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上学期的开学典礼是妈妈送我去的。尽管我并不想劳烦妈妈,但她执意送我去,说要看着我步入新学期的大门。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想开学,一点也不想踏进这个弥漫着应试教育的臭气、虚伪的地方。我只想回到家,坐在自己的书桌前,静静地看看书,或是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加油!小开,争取在新学期取得进步哦!”我早已踏入了校门却依然听到了妈妈的叫喊声。我加快脚步,以防别人知道那是在叫我——我叫宋志开。父亲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在我很小的时候爸爸离开了我,妈妈说爸爸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不会回来了。后来我知道,爸爸是去世了。我很庆幸有一个又顺口,笔画又少的名字。只是我并不喜欢妈妈在公共场合叫我“小开”。
“嗨,垚老师,好久不见!”但我向教室走去时,一只手重重地拍在我的肩膀上。我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嬉皮笑脸的人正笑着看着我——他是邱宇博,我的死党,同时也是我唯一的朋友“我都说了在外面不要叫我这个名字!”
“好久没叫了嘛------”邱宇博用手搭在我的肩上。
垚,是我的笔名。我从小学六年级开始提笔写小说。最初只是随便写写,然后发到网上去,结果有不少网友发来称赞。于是我每天孜孜不倦地写。半年后,一家名为“TOP”的杂志社看中了我的小说,便与我签约。于是我正式成为了一名连载轻小说家。每个月连载一篇小说交给杂志社,由杂志社将它刊登在每月一期的一本名为《漾》的杂志上,并获得1000元的稿费。虽然不算多,但也能为我和妈妈的生活做出些贡献了。
走进教室,同学们成群地聊着天,个个脸上洋溢着重聚的兴奋。几乎没人注意到我,我的目光在教室里搜寻,最终停在了一个人身上。哦,她又变漂亮了!圆圆的脸刚好配上她整齐的短发,那纯天然的笑容真是可爱极了!她就是上帝派来感化人间的天使,她就是我的天使!每当看到她时,我感觉我的心都被治愈了。我真是太喜欢你了——我的依牧!
我不敢看她太久,怕自己被迷惑得无法自拔。尹依牧是我见过的最漂亮、最可爱、最纯真、最超凡脱俗的女孩。我见到她的第一眼我便深深喜欢上了她。她好像是一位天仙走下凡尘,没有对世界的怨恨,总是天真地、笑眯眯地望着其他人。
“嘿!老宋,在看尹依牧呢?”前座的邱宇博转过来说。
“切------”我丑了他一眼,冷笑一声。
“尹依牧这个人啊,对谁都很和蔼呢!”邱磊又说。“我觉得啊,你就应该主动去找她搭话,这样她才能与你熟络起来,你可是男人,又不是小女生。你知道以前我小学的时候表白过一个女生,然后她就答应了!不过最后还是分开了。唉!”
我白了一眼邱宇博,把他赶回去了。邱宇博这个人学习挺好的,性子比较直,跟女生说话从不脸红。这也导致他没什么异性朋友。他是我小说的粉丝,我猜这也是她与我做朋友的原因之一吧。我是连载小说家的身份没有告诉多少人,因为我不想被大家关注,从而造成许多的麻烦。
开学典礼上,一如既往的是校长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无非是什么“新的学期”“希望大家继续努力”之类的。我早就想入非非了。我在想,要是这个世界变成以谈恋爱为目的的社会将会是什么样的。学校会不会变成恋爱学校?比如从小学开始教恋爱基础知识,初中时就可以在学校里找恋爱对象。凑成一对的就可以被保送进入高中,能在校园里秀恩爱,甚至是课堂上。到了高中就开始学习更高等的,面向成人的恋爱知识,如性知识什么的。我想,要是我找恋爱对象的话,一定要找尹依牧!尽管也许竞争力会很强。
校长讲话过后便是颁奖仪式。我被评上了我们班的“文人墨客”。我一点都不感到诧异,因为自然,我的作文写的很好,毕竟我也是写小说的。只有在类似这种情况,当人们提及我的作文时,班上的同学才会用敬佩的眼光看着我。也只有这时,我在班上才有那么一点存在感。事实上,除了语文和英语,我的其他科目成绩都不好,使我的综合成绩被拉了下来。我想,我也只能靠写作,有时帮校报写点文章,或是帮同学写信,更有时老师会让我帮他(她)写自荐信,来在这个学校有立足之地了。
开学的第一堂语文课,我们就学习了新课文。当我厌倦地翻开语文书,看到了课文的标题:《真正的正义》。我挺感兴趣的,便瞟了一眼作者:垚------。我感觉身上开始出冷汗了。我慢慢将视线移向下方的注释:垚,当代小说家,原名不详,著有中篇小说《神人》《想要统一世界》等。呵呵呵,这不是我吗?我的小说什么时候被收录进初中语文教材里了?我怎么不知道?哦,我好像是听到过这么一回事来着。有一天我接到一通电话,电话那头的人说想让我授权同意让他们把我的小说编进书里。我当时就也没多想,反正我从来没透露过我的真实姓名、年龄与住址,就答应了。对了,那个人好像是教育局的人------
再次看向注释:题目是编者加的。哈!加的还不错!很契合主题。我抬头看向班上其他人,才发现他们早已议论纷纷了。“看!是垚的小说呢!”“我超爱他的连载小说呢,每期我都看!”“是啊是啊!上一期小说在关键时刻停住了,好吊人胃口啊!”------我饶有兴趣地听着他们的谈论,这才知道原来我的小说也有这么多同龄人爱看。说实话挺高兴的。前座的邱宇博转过身来对我诡魅一笑,又转回去了。
最令我欣喜的是尹依牧也兴高彩烈地与大家谈论着我的小说。她眉飞色舞地说着自己有多喜欢垚的小说,自己最喜欢哪一个情节,还边抱怨着垚这个人太神秘,完全不透露真实身份——这些都是我一个人瞎想的。我不管,反正我很高兴,也许我能通过这点来接近尹依牧也说不定呢,我想。
“安静!不要讲话。”语文老师开口了,班里的议论声渐渐减弱了。“相信很多人都已经看过这篇文章了。现在我还是要给大家介绍一下作者,大家请看注释------”我有趣味地听着老师对我的介绍。
“------垚被媒界称为‘中国小说界的新秀’和‘幻想与现实派的开创者’------”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自己有这样的称号。
这可能是我听的最认真的一堂语文课了。听着老师讲解我的文章,听着同学们赏析文章的手法,别提我有多得意了。
“这篇文章要是细细剖析,可以从中找出许多中心思想来。”语文老师说。“宋志开,你能找出多少种来?”我被老师突然提问,全班同学都看向了我。我向来在剖析中心思想这方面很在行,再说这是我的小说,我当然清楚我想表达的是些什么。
“首先,文章通过主人公经历的四件事表达了作者认为真正的正义是不挑拨是非,不憎恨不埋怨,维护世界的和平。”语文老师看着我点了点头。“其次,作者在描写主人公的妹妹以及朋友们因为了维护他们内心的纯洁而险些被奸人所害,还隐含了作者对这个社会的虚伪的控诉,以及想要维护那些最纯洁、最真实的东西的心情。总之,作者想要告诉人们保留自己内心最纯洁的东西,希望社会多一点真实的情感。”
我说完后,班里鸦雀无声。
“呃——其实我觉得你开头说的很好,只是后面------”过了一会儿,语文老师开口了。“也许那是你自己的理解吧,请坐!还是听一下我的理解吧,这篇小说------”我坐了下来,同学们的目光都从我身上移开。这是我第一次怀疑其自己的小说。为什么我想表达的意思别人却看不出来?是我没写清楚吗?我转念又想,这毕竟是应试教育,老师只会给我们标准答案,让我们记下来应付考试。那些隐藏在文字背后的巨大内涵老师才不会去挖掘呢!唉,真是知音难觅!谁能明白我的感受呢?
正当我坐下时,我无意识地向尹依牧的方向看去。我惊喜地看到尹依牧竟用一种很震惊的眼神望着我,又夹杂一点欣喜。我愣住了,与她目光相对。我们足足对视了有三秒,尹依牧的目光便移走了。我依旧呆愣在那里。尹依牧,她刚刚看我了!这是我们两人对视时间最长的一次。可是,她为什么是那副表情呢?我琢磨着这件事,心里甜丝丝的。
开学第一天天就这么平凡而又不凡地过去了。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回味着一天发生的事。路上,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组成一个个小团体有说有笑地一起回家,而我则是孤身一人。我并不羡慕他们,因为我的精神力量足以强大,“以中有足乐者”,其此之谓乎。我脑中已经构思了一长串的故事等我回家用笔写下来!
“宋------宋志开?”正当我出神时,一个甜美的,熟悉的女孩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吓了一跳,立刻转过身看去。只见尹依牧笔直地站在我的面前,面带微笑,手背在身后。夕阳洒在她的身上,格外动人,格外美丽。“我------我想找你聊聊------”
“哦,可以啊!”说实话,我有些紧张。这是第一次尹依牧主动来找我说话,哦不,这是我们第一次私下里说话。
“就是关于你今天语文课上的发言------”尹依牧与我并排向前漫步着。
“啊------那个啊,那是我乱说的,不要在意,哈哈。”我笑着说,低下了头。
“可是,我觉得说得很好啊!”我一下抬起头看着尹依牧。她和我一般高,比我略矮一点。她正用欣喜的神色看着我。“其实,我读完那篇小说后,感受和你是一样的!”她又说。我想起来语文课上我和她对视时她的表情。
“哦?是吗?哈哈------”我的心情很激动,一是在于终于有读者能正确理解我的小说的中心了,二是我第一次与尹依牧说了这么长的话,而且还一起回家了。“诶?尹依牧,你回家也走这边吗?”我问道。
“嗯,是的哦!”尹依牧点点头,“你平常走的都太早了,我今天是撇下朋友来追你的呢!”
我送了一口气。
“宋志开,你也看那个作家,就是垚写的小说吗?”尹依牧问。
“嗯,算是全部看了吧!”感觉怪怪的,自己说看过自己的小说。
“那,你最喜欢哪一部呢?或者说是哪一篇?”
“呃,其实我最喜欢他在《漾》上连载的那一部,我很期待后面发生了什么。”
“哇!你也看啊!”尹依牧叫道。“我最喜欢里面那个叛逆的少年了,光想想就觉得他好帅啊!为了自己所爱放手一切,改变自己。好希望自己也能像他一样啊!”呵呵呵,尹依牧喜欢叛逆少年。
“呃,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像他这样的好。”我说道,“因为我------呃不,垚是幻想类小说家,他所塑造的角色多为社会里少见的类型,所以在现实生活中,他小说里的人其实是‘活不长’的。”
尹依牧轻轻地笑了。笑声很好听,很柔和,又很婉转,像在唱歌一样,一直回荡在我的心里。真希望以后天天都能听到这样的笑声!
“确实啊,垚笔下的世界都是他理想中的社会,在现实社会中却几乎不可能实现。不过,这也引起了许多读者的共鸣,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垚的作品,说是找到了精神家园。垚就像这个时代的鲁迅一样,潜移默化地改变着大家的思想。”
“没有没有,过奖过奖------”我连连摆手。下一秒,我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话------
“诶?”尹依牧狐疑地望着我。
“啊------我是说你对垚评价太高了。哈哈哈------”看着尹依牧信服的样子,我松了一口气。
之后,我们又聊了许多关于垚,也就是我的小说的话题。我说的一切,她都能自如的接上。我仿佛是找到了知音,真希望能一直这样畅谈下去啊!
“那边就是我家了,我得走了。”尹依牧停在一个岔路口,指着一条巷子深处说。
“哦,好,那再见!”
“再见!”尹依牧渐渐走远。我望着她的背影,呆呆地。突然,一股无名的力量推动着我的双脚,驱使我又追到了尹依牧身后。
“尹依牧!”我叫道。尹依牧站住了,回过头来。“我们,能做朋友吗?”
尹依牧愣住了。
“或者------仅仅像是这样聊聊书本也好!”我忘了我后来说了什么,只知道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哈哈哈------”尹依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当然可以啊!以后有时间放学一起回家吧,我今天还没聊过瘾呢,第一次遇到和我这么意气相投的人。”
我站在那里,傻笑着。
“好了,我回家了,拜拜!”尹依牧转身走了。
“拜拜------”我朝着手。手悬在了半空中,我望着尹依牧消失的地方,嘴角微微上扬。
距离开学已经过去两个月了。这也许是我最喜欢上学的一段时间。因为在学校里的每一天,我都会和尹依牧聊天,话题基本上围绕着小说展开,从来没有聊过各自的生活之类的话题。我没敢主动问她,因为我认为我和她之间还没有熟到这种地步,她也没提起过。
不过我对现状已经很满足了。而且我们偶尔也会一起回家,那段时间我感觉是我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光了。
在一次语文课上,老师举行了一个小型赛诗会,参赛选手抽学号决定,被抽中的人可以选择一名异性作为队友。结果,我没被抽中,尹依牧被抽中了。她站了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同学们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除了我。我正低头看课文。谁知,一声清晰的“宋志开”一下子撞进了我的耳朵。我猛地抬起头来,只见尹依牧正笑眯眯地看着我。紧接着,班上发出一串起哄的“哦——”,带着拖长音。然后就开始疯狂议论,有人借此机会问尹依牧为什么要选我作为队友,尹依牧只说了一句“因为他语文好啊”。
毫无悬念地,最后我们赢了。奖品是两个订书机,我一个她一个。我完全没有想到尹依牧会选择我。当我听到她叫我名字时,我更多感到的是诧异而不是喜悦。不过事后我还是很喜悦的。我想尹依牧选我的原因一定是因为我得到了她的认可,并且在她心里占据了一定地位。也许,我是唯一她在班上比较熟的男生也说不定呢。我很开心,至少我知道尹依牧是在乎我的。
期中考来得快,去得也快。我依然对自己的成绩不是很自信。考完当天妈妈上夜班不回家。我只能自己解决我的饭食问题。于是我决定去“DOPE”消磨一下时光。
“DOPE”是全市仅有的一家学生酒吧。顾名思义,是专门招待学生党的地方。当然,不会卖酒。不过那里有很好喝的“鸡尾饮料”。知道DOPE的人不多,因为它坐落在一个小巷子里。不过那里可不是聚集着一些不良学生,而是一些看似普通实则非凡的“大佬”。有高材生,有游戏专家,有IT高手,也有运动达人------那里没有纷争,没有冲突,一切都很和谐,同时不乏趣味。每当我有心事,或是不开心,又或是写小说没思路时,便会去到那里。
拐弯抹角,来到了DOPE。店铺门上只用简单的四个蓝色大字写着“DOPE”,简易的玻璃门平时不敞开。我推门进去,一阵好听的铃声传入耳朵。店内没有一丝异味,空气很清新。两旁座位上的学生们有点转过头来看向我。中间的柜台上老板正擦拭着酒杯。
“哟,垚哥!好久不见!”
有人向我打招呼。这里的许多人我都认识,而且,他们之中有人知道我就是“垚”。当然,他们不会对外透露我的真实身份。
“小开,怎么这么久不来,干什么去了?”
“没什么,时间太紧了。对了,有信吗?”我走向柜台,正在擦拭酒杯的老板停下手中的活儿,跟我聊起天来。我与老板是老相识了,他是我妈妈大学同学的儿子,所以妈妈才放心我到这家店来。老板叫尤拓,刚刚大学毕业就开了这家店,我也从那时起光顾这家店,到现在已经有两年了。
“有一堆呢!你这么久不来,都积了有一摞了,等我拿给你。”为了不暴露住所,我把读者来信的地址填到了这家酒吧。
“唉,又是一堆信。”尤拓抱着一沓信递给我。“你就不能自己在家里收信?你是不知道每天都有各种人来问我垚是不是在这儿,我都只能说‘垚不住这儿’,你知道有多麻烦吗?”
“我又不能暴露身份。”我接过信说。“我觉得这样挺好,一来能保证我身份不暴露,二来还能给你带来客流量。”
“什么呀?那些人来了之后,得知垚不在这儿都失望地走了,谁还有闲心喝一杯再走?”
“你就当时帮我忙嘛!你看我这么照顾你的生意,对了,今天还是老样子!”
“我怎么没看出来你照顾我生意了?最近生意很惨淡,也不见你带点同学一起来啊!”尤拓白了我一眼,去一旁的工作台忙活去了。
这也正常。很多人都认为这里是不良学生的集会场所,所以不来。而且这里不卖酒,很少有成年人光顾。更何况,谁会有闲心钻进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到处走呢?总之,能在店里看到的人基本上就是常客了。
不一会儿,尤拓端着一杯饮料摆在了我面前。
“蛋包饭请稍等一会儿!”说完回到厨房里了。
饮料装在一个长筒型的玻璃杯里,自下而上呈由红到蓝的渐变色。这是我最常点的“火烧云”。杯底是捣碎的红色车厘子,使整杯饮料呈现出鲜红的底蕴,然后是二分之一的苏打水,和二分之一的蓝可乐。看上去格外诱人。最后用葡萄汁盖顶,真是让人垂涎三尺。它总能打开我封闭的味蕾,激发我的食欲。
接着是蛋包饭。我只有在这里解决饭食时才会点这个。我非常喜欢蛋包饭松松软软的口感,嚼着不是那么费力。再加上滑嫩的半熟鸡蛋以及酸甜的番茄酱在口中流淌游走,使我的精神达到了最放松的状态。
“尤老板啊!你什么时候能把这蛋包饭的秘方给我啊?”我对正在一旁调饮料的尤拓说。
“你先解决我对生意问题再说!”我被尤拓顶回去了。其实,我吃过很多家餐厅的蛋包饭,可都不如尤拓的蛋包饭美味。说不出原因来,但感觉就是不一般。
“诶?小开哥你来啦!”正当我享用蛋包饭时,一个甜甜的声音从后方叫了我一声。我咽下口中的食物转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娇小背着书包的女孩站在我面前。
“冬儿?好久不见了啊!又变漂亮了!”我笑着打招呼。
“嘿嘿嘿,小开哥你也变帅了哦!”女孩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她是尤老板的亲妹妹,尤冬儿。但她才小学六年级,与尤拓年龄差太大了。
“小开哥,给我喝点你的饮料呗!”我笑着把杯子递到她嘴边,她也不嫌弃,直接用我的吸管喝。这一幕倒是被尤拓看见了。
“哟,冬儿,一见到宋志开就这么开心呀?”尤拓笑着说。
“不要你管!”尤冬儿不快地说,“你每天在外面看店,好晚了都不回家,也不来陪陪我。今天是爸妈加班我才来你这的呢!”
“呵呵,我这不是要养家糊口吗?”尤拓伸手摸了摸尤冬儿的头。
“可你看人家小开哥!”尤冬儿挡开尤拓的手,“同样是赚钱,人家为什么能待在家里?而且小开哥一看就比你成功,你看,有这么多信!”尤冬儿指着我手边的信说——她也知道我的身份。
尤拓苦笑着看着我,我对他耸了耸肩。
享用过晚餐后,我拿起一旁的读者来信浏览起来。尤冬儿坐在了我旁边的椅子上,放下书包,把头凑过来看信。我没有抗拒她。尤冬儿很瘦小,大概在同级生里她是最矮的吧。
“小开哥,你还是有好多粉丝的啊!你看,好多人都称赞你呢!”尤冬儿歪向我这边,头已经半靠在我的胸前了。“小开哥,你为什么不公布自己的身份呢?”尤冬儿歪着头问我。
“我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边看信边说道,“如果我现在公布身份,就会有各种各样的人跑来找我问这问那,会有不少麻烦,而且也有可能会给我妈妈带来麻烦。所以,我想在我有一天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再公布身份吧!”
“哦------那,小开哥你在班上有喜欢的人吗?”我愣了一下。
“------没有。”我当然是骗她的。尤冬儿听后,又低下头继续看信了。来信内容大多是称赞我的作品,还有不少来求问我的真实身份。我猜这帮读者怎么也想不到,他们所热爱的这个小说家,只是一个初二的毛头小子。
天色渐暗,我把信装进书包里,与尤拓和尤冬儿告别,慢慢走回家去。已接近八点,天空已成暗蓝色,眼前的一切都模糊得令人昏昏欲睡。街边的一些宵夜餐厅、“迪厅”、夜店都开门了,亮起了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直教人眼花缭乱。走在路上,经常会听到旁边的酒吧餐厅里传来大叔划拳喝酒的声音,成群结队的青年人们大大咧咧,有说有笑地闲逛着,也有不少醉鬼------这是一个靠山的小镇,治安管理还不是那么完善。我越发认为DOPE是众多酒吧中的一股清流了。
我驻足在一个十字路口,望向一条幽静的小巷——那是尹依牧家的方向。我回忆着那天,尹依牧与我第一次一起回家,我和她成为了好朋友,她很喜欢我的小说,很喜欢小说里的男主角。这一切仿佛就像做梦一样。我盯着那条小巷,渴望她能突然从小巷里走出来,然后看到了我,我们互相打招呼。我问她要去哪里,她说要去买新的《漾》。我和她一起去,她开心地笑着,手里抱着书,而我则是歪着头看着她的笑脸,一直看着------
因为早在学校做完了家庭作业,一到家我便打开电脑写起小说来。妈妈还没回来。
我一个人坐在电脑前,敲击着冰冷的键盘,盯着惨白的屏幕。我住在一个和尹依牧同一个街区但位置偏僻的小房型区,没有夜市的喧嚣,没有车水马龙的嘈杂,只有那悦耳的蟋蟀的鸣唱与敲击键盘的“哒哒”声。
我经常想:自己写小说是为了什么?我记得我最开始写小说,是想把脑中的世界给记录下来。后来成了职业小说家,越写越空虚,越写越迷茫。我看着小说里的男、女主角,他们和我的现状完全不一样。他们有很多朋友,自己很强大,所有人都爱他们。这是我所渴望的生活吗?如果是,我是不是一直在以这种方式安慰自己呢?我的小说真的如别人所说,是新时代新思想的标志吗?还是只是我精神上的慰藉呢?我坐在电脑前盯着屏幕发呆,真的有一瞬间想要把所有稿子全部扔进回收站然后永久删除的冲动。
也许,我需要一个了解我的人在我身边。除了妈妈,一个真正能读懂我内心,能允许我倾诉一切的人。最好是一个兄弟或者姐妹,能一直陪伴着我。每当我写到恋爱向的情节时,我的脑子里都会呈现出我和尹依牧两个人恩爱的画面,每当这时我便会特别有灵感。我希望这一切真正发生在我身边,希望尹依牧就是我身边的一个人。我可以一直看着她,一直陪着她------
第二天去上学,尹依牧请假没来。
第三天,期中考成绩发下来了。尹依牧的名次很靠前,我依然处于中游水平。她还是没来。
周五,我们全班得知了一个悲哀的消息:尹依牧的父母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