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大雨滂沱，电闪雷鸣。
时钟指向十二点。我在医院的手术室门口徘徊，不时望向手术室门上方正亮起的“手术中”三个字。
良久，灯熄灭了。手术室的大门“呼”一声敞开，从里面由四个医生推着一个担架车出来。我急忙跑了过去。一个拿着登记卡的医生走向我。我看着他，想说些什么，但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对不起，已经尽力了……”
眼前依然是敞开的手术室，医生从我的身边走过去。我悄悄地瞥了一眼担架上，一个女孩，脸上被盖着白布，手上系着一根红丝带。
我一下撞开手术室的大门冲了进去。瞬间，大雨冲刷在了我的身上，眼前是模糊的街道，空无一人。我撒开退狂奔起来，穿越马路，不顾来往的车辆，不顾倾盆的大雨。前方突然出现了一行人，正讥笑着望着我。我定睛一看，他们竟是我的同学！我冲过去抡起拳头就要打。
这时，一道从天而降的闪电一下直劈下来。眼前一片眩晕，紧接着是一片黑暗……
我猛地睁开眼睛，觉得后背有些疼痛。慢慢爬起来，眼前是漆黑的天花板。月光透过窗帘照进房间，桌上的电脑发出惨白的光。
我掉到地上了。
刚刚的梦，好清晰啊！我爬回床上，盘腿坐着，盯着自己的脚趾。
“尹依牧，现在怎么样了？”我小声嘀咕着。
距离知道尹依牧父母去世已经有七天了，尹依牧一直没有在学校里露过面。我很想她，但更多的是担心。我在想她会不会因为父母去世伤心欲绝，从此郁郁寡欢，一蹶不振；或是她因为要与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从而转学，搬离这个城市；再或者她会不会因为过度伤心而休克，变成植物人……我想象力太丰富了，不敢再想下去了。
我又躺了下来，盖上被子。窗外很安静，一种可怕的静。我不敢呼吸，屏住了口鼻，很长时间才又重新吸一口气。望向时钟，已指向了三点半。我瞪大眼睛盯着天花板。刚才的梦至今还在让我不住地出冷汗。我不停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我想，我一定要好好安慰她，和她一起回家，陪她到她家门口。我还想带她去DOPE，去认识尤拓和尤冬儿……
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第二天，班主任又通知了一个重大的事情。
“同学们，关于尹依牧的事情，我有话要和大家说。”班会课上，班主任一进教室就直奔主题，同学们一下子来了兴致，包括我。
“尹依牧父母双亡，对尹依牧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影响。”班主任一脸严肃地说。“尹依牧是独生女，而且她的父母都是孤儿，尹依牧父母的去世，相信大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班里人全部小声议论起来，个个脸上都是惊讶的表情。我心里一颤，想起了昨晚的梦。
“这对尹依牧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打击。”班里安静下来，“这一个星期尹依牧都在处理父母的丧事，所以没能来学校。”
“那尹依牧还会回来吗？”有人问道。全班的目光齐刷刷盯着班主任。
“可以肯定的是，尹依牧还会回来上课的。”听完这句话，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我暗暗高兴，却再次担心了起来。
“尹依牧现在依然住在自己家中，但她无亲无故，只能自己照料自己的生活。所以等她回到班级上，大家一定要多多帮助她，关心她，把她当自己的亲人一样对待，让她早日走出痛苦，好吗？”
大家纷纷点头。可我依然担心。我怕尹依牧自己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怕她孤单。昨晚那个梦还心有余悸，我的心又开始颤抖了。
“接下来是最重要的一件事。”班主任又说，“尹依牧现在是处于一个孤儿的状态，急需法定监护人。但尹依牧没有其他亲人，只能由政府安排的监护人领养。这就意味着，尹依牧必需进入一个陌生的家庭，接受素不相识的人的抚养。”
“所以，我希望在座的同学们的家庭，有谁能收养尹依牧？”全班人都愣住了，事件突如其来谁都没有想过。我也吓了一跳。“这毕竟关系到自家的生活，是件大事，同学们可以回去和父母商量一下。当然，也不强求大家。只是看在同学的份上，能尽可能地帮帮她……”
班里再次议论起来……
放学后，我背起书包正要走时，不知怎的望向了尹依牧的座位：没人……
放学的路上，依旧是三五成群的同学们和孤零零的我。他们一个个喜笑颜开，不知道有怎样悲剧发生了。我回忆着班主任今天说的话：希望有同学家能收养尹依牧。我也想过，要是我家收养了尹依牧，尹依牧就会变成我妹妹了。我们会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每天都能见面，这会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啊！但是，这会给妈妈带来极大的负担。我们家的收入几乎都来自妈妈，我也只有微薄的贡献。如果家里要再添一个人，全家的生活都会变得拮据起来。尹依牧也得不到很好的生活。
不知不觉，我竟走到了尹依牧家的那个路口。我驻足在路口的拐角处，望向尹依牧家的方向。我多么希望尹依牧就在这里啊！希望她能笑着向我招招手，然后小跑过来，和我聊垚的新小说。
我呆呆地望着巷子里：空荡荡的，没有多少车，也没有人。我叹了口气，刚准备走时，眼角瞥见巷子深处有一个人站立着。我无意识地望向那个人。
我好像认识那个人！我想都没想就走了过去，并且渐渐小跑起来。走近一看，是个漂亮的女孩，手里正捧着一本书，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的心“怦怦”直跳，脚步不由地加快，呼吸逐渐乱了……
“……尹依牧。”我轻喊了一声。她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我。
我们面对面，对视了很久。周围很安静，中间隔着护栏，旁边是尹依牧的家。
我是不是不应该打扰她为好，也许她现在正在伤心呢……
“宋志开，好久不见……”尹依牧慢慢开口了。脸上只有一丝明显是挤出来的笑容。
我呆呆地盯着尹依牧：她瘦了，面色饥黄，眼神已不如以往的开朗，而是暗淡无光。我想说点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宋志开？”
“哦……是啊，好久没见了呢。”我这才开口。我注意到尹依牧手中的书，是刊登我小说的《漾》。
“这是新刊吗？”我小声问道。
“不，不是。”尹依牧轻轻摇了摇头，说着把书立起来让我看到了书的封面：是我第一篇小说投稿的那期。
“你……刚刚一直站在这里看书吗？”看着笔直矗立在家门口的尹依牧，我不禁问道。
“没。”尹依牧没有看我，眼睛盯着书。“刚从爸妈的墓地回来。”
我心一颤。
“为什么不回家呢？”我问道。但话一出口就马上后悔了。尹依牧没有回答我，眼睛没有离开书本。
该死！到现在为止我都在问些什么呢！
“那……可以请我进去坐坐吗？”我鼓起勇气问道。尹依牧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微笑地“嗯”了一声，领着我向家走去。
尹依牧家是一座独幢，挺大，有两层。进入玄关后，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张很大的尹依牧家的全家福。尹依牧站在前面，身后是她的父母，没有其他人。尹依牧领我进入客厅，客厅很敞亮，收拾得干净整洁，一尘不染。我坐在沙发上，环顾着四周，很简约的商业式布局，四周都以白色大理石为主。
尹依牧坐在了我右手边的一个单人沙发上，把书放在了茶几上。
“尹依牧，你……”没等我说完，尹依牧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抢话说道：“没什么好顾虑的，想问什么就问吧！”尹依牧依然保持着微笑。
我很害怕，害怕会因为自己惹她伤心。一直在心里组织着得体的语言。
“关于你父母的事，我很遗憾……”我顿了顿，接着说，“能跟我说说吗？”
“飞机失事。”尹依牧脱口而出，把我吓得愣住了。“我的父母是做生意的，经常会飞到各地去办事。”尹依牧眼神空洞地盯着桌上的书。
“哦，我知道了……”
“我听到这件事时，我还在吃饭……”尹依牧笑了，我却看到她眼眶红了，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她的眼球里打转。
“尹依牧，你现在一个人住吗？”
“嗯。”尹依牧看着我说。“不用担心我，我一个人应付的过来，我也知道，我有可能会进入一个新的家庭。这一周下来，我都想好了，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我想继续生活下去，明天我就会来上学了，不用担心我。”
我望着尹依牧削瘦的脸，满是心酸。
“宋志开，你觉得我在硬撑吗？”尹依牧突然问道。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哦，是呀。”尹依牧低下了头。“这几天我一直很迷茫，事情来的太突然。没有人安慰我，只有警察和政府对我说了声‘节哀顺变’。我很害怕，我不知道接下来的生活该怎么度过。我会进孤儿院吗？还是进入一个新的家庭？新的家人会对我好吗？我会不会像电视剧里那些孤儿一样被家人虐待？我会不会因为内心不够强大，自寻短见……”尹依牧一直低着头，声音渐渐沙哑。
“不会，不会的！你是一个坚强的女孩！你的人生还长呢！没必要为这些事如此伤心。啊不对！你应该更加地乐观一些，生活一定会比你想象的要好很多的！不过，如果你实在伤心的话，哭一哭也没什么，哭出来就好了！哎呀我在说什么？总之你一定要坚强！再说你还有我们大家，你……你还有我呢！”我急切地安慰她道，直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令人误解的东西。
尹依牧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我这才发现，已经有两行泪珠挂在了她白暂的脸颊上。我尴尬地看着她。就这样保持了将近有十秒……
“噗嗤”一声，尹依牧笑了。一时间，我竟觉得尹依牧哭泣的样子好漂亮！我反应过来，急忙拿了卫生纸递给尹依牧。尹依牧接过卫生纸，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看着我笑着说：“谢谢你，宋志开！”我也尴尬地笑了。
“你知道这本书的来历吗？”尹依牧拿起茶几上的书，就是刚刚她看的那本，说道。“那时我成绩不好，经常因为这事发脾气、哭。有一天，爸妈把这本杂志带回来给我，我看到了垚的小说，看到了小说里努力奋斗的男女主角，我便找回了自信，也自此爱上了垚的小说。”尹依牧抚摩着书的封面，面带微笑。
我想起我第一篇连载小说是2015年的一月版。没想到她这么早就开始喜欢我的小说了。我记得当时还是DOPE的老板尤拓建议我写连载小说的……
“尹依牧，吃完饭了吗？”我问道。
“没呢，才刚回来。”尹依牧把书放在桌上。
“我也没用。一起去吃吧！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我站起身来邀请尹依牧。她点点头“嗯”了一声，我们便一起出门了。
我们并排走在路上，我比她稍超前一点。已入深秋，天黑得越来越早。现在已近黄昏了。我加快脚步，向前方走去。
拐弯抹角，转进一个人迹罕至的小巷子。尹依牧眉头渐渐紧锁，明显紧张了起来，脚步也变得迟疑。
“放心，不是什么不良场所，我保证你会喜欢的！”尹依牧这才放松下来。大胆地跟着我。不一会儿，我们来到了DOPE门前。
推开门，依旧是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和清新的空气，只是略带了一些薄荷味。尤拓正在吧台调饮料，见到我，挥了挥手。
也许是看到内部格局装饰酷似酒吧的原因，尹依牧停在了门口，犹豫着向里面张望着。我见此景，便伸出一只手，用眼神示意她：放心，别害怕，跟着我！
尹依牧试探地走进来，随即一下贴近了我，像一只受惊的小猫黏在主人身边。好可爱！我领着尹依牧，无视旁人的目光，走向了吧台。
坐定后，尹依牧一直好奇地东张西望着。我这才将这家DOPE学生酒吧的概况介绍给她，还说了我和尤拓的关系。尹依牧全程惊讶脸，两眼一直放光。
“哇，原来这里不卖酒啊！”“尤老板才20多岁啊，看起来好老啊！.”……尹依牧开心地与我聊着天，一直笑呵呵的。我很庆幸能暂时将尹依牧从悲伤中解放出来。
不一会儿，尤冬儿抬着两杯“火烧云”来了。
“嗨，小开哥！”尤冬儿将饮料放在桌上，向我打招呼。我也向她挥挥手。尤冬儿注意到了坐在我对面的尹依牧，尹依牧微笑着看着尤冬儿。
“我是尤冬儿，尤拓的妹妹！”尤冬儿干脆的自我介绍说。
“尤……尤拓？”
“就是尤老板啦！”尤冬儿说着走了，留下一脸懵的尹依牧望着我。
我好像忘记告诉尹依牧尤老板的全名了。
“宋志开，你经常来这吗？”尹依牧问道。
“嗯……有时吧！一般妈妈晚上不回家吃饭的时候我就到这儿来解决晚饭。”
“哦……”尹依牧回头看向吧台，尤拓正在做饮料。“感觉那个尤老板好厉害啊，这么小就可以开上这么一个特别的店！”
“哦，是吗，呵呵呵……只是生意太惨淡了。”我苦笑道。
“也确实哈……”
“嗯，先别说了，尝尝饮料吧！”我指着桌上的“火烧云”说。
尹依牧端起面前的一杯饮料，轻轻用嘴抿了一口。杯里的冰块浮动了一下。
“哇！好好喝！”尹依牧说着，又用吸管喝了一大口。
“对吧？这是我最喜欢喝的，这叫‘鸡尾饮料’！”我自豪地说，好像这杯饮料是我自己做的。
尹依牧盯着杯底红色的车厘子，问：“这些红红的是什么啊？”
“这是车厘子。”我回答道。
“哇，挺贵呢！多少钱一杯这个？”
“43，不算贵！”
“还不算贵！”尹依牧瞪大眼睛看着我，然后又低下头看着杯中蓝蓝的饮料。“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尹依牧满怀歉意地说。
“没事，钱不是事儿！要是你喜欢我经常带你来！”我轻松地说。
“哇，还挺阔气的嘛！”尹依牧笑着抬起头望着我。
“知道吗？我们全班同学都很担心你，怕你会不会一蹶不振。我们都计划好等你来上学了该怎么帮助你了！不过看你现在这样，我也不担心了，班上的同学们也不会很担心了。”
嘴上说着不担心，心里怎么可能不担心嘛。
“真的谢谢你，宋志开！”尹依牧笑着说，“当我今天回到家时，看到空无一人的房子，我真的很害怕，很无助。但你一直陪着我，让我不用再去想那些伤心事，还带我来这么有趣的地方！”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尹依牧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饮料。
“你真好！”
我差点没听清，因为尹依牧的声音太小了。我愣愣地看着尹依牧，她低着头，浅笑地喝着杯中的饮料。我顿时感到尹依牧太可爱了。真想摸摸她的头！于是我伸出手，把自己那杯饮料拿起来喝了几口。
这时，尤冬儿端着两盘蛋包饭来了。我朝她笑了笑，她也朝我笑笑。把蛋包饭摆在桌上后便又回去了。
“喏，这是我最喜欢的蛋包饭，快尝尝吧！”我指着蛋包饭对尹依牧说。
尹依牧兴奋地拿起勺子，将鸡蛋划开，舀了一勺饭送进嘴里。尹依牧的嘴很小巧，一口只能吃半勺。
“哇！好吃诶！”尹依牧含糊地说道，嘴里还嚼着饭。
“呵呵，这可是我最喜欢吃的，哪能不好吃呢？”我笑着说，随后也舀了一勺饭送进嘴里。
不多时，两个盘子都空了。尹依牧满足地靠在椅背上，喘着气。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我叫上尹依牧走出了DOPE，送她回家。
今晚的风有些凉，直让人打寒颤。我想把外套脱下来给尹依牧披上，可惜没这个勇气。街边的各种霓虹灯再次亮了起来，今日的好像比往日的要亮一些，更漂亮些。可能是天太晚的缘故吧！
我转眼瞥见尹依牧。她笑盈盈地目视着前方，身上白白的毛衣感觉很软和。我忽然发觉尹依牧好像变矮了一些。是我长高了吗？最近连夜赶稿，都没有留意过自己的身体。这样俯视着尹依牧，感觉她好小一只，想把她的头搂住……
“宋……宋志开？你在看什么？”正当我歪歪时，尹依牧柔和的声音将我从幻想中拉出来。
“你……你好看。”
天哪！我再说什么？也许是刚刚幻想留下的后遗症。我担心尹依牧会不会对我表示嫌弃。
“哎呀！说什么呢？不好看不好看……”尹依牧连连摆手，没有嫌弃我，只是娇嗔了一下。她笑着，这种笑我以前从没有见过，又像是高兴，又像是窃喜。
于是，我就这样看着夜色中的尹依牧，走到了尹依牧家附近。
“宋志开，你会做蛋包饭吗？”尹依牧忽然歪着头问我。
“会，可是达不到DOPE那种水平。”我苦笑道。眼前就是尹依牧家了，两旁有几户人家亮着灯。
“那等你会做了，一定要第一个让我来吃哦！”尹依牧跑上前去，转过身来，笑盈盈地面对着我。
“嗯，好！一定！”我高兴地答应她。
“那，我先回去了！”
“好，拜拜！”
“拜拜！”
我们分开后，没走出多远，我又回头看向尹依牧。她正走向那个黑暗的，没有灯火的“家”。我不由地一直望着她，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了门后。过了一会儿，房子里亮起了灯光。
她回家之后会干什么呢？我这么想着，不由地心酸起来。尹依牧已经没有家了，只剩下那间承载着她与父母美好回忆的屋子。她现在是否有可能还在流泪呢？我很担心她。即使她今天笑得那么开心。
也许是我自作多情吧，我认为尹依牧现在最信任的人就是我。我想给她更多的关怀，不出于我对她的爱慕，而是我们朋友之间最真挚的感情。我要让尹依牧找回原来的生活，让她能够坚强地生活下去！而且，尹依牧还要来亲口尝尝我做的蛋包饭呢！我要做出这世间最美味的蛋包饭，只为她一人。
我开始加快脚步，渐渐小跑起来。一种无名的力量驱使着我的双腿向前方迈去，一种无名的烈焰在胸腔里沸腾。我兴奋地快要跳起来了！
我冲回了家，撞开了家门。妈妈正坐在客厅看电视，被我吓了一跳，此时的我已气喘吁吁。
“怎么了？小开？”妈妈担心又疑惑地问。
我尽量将呼吸调匀，将情绪压抑下来，走到妈妈跟前。
“妈，我们收养尹依牧吧！”
电视机里响起了综艺节目嘈杂的音乐声，但它好像被孤立在一旁，完全听不见它的声音。
我和妈妈对坐在餐桌的两端，头顶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我感到气氛无比压抑，另我想到了派出所审问犯人时的情景。
大概有三分钟，我和妈妈都保持着沉默。我记得上次出现这种情况是我请求妈妈让我写小说的时候。当时我还在上六年级。后来也是跟妈妈软磨硬泡才得到应允的。不过照现在看来，还是挺成功的。
“为什么突然有这个想法呢？”妈妈打破了宁静。我看着妈妈的脸，看似没有生气，很平静，却不失严肃。
“我……”我想说我喜欢她，可是立马又咽了回去。“我就是想帮她！”
“你们关系很好吗？值得你这样帮她。”
“对，我们关系很好……”其实我也没太确定我和尹依牧的关系，只是我认为我们的关系应该很好。“我以前和你讲过她的吧？”
“嗯，你是讲过。她是一个品学兼优而且活泼开朗的女孩。”妈妈按着太阳穴说。
“妈……”
“你也知道，自你父亲去世后，我们娘俩过着拮据的生活，只是当你开始为家里赚钱时，才能刚好支撑起这个家。如果现在又要添一个人养着，你想好了……”妈妈的语气中带着逼迫。
我也想过。这是一个大事，关系到三个人的生活。我也很了解我们家现在的状况。如果另要抚养一个人，就必须节衣缩食。
“我知道。但我会尽量减小自己身上的开销，而且我会写更多的小说，拿更多的稿费。我还可以出去打工！总之，我会尽量空出一些闲钱来支撑尹依牧的！”说出这番话后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真的可以做到省吃俭用。
“收养她对你有什么意义吗？”
我愣住了。这也是这几天来我一直在问自己的问题。我喜欢她——这是毫无疑问的。我是想和她一直在一起吗？不，不可能那么简单。有时候我感觉前者所占的可能性要更大一点，不过总感觉有说不出来的理由。心里藏着一种说不出的情感，无法用语言宣泄。
“如果有其他同学家想要收养她怎么办？”妈妈继续问。
我仍旧沉默着。
“抛开钱的问题。你知道收养一个人有多麻烦吗？首先要提供吃穿住行，还要去民政局办理手续，还要跟各种亲戚们解释情况……”妈妈接下来说的话如雷贯耳，使我感觉自己的这种心思只是儿戏。但我又不想放弃，我已经有了决心去解决掉之后的一切困难。我甚至什么都考虑好了。
“我喜欢她。”我脱口而出。这是我下定决心说出的。
妈妈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我。又陷入了沉默。
“好的，我知道了。今天就先告一段落吧！”妈妈平静地说。随后离开了餐桌，剩下我与那盏灯孤零零地在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