的死活,头顶上威尔迪亚的圣山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倾倒下来,破山而出的“门”前,布满岁月的云青石一条接一条飞起,筑起万千长阶——而这一切,包括整个威尔迪亚城,甚至包括那维森河畔,都将在这倾倒下的泥土洪流之中成为静寂!
白鸢仰首望着这末日一般的场景,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未来城。
黑色的流星自她上方高速飞过,转瞬即逝的白色航迹里,那星芒的尾迹骤然停顿,旋即加速上摆,在她的目光下朝着山顶的方向飞掠而去。
逆着崩塌的山石,那黑色的流星仿佛最敏捷的海燕,几个折转之后便消失在黑色洪流之中,想来也许山顶有它所在意的人,它急着去接她。
之前被杜拉夫人搜走的84式,此时也不知道从哪个缝隙里钻了出来,落到白鸢手心时,代号为“业火之殇”的晶元弹还在弹夹里微微闪了闪光。
“走吧,去完成我们的契约。”
白鸢收回目光,也不去管还在往外渗着红色的右腿,黑色的虚焰包裹她的身躯,也在下一刻腾空而起。
“不会后悔吧。”011沉默了许久,才在呼呼的风声里问了一句。
“不会的。”白鸢望着在视野里逐渐放大的“门”,声音冷得出奇。
她隔了好久才继续说道:“陆总司说得对,我们,终究不能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