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出——来！”永川的嘴型不断地重复这几个字，表情夸张得露出尖锐的虎牙。我的手不禁条件反射似的一痛。
我看了杨钰一眼，这个小姑娘还没从断片中恢复过来，满脸写着不知所措。
推开门，扑面的春风里裹挟着刺骨的寒冷。
永川脚踩在一级台阶上，扫视着我们，宛如一只准备捕杀猎物的母狮。
哦不，是母老虎。
我和她相互对视着，谁也没有怂。一旁的杨钰捏着手，眉宇间透露出紧张，在我们俩之间反复交换着目光。她明明又没错，为什么要这么紧张。
“邱浩天，你说你今天早上没空是为了和别的女生一起出来喝咖啡的？”永川从台阶上走下来，摘下了头上的遮阳帽。
我答应杨钰不能说出约稿的事，但这让我完全找不到别的真当理由了。难道说“和墨萱的好朋友见面”这种鬼话吗？
“其实……”我大脑飞速的运转着，想找到合适的理由搪塞，“我们就是见面……”
不对，这有点越描越黑了。
毫无征兆的，五指狠狠地甩在我的左脸，一时间大脑嗡嗡响。神经末梢不能一时间传递如此强的刺激，我的左脸从失去知觉般的麻木转为千万只蚂蚁啃食皮肤般疼痛又瘙痒。牙齿挤压到口腔的粘膜上，随着划破左腮，一股咸腥味弥漫开来。
杨钰作为一名班长，大场面也见多了，主持过很多校园活动，对突发状况应该是极具把控力的。
我大脑陷入了停滞，隐隐约约听见听见她除了重复着“永川，我们只是来交流的”，什么都做不了。
“交流？交流什么？交流感情吗？这就是你所说的没空？”永川捏着我的衣领，虽然比我矮一截，却让晕乎乎的我无比害怕，“你们男人果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邱浩天你给我滚。我真傻，我居然会相信一个男人的话。”说完向后一把推开我。
“我们是交流工作！”我摸着已经深陷进去的左颊，大声回答着有些失控的永川。
路边有不少行人驻足围观，看着这场好戏。
永川牙齿打着颤，嘴唇动了动，到嘴边的言辞被她咽了下去。
“我会给你一个解释的，一定！”杨钰站在一旁，轻声说道，坚定的语气中带着恳求。
永川闭上眼，拳上暴起青筋，把眉头拧成了一团。没有留下一个字，她转身走了两步，却停下了。我的手腕被她生生拽着，挤开人群向外跑。
我回头，看见杨钰抱着我的文稿远望着我们，却还被周围不明所以却嘴碎的人数落着什么。她低下了头，相反方向跑开。
随着永川的七拐八绕，我们绕进了一条小路。阳光淡淡的从抽出新芽的树枝间洒下，在路边的长凳上留下斑驳。永川不顾长凳上的细灰，趴在上面啜泣着。万籁俱寂，只听见少女的抽噎声。
“男人……男人都是这样！”尽管她把脸埋进手臂，但我听清了她说的话。
“邱浩天，你不过也是如此。满脑只有女人是吗？”树上挺立了一个寒冬的树叶此时尽飘落下来，盖在她的额头上。
“我们，真的是交流工作。”我不知道怎么去完美而又合理地解释这件事，只能先倾听她，也不敢随意反驳让永川情绪再失控。
“交流工作？”永川转过头，两行清泪被抹得满脸都是。她双目通红，用颤抖的声音问我：“那你倒是说说一个班长、一个劳动委员有什么要私下交流的工作？你倒是说啊！”
的确，我在莫种程度上是欺骗了她，所以我甘愿接受她的怒火。
“你知道我写同人文的吧，她是我的一位读者。”在奔跑的一路上我想了很多，其实只要隐去杨钰会画同人志这条消息就可以。虽然不是完美的解决措施，却两边谁都不得罪，谁都没有欺骗。
“我们的确是在交流一些作品的细节。”我伸出手扶在她娇柔的肩膀上，不过还是被她甩开了。
“我不信。”永川把头扭到另一半，秀发垂在长椅上，惹人怜爱。
我也料到她不会轻易相信，所以提前从双肩包里拿了三张备用稿递在她面前。永川“唰”得夺过稿子看了起来。
“那，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和读者见面！”永川站起身，泪水汇到下巴滴落，声音里充满着委屈。
“我和她，签订了合作关系。”这是我能透露的底线了。
拜托别问了啊，再问下去我就要圆不回来了。
永川没有说什么，而是直接抱住我。我轻轻掸去她发梢粘上的灰尘，掏出纸巾给她。
“混蛋，你怎么不抱抱安慰我？”永川把头狠狠在我衣服上蹭了两下，把泪痕抹干，鼻尖的茸毛被因为泪水紧紧贴着皮肤。
“我可不敢抱，那么多面首要和我急眼啊。”我见她没有松手，就亲自帮她擦了擦下颚未干的泪水。
“啊？”永川愣了一下，眸子里透出一阵失落，“提他们干嘛……”
“言归正传，我不算背信弃义吧。”我摸了摸后脑勺。
“邱浩天，给你脸了？”哭啼啼的永川又化为了小恶魔，“要不是我定位了你的手机，今天的事我居然要全然不知。这就是你说的有事没空吗？你还把不把你的女……妹妹放眼里了？”
“就算是亲妹妹也没必要无时无刻知道对方行踪吧。”我嘀咕着，心想她可真是个跟踪狂，居然能顺着我的手机定位来找我。
“作为惩罚，今天——从现在开始的24小时，必须听我的！”永川下达命令般对我说，不过随后的一句话却换了一种小鸟依人的口气，“抱抱我。”
她把头低下，桀骜不驯的女王居然这么要求一个庶民。
我从来没有拥抱过任何一个异性。是的，我一直觉得这种双手环绕住对方身体的行为——尤其是对异性，还是非真正心爱之人——不过是另一种“欲望”的表现。这种认识当然与我的个人经历有关，在短短的16年生命中，和父母亲近拥抱的场面怎么也想不起来。
但现在，我却有另一种强烈的感情，想去保护同样被家庭摧残的永川。
两种想法相互驳斥着对方。
纠缠，犹豫。
永川在我胸口叹了长长的一口气，透过毛衣让我感到胸口暖暖的：“你果然还是这样吗？”
我张开双手，慢慢的，慢慢的搂住她的细腰。永川的身体怔了一下。
这就是……拥抱吗？
软软的，暖暖的。我情不自禁的闭上眼，体会着这种半分钟前还被我嗤之以鼻的经历。
“对不起……我错了。”我一字一句地说，希望得到原谅。
路边的自行车响着铃从一旁飞驰而过，带动习习凉风，吹动路边砂石发出索索声。金色的阳光仍从我紧闭的双眼里透入，仿佛整个世界便是这般红丹丹，可以听见远处街道孩童的欢笑声，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双手绕过腰间时，透过春日略单薄的衬衫，我又摸到了她背部长长的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