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借我之口
“我数到三，我松手，你慢慢站起来。”同步翻译声紧接着真实者的宣言而来，齐亚停止了挣扎，仰着脑袋看着自己头顶上男人满是无辜善意的脸庞，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席尔瓦盯着男孩的眼眸，压制着他双手的左手力道一点点卸去，整个人重心渐渐上升，而这个过程中，齐亚也很听话，摆脱束缚后的他并没有作出过激的动作来。
席尔瓦很满意，终于轻轻放开了捂着齐亚嘴的右手，准备和面前这个黄皮肤的男孩好好谈谈一些事情，他盯着男孩背对着他渐渐从地上爬起来，整个过程动作都很拘谨。
齐亚撑着地面站起身来，右腿微弓，小腿突然朝上甩去，看那目标，正好是这个金发男人的胯间！
这一下来得极为突然，时机把握得也不得不说颇为狠辣，席尔瓦刚好松开他手时他没有反抗，却选在对方完全和他解除身体接触的微妙时刻，袭击的目标又是每个男人必须要保护的小兄弟。
这还没完！
“救命啊！”同时他双手猛地一撑，身体迅速和席尔瓦拉开距离，高亢到破音的嘶吼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萦绕开来。
然而他还刚刚以狗刨的姿势逃出去不到一米的距离，整个人突然就僵在了半空中，呼救声也戛然而止，重又重重地摔在水泥地板上，翻过身来抱着刚刚踢出去的脚惨嚎起来。
“啊……嘶~”
他抱着腿在地面上翻滚着，余光里席尔瓦的裆部处纯白的粒子缓缓消散。
席尔瓦站在原地没有动，他脸上保持着一种僵硬的笑容，虚眯的眼眸中散射着有些无奈的笑意。
就像是长辈见到晚辈在跟前捣蛋，却不小心自己摔了一跤吃了苦头那样稍带些纵容和宠溺的笑意。
尽管这样的情绪其实并不应该是由他来散发出来，只是原来做这件事的人已经永远消失在了火焰的海洋之中。
现在该他担起这责任来了。
挡住齐亚的是他的装备，“格林碉堡”，海那边的那个国度科技在单兵领域的巅峰体现。
检测到受到攻击之后，席尔瓦身后的小包自动分解成为粒子，挡在了齐亚的腿面前，其速度之快，大概暴风推进器也只能被完爆。
所以，齐亚那一脚下去，就像踢在了铜板上一样，若不是腿部弯曲背向受力导致力道有些不足，这一下至少也是个骨折的下场。
齐亚捂着腿，死死咬着牙关盯着面前男人身上逐渐消散的光点，心里的震惊已经无以复加。
看着对方褐色的眸子，再联想到刚才他说的话，他突然对男人的身份有了些许猜测。
海对面的来客。
他知道东大陆的科技实力和和海那边的那个国度相比起来差了至少三十年—这点即便即便毁灭前的未来城也是承认的，然而却没想到三十年的跨度可以这么大。
零号实验室做不到的实体粒子化，他们能做到；
零号实验室做不到的装备微型化，他们能做到；
零号实验室做不到的能量精细化，他们能做到。
暴风推进器也有绝对防御，但那基于在那一刻核变对撞产生的波色克粒子的绝对静止特性，而且持续时间只有一秒。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说话了吗？”席尔瓦蹲下身来，伸出手来。
齐亚愣了愣，终究是放弃般地点点头，伸出手去握住。
他的手掌不如席尔瓦的大，被对方的大手拉起来时，满手都是对方的热度。
“咕~”
才刚刚站起来，两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席尔瓦的肚子突然委屈地叫了起来。
“话说还有饭吗？”这个身高一米八几的大个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发，“好久没正经吃过一顿饭了。”
齐亚挠挠头，面色也有些微妙起来。
……
家里的食材已经被晚上的一餐消耗得差不多了，无奈之下，齐亚只能拣了两片青菜叶子，勉强做了一碗素面。
然而就是这一碗素面，席尔瓦也吃得很没形象，不会用筷子的他无奈之下学起意大利吃法，用了个叉子搅和着卷起面条就往嘴里送，看样子确实是很久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齐亚就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看起来似乎是在等待着席尔瓦吃完，实际上作为个人终端的银扣早被他偷偷取在了手中，求援信息发了几遍都发不出去。
几番努力无果，等来的只有席尔瓦心满意足的饱嗝声。
这个金发的男人偏着脑袋想了想，手掌摩挲了一下下巴上乱喳喳的碎胡，嘴唇艰难地做着并不标准的口型，一个个往外蹦的含糊声音，让得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牙齿漏风一样，充满着或多或少的戏剧意味，齐亚只能够通过同声翻译才能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我是席尔瓦。”
“西大陆的真实者。”
“西大陆的真实者？”齐亚的小心脏突然开始猛烈地跳动起来，“来东大陆干什么？”
他暗自摁了摁后腰，腰板不知不觉间挺直。
“爱丽丝托我来照顾你。“
“谁是爱丽丝？“
“嗯，第三顺位真实者，北欧的真实者，”席尔瓦顿了一下，“已经死了。“
“死了!”齐亚瞪大眼睛盯着面前的男人，嘴巴张得老大，面皮不住地抖动着，“她是怎么死的？”
出乎他意料的，席尔瓦并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别过脸去，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
“她死在九天前，我不知道她怎么死的。”
“死了？”齐亚不可置信地重复着这两个字，脑袋突然抬起来，“其他的真实者呢？他们现在在哪里？”
“他们死得更早。“席尔瓦捻着一只筷子，沾了点面汤，在桌面上轻轻勾出了世界的轮廓。
“非洲大陆曾经有两名真实者，但那已经是十年以前的事了，一个死于部落冲突，一个死于饥荒。”
“西西伯利亚的真实者，彼得雷科夫，八年前死于与幻想种的交战中。“
“还有极北的真实者，死于六年前，死因不详。“
席尔瓦每说一个名字，便在对应的地方画上一处标记，到最后，五个小叉，星星点点遍布整个世界版图。
汤水的点点印迹逐渐淡去，但是气氛却是悄然间凝重了起来。
“你怎么证明你是真实者？我又如何能确认你说的是真的？就算是真的，你来找我干什么？”
“我是受爱丽丝之托来找你的，因为你有危险。“
“我有危险？”齐亚盯着席尔瓦的脸，话语里说不出来的诧异。
“‘诺亚’发布悬赏通告要杀你，”席尔瓦大手在半空中一挥，猎人市场的截图被他肩头凝出的投影屏投影在半空中。
“‘诺亚’悬赏二十亿要你的命，截止时间是后天。“
“嚯，原来我的命这么值钱啊?”男孩笑得有些勉强，“‘诺亚’是什么鬼？”
“龙渊没有告诉过你吗？”这次反倒是轮到席尔瓦感到诧异了，“‘诺亚’是全世界最大的觉醒者组织。“
“渊告诉我？开什么玩笑？我就是一个棋子而已，这种事情凭什么告诉我？”莫名其妙的，男孩的口气变得有些恶劣，“不就是一条命而已，谁爱要谁拿去。”
筷子的尖端突然点在了他的颚上，把还没说出来的半句话生生逼了回去。
“这话可不能乱说，”席尔瓦的眼神里笑意尽去，“如果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生命的话，爱丽丝大费周章地让我过来不都白费了？”
“这正好是我想问的，那个谁谁谁爱丽丝让你过来干嘛？“
“她让我来保护你。“
“嚯，我们素不相识，和那个什么爱丽丝八竿子打不着，她有这么好专门让人来保护我？”齐亚有些夸张地做着口型，手指回指着自己，言语里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就算爱丽丝没有让我来，我想我也会来，”席尔瓦死死地盯着面前男孩的眼睛，“因为我们是家人。“
“无可替代的家人，死一个就少一个、共同顶着真实者这个可悲的名号生存着的异类。“
“家人？我可不记得我有跨人种的家人。”齐亚冷冷地听着席尔瓦这番可以称得上是肺腑之言的陈述，接着又道，“我的家人只有两个，老爸和小盈。”
“这是不一样的。“席尔瓦摇摇头，摊开手掌，“所谓同呼吸，共命运，世界上只存在七名真实者，需要相互依存才能生存下去。”
“精彩的辩驳，那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呢？”齐亚身体前倾，拉近与席尔瓦的距离，压低声音，“真实者到底是不是人类。”
男人静默无言，直到齐亚眼中的火焰一点点消散成火花，他才讷讷开口:“我们，应该不算人类了。“
“那觉醒者呢？“
“如果按照以前的概念来讲，也不是了。“
“那……“
“铛！”短促而清越的敲击声在这个时刻刚好响起，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席尔瓦推开桌子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接着转过头来对齐亚说道：“我知道你肯定是不相信我说的话的，但是未来几天一定要小心，悬赏任务已经发出来了很久了，大概这几天他们就会动手了。“
他怕拍齐亚的肩膀，走到门口：“如果遇到危险，就大叫我的名字吧，我会时刻跟着你的，”他停了一下，接着说，”今晚我是走大门进来的，龙渊应该是我知道我会和你接触，大概也是想借我的口把一些他们不方便说的事情告诉你吧，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谢谢你的面，好久没有吃得这么安心了。“
不待齐亚的回答，他推开门，脚步旋即跟上，片刻间身影已经消失无踪。
齐亚坐在椅子上愣了好久，好久才磨蹭着收起碗筷，沉默里摁掉了电灯的开关。
卢卡椽子巷，重又恢复到深夜的黑暗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