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后院的草地上大能容下欢乐的派对,就是因为这样在其中心轮椅与少女的搭配才显得如此突兀。
名为何思琪的女孩双臂不停的颤抖。
她显得很努力。
轮椅扶手上的双臂更加剧烈的抖动。
如果是普通的女孩想要撑起自己的身体会很简单吧,但是何思琪不同,即使用尽全力,即使不停的练习...
「啪」
何思琪终究还是会像这样施力不稳然后摔在绿色的草地上.
为什么呢?
为什么自己做不到。
为什么自己站不起来。
明明这样不停不停不停不停不停不停的努力上千,上万次了!
给我站起来啊!!
少女怒目看向自己那双不争气的双腿,然后握起右拳重重的砸在上面。
重新举起的右手刚想再次砸下去,然后..停住了。
如果这么不停的奋力砸下去,双腿会哭泣的吧,可能是意识到这点她才停下来了..
「呋」
少女发出了不像样的抽泣声。
「啊!!」
她大喊了起来,充满着哭腔,不知怎的却也有着几分笑意。
于是这样独特的哭泣传遍了整个后院.明明不是很大声但在空旷的后院却意外的清晰传的很远.
不想哭的.
但是鼻子一酸怎么就忍不住,我好没用,会被听到的,好丢脸.
真蠢
不能哭了。
何思琪不停的告诫自己,但哭泣声却不见有停下来的迹象,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流满憔悴的脸。
「怎么了,怎么了?」
「好像有谁再哭噢.」
「谁阿?」
「好像是从后院那传过来的.」
「诶」
「去看看」
一群十二岁左右的小孩子停下了玩耍议论了起来,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哭泣的声源在哪.
不久,杂乱的脚步声就从院中的大门传入何思琪的耳朵,像是被吓到一样,身体颤动的缩起身子
「唔 是何思琪诶!」
「琪琪!」
他们是与何思琪同样在孤儿院生活的孤儿,同时也是这座孤儿院唯一几个与何思琪同龄的孩子。
向着何思琪跑来的十几个人中的三位女孩更加快速的跑向她,从队伍中脱颖而出,应该是关系不错的好朋友。
她们蹲下来围在了何思琪的身边。
「怎么了 琪琪 哪里不舒服吗?」
其中一位女生关怀的问到,像是赞同般其他两位女生点头附和。
带着抽泣,何思琪只是用衣袖擦着眼泪无言的摇了摇头。
见状女孩似乎焦急了起来,用更加温柔的声音对其说「没事的 琪琪 有什么困难的事跟我说 我会帮琪琪的」。
她确实很担心何思琪,可是她不知道被许多人看到丢人状态的何思琪,心中的抗拒也也油然而生。
不想被人看到这副模样。
所以何思琪更加剧烈的摇着头.
「啊...」
何思琪的举动让女孩觉得自己被拒绝了,一时间不措起来。
但女孩还是鼓起勇气想帮助自己的好朋友,于是她扶着何思琪想拉她起来。
其他两个女生也上前帮忙。
但是被何思琪粗暴甩开了手。
「走开!」何思琪向她们大喊。
她们不敢碰何思琪了.他们从没见过何思琪这样,在他们的印象中,何思琪温和,有些单纯,柔弱,但坚强。
即使有时被男生们捉弄,被起了傻琪子这个外号也能不生气露出有些傻气的微笑.
可是他们不了解何思琪.几千日无法站立的痛苦和不满,与努力不成正比,不,是完全没有的回报,不停积累的失败后的失落,终于在这一天溢了出来。
被何思琪温和的表面麻痹的他们不可能理解,早已习惯「坐在轮椅上的何思琪」。
有何思琪一定会有轮椅。
这种意识非常普通的印在他们的大脑里。
如此普通。
“没事的,琪琪,有什么困难跟我说,我会帮琪琪的。”
在何思琪听来好朋友的话语如此虚假,她的脑袋一片空白,暴露的丑样,崩溃的坚持,她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视界被眼泪模糊。
挣扎着....
什么也抓不住.
至少自己爬上轮椅....
好痛苦.
必须自己做....
我已经无法努力了.
抓住扶手了....
还是算了吧,坚强什么的.
刚刚甩开了谁的手?无所谓了....
谁来帮帮我.
好想休息.
好想就这么睡过去.
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神要这样对我.
受够了。
受够了受够了受够了受够了受够了受够了。
「你干什么!明明心怡这么关心你!」人群中一位男生向刚刚粗暴的拒绝女孩帮助的何思琪怒斥,像是为了压迫她向前靠近。
女孩面露不好的神情。
要帮好朋友辩护才行,这么想却愣住了身体并低下了头。
有些委屈。
被从不发脾气的好朋友吼了,有些茫然无措。
何思琪像是没听见一般艰难的想回到轮椅上。
受够了受够了受够了。
停下来吧。
「你倒是说句话啊!」男孩有些激动的喊着。为什么这么维护那个女孩呢,也许是对女孩有着好感吧,所以想保护她的心情立刻就跑了出来。
他是个性格暴躁耿直的人。
所以看有好感的女生受了委屈才不由自主的吼出来了,身体也跟着气势动了起来。
他推倒了不理不睬的何思琪,他也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把她推在了地上。
明明爬轮椅的样子异常用力。
「等等!不要这样!」
女孩扯了扯男孩的衣服然后上去小心的扶起了何思琪的上半身。
「我还是去找溪姐姐吧...」拍了拍何思琪有些许脏了的衣服,然后女孩就向大门跑去。
「啧,我都没用力.」男孩嘀咕着。
「好过分」人群中不知有谁这么说了。
「啊?!」
「就是」有人附和了。
「我也觉得有点..」
然后越来越多的人责备起了男孩。
「你说什么啊!」男孩被七嘴八舌的议论弄火了,他冲到一个刚责备完自己的男生前抓住了他的衣服吼道。
眼前好像有人在吵架,为什么,不清楚,何思琪不是很清楚,刚才还莫名其妙的摔倒了。
何思琪自动隔绝了外界发生的事情。
好烦躁.
好吵.
能不能安静一会。
何思琪前倾身体想再次伸手抓住轮椅的扶手,但因为距离不够只蹭到边缘差点又摔倒,轮椅反而因为刚才的触碰退后了一点距离。
好累好累好累受不了了。
啊啊。
何思琪好朋友组的另一名女孩将轮椅推向何思琪,但突然停了下来,快速远离了轮椅,不,她是在本能的避开什么。
「哇!」
先前吵架的两个人纠缠在了一起,然后被众人声讨的男孩被用力过度的推开,结果男孩稳不住身体连连后退倒向正在推轮椅的女孩,但是女孩躲开了。
男孩被轮椅绊住,手臂勾住了轮椅并压倒了它,然后他们直直的朝何思琪倒去。
「砰」男孩压着轮椅倒下并压到了何思琪的双腿,声音很响。
「琪琪!」「琪琪!」
女孩喊着,刚从孤儿院后门赶来的溪刚好目睹了一切,并担忧的呼喊了名字。
肇事的两个男孩很慌张,好朋友组的女孩们脸色也不好看,众人也感觉到了不妙。
但何思琪却出奇的平静。
已经没有了哭泣声,但还是眼泪直流,呆呆的望着被轮椅压住的双腿。
孩子们并不清楚双腿无法行走是什么样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行走,所以只是单纯的觉得发生了这种事,那不能行走的双腿一定会很痛苦吧。
溪是这所孤儿院孩子们的看护人,在不短的时间里与孩子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只有何思琪不是那样。
溪是大人,不同于孩子们,她清楚的感觉到何思琪那隐藏起的内心。
她表面看起来像其他孩子们一样,但溪觉得自己从没有一次觉得自己深入了何思琪心灵。
她找不到开何思琪隐藏起来的通往内心的大门。
溪赶来与女孩一起抬起轮椅,然后向何思琪询问,有哪里痛吗?不答,于是她拍了拍何思琪衣服上粘上的泥土,然后抱起她,感觉到了不同于质量的阻力,但也只是一瞬间就消失了。
溪小心翼翼的将何思琪放在轮椅上,轻轻抚摸了头,然后侧身向众人询问起了情况。
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好。
可以休息了。
太好了。
这是什么?
我安心了吗?
啊
是吗?
这就是安心呀?
嗯-
轻轻的,何思琪慢慢松开了那手中刚刚最后的倔强....
被紧握在手中,早已变形不成笔直样子的,青绿色的草。
啊——————好想————站在大地上————和大家一起玩耍。
想要奔跑。
想要跳跃。
希望双腿,能够感受痛楚。
何思琪坐在轮椅上呆滞的望着窗户外的光景,不停变动的画面印在她的双眼中。
那之后,事件渐渐平息,大家都像忘了一般尽情玩耍,这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了,大家都没有变,变的只有何思琪自己。
何思琪变得沉默寡言,时不时发呆,大部分的时光都花在了这上面。
发呆是随机的,没有规律可言,即使在吃饭的时候也是如此。
不过,有一个固定的时间,就是现在,何思琪一动不动的望着窗户外的世界发呆.
她是想出去吗?那只需要用手推动轮胎就行,虽然溪说不能离开太远,但如果何思琪想,她就能轻易离开这,没有人会发现这里少了何思琪这么一个人的。
何思琪的好朋友呢?
哦,对了。
三个月前,来了一对夫妇,他们眼含热泪对女孩说,我们找了你好多年。嗯,是怎么样的呢,何思琪只记得大家都被渲染了,女孩更是如此,哭的稀里哗啦的。
没有任何花哨,女孩就被领走了,也可能花了一番功夫,何思琪不记得了,其实也不是那么久,为什么记忆那么模糊呢?何思琪只记得,临走前女孩抱了抱自己,很长一段时间,也可能没有那么长,总之,很温暖。
哭了。
又在大家面前哭了。
但为什么,不是感觉很丢人?
是习惯了吗?
不清楚。
最终,孤儿院再也没有了女孩的身影。
于是,何思琪变得孤独了。
发呆的频率与时间也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长。
啊,我又在发呆吗?
何思琪清楚的认知了现状。
好想逃离这里。
为什么要逃呢?
和蔼的脸庞时不时闪现,陌生又熟悉,那是谁来着?啊,对了,他们是我的养父母。
他们对我很好,而且直言不讳,在我差不多懂事的时候就把他们是我的养父母的事情告诉了我。
说实话,为什么他们要养我呢?
那是个不富裕的家庭,但绝不是很贫穷。我想过很多次,亲生父母遗弃了生下来就残疾的我,但我幸运遇到了他们,我本该长大后无比的孝敬他们的,应该是这样的。
嘈杂的车鸣放声回荡在街道里,不是很讨厌,因为听习惯了。
这天,我像往常一样从不大也不小的房子中拄着拐杖,看着时间在家门口等候着养父母的归来。
他们也如期出现在了熟悉的马路前方,我微笑着,向他们挥手,虽然不知道这个距离他们看不看得见,但是这是习惯,所以这么做了。
他们不慢也不快走向斑马线,绿灯了,养父母遵纪守法,从不破坏交通守则,他们也这样教育我。
他们踩着斑马线走过来,我每次都觉得这个时刻异常的慢,如果双腿可以走的话,我一定会迫不及待的迎上去的。
我耐心的等待,很好,走过一半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还会在这个时刻为他们加油,明明不是很急的说。
突然,感觉到了违和感。
是哪里呢?我找了找,只用了一秒吧,我看见了,养父母身后不远也不近的机动车道,那辆撞着,摩擦着其他车俩的轿车,从机车的大队中脱出,然后不停在马路中央打着滑,本应怎么想都不会与养父母产生联系,许多人都看到了这个异相,养父母也不例外,之所以没有产生紧张感,因为轿车不停的打滑远去,很多人就像为了看即将发生的画面而停下,但何思琪的养父母却没有兴趣观赏这光景,默默地穿过人群。
本应朝着十字马路另一端的机车队伍而去的轿车。
何思琪永远忘不了那个画面,它诡异的,灵异的,让何思琪产生恐惧的。
心脏猛地紧缩。
就像有块磁铁,吸引着两方。轿车猛的一百八十度转向,向着这边的斑马线冲过来,速度快的,就像之前的打滑都是在打掩护一样,人们还没反应过来,车就已经跑了一半的距离。比这群人更早的惊慌不已呐喊而出的是一位7岁的小女孩。
何思琪奋力的,竭尽一切的,呐喊,希望他们注意到,但是不行,听不到,所以必须亲自过去,要救他们,只需要跑到声音能够传达到的距离就行,身体比想更快,何思琪早已跃起,拐杖跌落在地上,而何思琪只不过比它们多行了仅仅一米而已。身体整个朝下,然而何思琪的眼却死死盯住。
奇怪与人们惊慌的叫喊而回过头去的养父母,已经晚了,他们开始奋力的奔跑,可是加速度出奇的慢,时间像是被放慢一般,何思琪感觉到自己与他们对上了视线,有一瞬间想到“太好了,之前的挥手,他们一定看得到吧。”
现在自己是什么表情呢,一定很绝望吧。
当大脑收到摔倒的痛觉信息时,同一时间大脑也迅速分析着远处正在发生的画面。
不想回忆不想回忆不想回忆不想回忆!!
明明那么远.....那么久......为什么......为什么..!
碰撞的声音清晰于耳。
好痛苦
胸口撕心裂肺
何思琪一手抓着自己的头发,一手连同胸口皮肉和衣服紧紧抓住。
呜————
像是声音被挤出来,痛苦的呻吟。
没有人发现,何思琪撕心裂肺的呐喊。
身体剧烈的颤抖,连同轮椅一起翻倒在地。
好痛苦
好痛哟
意识渐渐模糊,好像谁在叫着我的名字.....
啊————
如果有来世,好希望————好希望————好希望能够在与养父母,在与她相遇。
茹果
如果
如果
呐 心怡!来比赛跑吧,我不会输的!爸爸妈妈,来当我们的裁判吧!
那是小女孩最想要的东西,最想要过的人生。
如果——
——————————————————————————————————————
有什么回来了,朦胧的视野摇摆不定,意识渐渐清晰。
不小的房间中,华丽的内饰与合理的摆放,在其中有一只人偶坐在精致的椅子上,纯白色的连衣裙下摆盖住了细白的幼腿,其实也不长,因为人偶看起来不过与十二岁的孩子一样大。
啊,人偶动了,端正的五官,平稳的呼吸。
她毫无疑问是个人。
女孩缓慢的动起右手轻轻抚摸了自己那一头被盘起的黑发。
「大小姐,到时间了。」有谁在房门外轻敲细语。
大小姐?
有什么不对。
是什么不对。
想不起来。
「大小姐,我进来喽。」
房门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身着黑白配的女仆装的年轻女孩,但至少比“大小姐”要大不少,可能已经成年了吧。
「怎么了?好了,快动身吧,来。」女仆轻轻拉起女孩然后细心的整理白色的连衣裙。
「走吧,不能让老爷久等了。」说完,她走向门口,将有些闭合的房门拉开,向着女孩敞开。
什么?你在说什么啊,走?
走?
做不到的。
我已经试过好好多次了。
所以。已经不想试了。
「大小姐?」女仆歪头不解为什么女孩不动。
为什么要露出那么疑惑的表情啊?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呐,芬兰,我需要你的帮助啊。
....
芬兰,是谁?
「不行...站不起来...做不到啊。」女孩说。
「说什么呢?大小姐不正站着吗?」女仆诧异的纠正。
诶?
对呐,我。。不是正站着吗?
为什么刚才认为站不起来?
好奇怪。
有什么东西。
想不起来。
有什么堵在胸口。
啊啊
「希尔洛大小姐?时间快要到了噢?」
啊啊
是呀,要赶快动身了。
希尔洛。。希尔洛
是谁啊?
女孩思索着,但双腿仍然跟着催促动了起来,向着前方,走着。
啊啊啊啊,有什么堵在胸口,好想呐喊。
女孩的双腿微微发抖。
走过了房门口,来到了走廊,长长的通道墙壁上挂着整齐的油画,金色洒在地面,那是阳光从窗户照射了进来,地上美丽的花纹展现在那。
好漂亮。
嗯?
这不是早就看腻的装饰吗?
「希尔洛大小姐,这边哟。」女仆关好了房门,向女孩轻声提醒,双手交叉着贴放在女仆裙的前方。
这也是女孩早已看惯的,芬兰作为优秀女仆的姿势。
好的好的,芬兰,不要催我啦。
啊。
希尔洛不就是我吗?
对呐,为什么会忘了呢?
女孩迈起小小的步伐在熟悉住宅中行走.
好不舒服。
想要奔跑。
想要跑起来。
嗯 跑起来吧。
跑起来。
女孩的走着的速度越来越快,然后奔跑了起来,视野两旁变得模糊了,只管奔跑,用尽全力。
「希尔洛大小姐?!」
女仆的声音无法传到女孩的耳中。
为什么呢
好开心
喜欢这种心情。
有谁的模样出现在了脑海。
回过神来,眼泪已经随着奔跑被甩在身后。
感觉能抓住他们,在下个拐角追上他们,这么决定了。
近在咫尺,伸出手就能碰到的距离。
然后抓住了。
毫不犹豫的拥抱他们。
好想就这么将时间冻结。
好安心。
「希尔洛?」
熟悉又感觉陌生的音色,抱住的人与想的有些不同。
仿佛被拉回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