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倒计时(二)
“十!”
女孩的嗓音尖细,却带着一种无可置疑的威严。
所有人都能明白这样不成熟的声音所代表着的肃杀,然而即便已有着世界树的花雨在前。这样的反差仍然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女孩高举着自己纤细的右臂,袖口微微滑下,露出光洁若莲藕般的皮肤,眼眸开阖间世界树光辉闪烁。
裹成球的枝条在缓慢地游走,纸条的表面渐渐有许多细小的尖刺生长起来,并且伴随着倒计时的进行逐渐变得狰狞可憎。
所有人都不知道被包裹在这个大球里的潇潇现在是什么模样,他们也不敢去想。
“九!”她盯着面前的重重荫蔽下奇诡的山峦,接着说出下一个字,宛若神灵在对着世人宣判。
不,此刻作为世界树化身的她,对觉醒者而言,就是神灵。
觉醒者们似乎终于从长时间的懵逼之中回过神来,在确认了面前女孩的身份之后,他们突然意识到了应该做些什么。
一名觉醒者咬咬牙站起身来,他是一名射箭运动员,手中诸葛连弩的键槽在幻想的催发下一点点生成泛着黝黑光辉的沉重箭矢。
准星对准两百米外的那个小女孩,他舔了舔从面颊边缘流进嘴里的咸咸汗液,有些打抖得双腿艰难地往前迈了一步。
两百米还是太远了,特别对于他这种雏儿而言,还是近一点保险一点。
他往前悄悄挪了十几米,来到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后方,032背对着他,这是个好狙击地点。
他擦了擦快要流进眼眶里的汗水,轻轻把诸葛连弩搭在巨石上,右手战战地调整着角度。
石头后面还有另一位觉醒者,不过他靠着石头喘着粗气,面色苍白。
他的右手在刚才的花雨里被炸断了,被碎布包裹着的断臂处还在不断渗血,看样子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一直只是在旁边冷眼看着。
射箭运动员紧张地瞄准着那个纤细的身影,这是他第一次用连弩来射箭,这不比长弓,为了保证精度,他必须多花点时间准备。
“七!”
女孩的声音依旧不急不缓地响着,世界树应和着她,叶片微微摇摆,风从林间起。
射箭运动员继续根据风向调整着精度,眼眸里胆怯与恐惧不知何时逐渐消失,只剩下专注。
他的眼眸里只有那个背对着他的小女孩。
方向OK,角度……OK,准备……
食指扣上扳机,一点点下压,弓弦绷紧,悲鸣般吱啦着往前。
“六!”
小女孩似乎毫无察觉,依旧抿着嘴唇倔强地喊着自己的倒计时。
射箭运动员跳了舔嘴唇,突然感觉有一种甜腥味弥漫,连带着的还有姗姗来迟的剧痛。
他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了红色的喷泉。
他捂着喷血的脖颈顺着巨石的斜度向地面滑去,睁得老大的眼眸里倒映着断手的觉醒者眼眸中闪耀的色彩。
那是金色的。
他摔倒在尘埃中,身体抽搐了几下,逐渐归于沉寂的意识里只听见小女孩还在继续喊着。
“五!”
捂着脖颈的手臂松开,渐渐变成灰色的脸庞上满是暗红。
诸葛连弩掉在地上,然后碎开成了漫天的光点。
战场上爆散的光点并不只有这一处,刘文长一直埋藏的伏笔在这个时候终于开始起了作用。
冷漠脸色的觉醒者对着满面惊恐不解,吓得屁滚尿流的觉醒者们挥动了刀刃。
红色弥漫,不知是谁的火焰引燃了血色,燃烧起来的焰光里,杀人者和被杀者的面目无比清晰。
经历了世界树花雨洗礼后能活下来的觉醒者不多,近万人可能只有不到四千还保有意识,而此刻接近四分之一的人突然反水。
局面基本上毫无挽救的余地,两秒之间,大多数茫然的头颅都已经滚落,一些反抗得厉害的被团团围住,只有极小部分处在队伍尾端的觉醒者见事不对分散逃向了磨盘山口。
就像两个白昼之前的那轮皇冠照耀下的未来城军区一样,站着的只剩下了幻想种。
小女孩仿佛对这一切毫无察觉,她咬着嘴唇,继续喊着倒计时:
“四!”
“三!”
……
每喊一声她的声音就不自觉的小上一分,左手死死攥着小棉袄的下摆,指节渐渐发白。
“二!”
“一!”
她突然停了下来,小脸上说不来的懊丧与恼怒交替,甚至隐隐泛起一丝恨意。
“最后一秒了,哥哥!你再不出来,我就杀了这个女人!”她深吸口气,身后被世界树枝条包裹的球继续收缩,隐隐能听见痛苦的嘶吼声。
殷红的液体从球低端渗出,尽管只是一滴,尽管满地都是它的同类,但当它出现在这里时仍然显得那么特别。
小女孩不死心地看着沉默的磨盘山口,失去发绳束缚的长发无风自动,发梢游离,带着其主人的失意与痛苦飘动起来。
“一!”她又重重地叫了一声,攥着衣服下摆的左手不知何时已经藏到了衣衫深处,棉絮从破口露了出来,有些显眼。
“零点五!”她咬着嘴唇,好半天才继续说道。
没人回答她。
“伪装”从世界树后走出来,看着小女孩颤抖的背影,想说什么,但最后却又什么都没说。
“零点四!”
“零点三!”
“零点二!”
“零点……一!”
女孩的喊叫声依旧回荡着,越发凄厉,像是杜鹃啼血,白帝哭嚎。
“零点零一!”
山道上还是空空的,齐亚没有来,她口中的哥哥也没有来。
即便已经知道不会有人来,她还是倔强地继续喊着。
“零点零零……”她突然住了嘴,脸庞偏转过去看向“伪装”,两道泪痕清晰地留在脸颊上。
“我被哥哥讨厌了吗?”她的眼神茫然,明明是疑问句,她却用的是肯定句的语调。
“伪装”偏转过头去,不忍心回答。
小女孩的眼神逐渐黯淡下来,一直咬着的下嘴唇松开,浅浅的血痕里红色晕开。
世界树的枝条渐渐收紧。
一切似乎就是这么个结果。
“走吧。”她垂着脑袋,像极了无家可归的小孩。
“伪装”没有动,他拍拍小女孩的肩膀,然后指向磨盘山口的山道。
“世界”茫然地回过头去,有些朦胧的视野里,一道黑色铠甲的身影渐渐变大。
小女孩的嘴唇渐渐张大,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黑色的骑士越来越近,他来到世界树下,在相隔二十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他抬起头看向半空中被红色晕染的球,然后开口:“我来了,依照约定,放了她。“
小女孩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她看向骑士眼眸。
热切与冷漠在半空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