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作者:泥里蚯 更新时间:2018/4/30 0:31:17 字数:5546

草房本是一处洞窟,里面却是极为敞阔,几处流泉,几山怪石,又有无数的柱石、垂藤,交织错综,别致而略带些奇趣,王健翔等几位小伙伴于这里打闹嘻哈,少有亲人的约束,常是乐此不疲。邓窦典过了洞门,便闻得水声滴答,笑语声喧,往里又走上一段小路,眼前已是云霞霓裳,光彩耀目,遂眯着眼,细细瞧去,但看这些小孩三五一组,七八一列,在那奇峰怪石间逗留、游戏,忙走了上去,向一戏水的娃儿道:“袁静见在哪了?”小孩仍是搅弄水花儿,头也不回,道:“王建翔陪着他呢!”邓窦典道:“他俩呢?”小孩道:“我没看到!”邓窦典看他一心一意,只是留恋那些水华,转身登上一块石头就去了。邓窦典绕上一条陡坡,转过一架枯枝,见前面是分开的两条岔口,左观右察,只不见他们有谁从那里过来,正愁不知往何处去,恰便两个姑娘转了来,急急赶上去道:“两位小妹妹知道袁静在哪里玩呢?”其中一个笑着,手指背后不远处的墙上,道:“她就在藤椅里躺着歇息!”邓窦典抬头见是一堵黑墙,上面连接着许多的枝干,交织缠绕,正可以让他们在那里面钻着玩耍。邓窦典喊道:“袁静,回来!”袁静道:“好的!”王建翔道:“你这一走什么时候再来?”袁静笑道:“咱们就要作紧邻了,还会没有见面的机会!”王建翔自然愿意去那里过活,只是心里想着他俩即为奉命而来,袁伯伯是不用客气的,只是王宇恒心中把族中兄弟的生死门脉看得比翠珠宝玉都要金贵,定也不愿去上面呼嗨呀啊,引得邻人起眼侧目,忧愁道:“不知王宇恒是什么意思?”

袁静道:“咱们是要回去么?”邓窦典笑道:“你不想回去?恐袁兄弟正为我俩心忧着急,却不晓得咱俩在这里逍遥快活!”袁静道:“我也没说不回去,只不过王兄弟说他哥哥心里恼着我呢!”邓窦典道:“你不怕袁兄弟责罚?”袁静笑道:“责罚?那也是他让咱们到废园里玩耍哩!”邓窦典道:“我看看你在这里待的还习惯?王延瑞见你不理他,心里抱怨的不知如何是好,我俩从疏星渡回来恰巧遇着王兄弟立在廊下凉快,问了他知你来了这里!”袁静道:“王兄弟陪着,我好的不得了!”

邓窦典道:“王兄弟,她没让你操心吧?”王建翔道:“她没有!”邓窦典疑道:“没有?她这个小鬼不知做了什么,让你的兄弟心烦意乱,至今还不晓得错了那里!”王建翔道:“真没有!”袁静道:“他没有错!”邓窦典心中就愈加奇怪,笑道:“那便是他自己自作多情了?也好……咱们这就回家,省得让他们着急!”袁静心里却慌了,先时曾闻得王延瑞同着几个兄弟做功课时常不带工具,还半路开溜,踏山游水,且便饭时也不过知炊堂用餐,家里兄弟方始以为他得了什么怪病,他却一本正经道说锄玉筛金不过是勾起人的欲望,于族人长居久衍无半点益处,众人惊诧于他的胡话乱语,更多则是老人的嘲弄戏谑,这“上班族”就成了他的代号。袁静虽也见过他,却并不多在一处作玩,而后又听家中兄弟的责骂与不屑,就没了初遇时的好感,此刻听邓窦典说要回去,自然是有些惊慌,暗想:“自己误信闲言碎语,把他认作是不学无术,游手浮浪的坏孩子,若没王建翔的修言校过,自己心中还是把他耿耿于怀,记挂恶心!”她生性腼腆,胆小最怕多事,虽心中藏有欢喜之物,却也不表露丝毫的倾慕,而今既知是自己的不是,也不说明,淡淡道:“他不知自己错在哪?我去给他说!”即转身而去。

邓窦典见袁静嘴上轻描淡写,神色间却是颇显焦躁,今既匆匆而去,遂向立着的几位娃娃看去。这些娃娃见邓窦典走来,也就围了上来,见袁静说的好好的,忽地撒腿离去,都大为困惑,嚼手指、扯毛发,似是奇怪这位姐姐何来这么大火,均道:“姐姐她怎么了?”正是不羡鸳鸯不织线,怎知油茶姜醋盐!邓窦典见状暗暗琢磨:“这些小家伙年幼不更事,只在这里混玩,哪里体味得王兄弟的凄苦无奈,王院长却是过了不惑之年,只是腿脚颠簸,筋力不济,满心记挂着‘韬光养晦,蓄力待发’、‘忠主爱民,以求万福’等信条以求将来再为天荡山奉命,却不知今时不比往昔,众家兄弟受天地之气浸润,明神开智,岂是再愿意待在这潮热湿重之地?我便先开导开导他们以稍减王兄弟的艰辛无奈。”言道:“你们在这里玩的开心吗?”小家伙们乐呵道:“邓窦典你问的好是奇怪,你一路过来不是见了我们都在耍着玩?”邓窦典道:“不是的——我说的是你们经年累月在一处玩,没一点闷的慌?”这些小家伙何曾去过上面,只是听的老人们说外面天塌地陷、人心不古,便没了多少想象,况且又有王延瑞等整治口粮、穿用无忧,故此常来这边草房玩耍。一个小家伙乜斜着眼,冷冷道:“有什么闷的?这里有水有山,有亭子有假山,怕是天荡山的凤仙府也比不了!”又有人嚷道:“凤仙府有什么?若是没有咱们的爷爷伯伯……听——水声!”却是一股清水拍击的假山上的绿油石发出喈喈之声,宛似钟鸣莺啼,邓窦典侧脸向声音处来看,但见满眼的珠山翠玉,听不尽的流泉清箫,心中的仅存的一丝戾气顿时化作一团轻烟消散,待得他神闲思定,这些小家伙早已乌泱着四散而去。邓窦典即是无奈,又是可恼,吼道:“你们再不是一岁两岁的孩子,就算不能出去弄些食物养家,却也替王兄弟引桥接路,遮拦些旁人耳目,若此我俩岂会闯入这里?整日只是随风逐草,求缘善信,似是真能遂心承愿,再做忠良?”他待在原地,旋转着身体,宛似八音盒里的小人,怔怔地瞧着这群小家伙于山头田间载歌载舞,口吐嘶咝之语,妄言:“我该……这么做……还是这么做?”遂一步一斜地下了坡口,出了假山流泉前的大广场,便是来时的洞口的大门。

邓窦典立在洞门处,转身向后看去,惟见小家伙们穿枝似雀,脆语声喧,很是摇了摇头,忽见王建翔就站在边儿上,恨恨道:“不和他们玩——跟着我来做什么?”王健翔道:“我要回屋去!”邓窦典看他苦锁蛾眉,攥着小手,便知有些心事,反笑道:“回屋是假?找她却是真的吧!”王健翔眨巴着眼,道:“你们真的要走了?”邓窦典道:“来这里也好几天了,我俩总要回去打个招呼,报个平安了。”王健翔嘴里念了几念,又道:“以后就再也见不了你们了!”邓窦典道:“怎么可能……袁丘就因为废园里的怕是你家兄弟王延瑞,便着几个兄弟到里面看看,哪知……却唐突来到了这里——袁兄弟本来打算邀他过去呢。”

王健翔喜道:“真的么?他还是一样的好客!”

邓窦典道:“你见过他?”

王健翔道:“我见他的那会儿已是个大孩子!”

邓窦典这才向他细细看去,见他略比袁丘高些,通身披被鹅黄的襟服,腹部是一色靛蓝的美人三角,眼神中虽带着些葡萄的青涩,但掩盖不了舌尖的泡沫,道:“他定是也愿意见到你呢!”王健翔道:“或许他早已忘了我了,袁静说他才从天荡山做工回来!”邓窦典自是不解其因,笑道:“怎么会呢?”王健翔道:“我晓得——他能从那里回来,就已不是他自己的事了!”邓窦典道:“是嘛?”王健翔道:“他已经是半个院长了!”邓窦典点了点头。

这时,邓窦典见王延瑞、王宇恒两个拉拉扯扯赶来这边,道:“你家兄弟来了!”王健翔见没有袁静跟来,急追问道:“袁姑娘呢?”王延瑞道:“她回屋去了!”王健翔道:“她不是找你来了?”王延瑞面色坦然,似是没事发生一般,王健翔道:“我去找他了!”

王宇恒眼见王健翔离去,突转脸恶狠狠地瞪视着邓窦典,只是似有所思,并不开口说话。邓窦典苦笑道:“王兄弟这么看着我是为了什么?有什么话要说讲,尽可开口,如此看视着我,教我胆上都发了毛!”王宇恒道:“你来了这里,我家中弟兄何曾有所亏待了,却不晓得你是心怀恶毒,煽惑子众,欲置旁人于虎口狼牙……我真是错看了你!”邓窦典道:“真真错了——我并未说些什么?”王延瑞道:“他没说什么,就是因在那废园中偶遇,闲谈中提及袁兄弟,才知道了是他的意思。”王宇恒道:“不管是谁的意思……我本承望你等弟兄几个照应帮持,迁延岁月,假以时日积聚亿万精神,再与窦家兄弟相见,他们难不会不持戟夹道而再次迎接我们?”王延瑞鄙夷道:“草虽有长,岂有龙腾虎跃之势?一把火烧了又有何惜?”王宇恒怒道:“我昔日一处过活,那个敢于担当,不辞辛苦的王兄弟去哪了?”王延瑞道:“他们几个都长大了,我做的他们不是不可以的,一日简单重复着一日,也不是什么难事!”王宇恒道:“这段日子却是难为你了,你心里记挂着那位陈先生,我没什么说的,可疏星渡的洞门早已关闭,他走了,也没再回来看你了。”王延瑞横眉冷眼,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瞬,邓窦典见王宇恒突地浑身不自在,又多见客气些,道:“兄妹离散,常怀思念之情,虽有山川江海之阻,亦是不会少减。”王宇恒道:“那位陈先生不过是疏星渡口的一位工人,打一日洞门封死,他就再没了消息!”王延瑞道:“不是你横挡不让,媾陷谗言,不是你自私自利,佞言妄语,我会留在这里?”王宇恒道:“你为什么就不能听我一句?他给了你什么,只是让你品尝了些奶油干酪!”王延瑞见他提及奶油干酪,语言中尽是幽怨气愤,心里也不无忿恨,道:“他给我的是奶油干酪,却也在我无助、最留恋亲人时候给了我心里莫大的安慰,他们呢,又给了我什么?嘲讽,挑剔,自私?我却不知好歹地承受着,反又每日三餐地供奉着吃食!”王宇恒道:“他们以前是对你不起,可他们也是为你好,怕你日复一日地跑到那里,沾染了些人的私欲贪恋,那时整个族人就被你坑害了。”王延瑞道:“坑害?你不听我劝,而又是谁建言搬迁至此?”王宇恒心中惭愧,道:“这些都是过去了的,又何必念念不忘,如今他们那一个又不是对你心存感激!”王延瑞道:“感激?他们暂时领受着这里的舒服,还有什么说的!”王宇恒道:“他们是不能全着自己过活,靠着你才了今日的命!”王延瑞咧着嘴,讪笑道:“靠着我?我有什么能耐?不过是你一厢情愿,在乎昔日族人的无尚荣光,坚韧屈从地构筑自己的幻想,一切都过去了,我也厌烦了这里!”王宇恒听着他道出自己的心声,脸色便有些铁青,胸前的长毛一起一落,手脚也是不住地颤抖了,颤声道:“你不能去找他,他们是不怀好心的!”王延瑞哼了一声,道:“好心?你难道就怀什么好心了?——不是因为我好心,我早离开这里了。”王宇恒道:“你何必耿耿于怀?大伙当初也是为了你好,并无什么恶意——你当初也不是也不听他们!”王延瑞道:“你们何曾听过我说的?”王宇恒想起王延瑞说疏星渡之事,哪晓得袁静却走了过来,诘问王延瑞道:“我惹你烦了,是吗?”邓窦典眼见王宇恒、王延瑞两个越说越凶,怕是会打起来,忙道:“袁静,咱们回家吧?”袁静也不接话,只是两眼睁睁地看着王延瑞。王延瑞心里正自烦闷,见她眼角通红,手里尚拿着一串翠玉胸缀,不觉一怔,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袁静嘲弄道:“我来这里做什么?是我家兄弟多事,教我来这里看看你是死是活,回去好交代!”王延瑞道:“劳你们的挂念,我好的很,不过他们好不好,你就要问这位王兄弟了!”袁静转而对王宇恒道:“王兄弟,多承你们照顾几日,我俩要回去向大哥他们打声招呼,不然他们就要担心了。”又转向王延瑞道:“我是烦你了,我走了,你就可以安生了!”王延瑞道:“我也要走了!”袁静道:“你要去哪?”王延瑞道:“我离开这里!”

王健翔道:“我也跟你们去!”袁静道:“你跟来做什么?”王宇恒听他说也跟着离去,胸口登时血气翻涌,如炙烤的蚂蚁,心急如焚,颤道:“你不能去!”王健翔看了他一眼,道:“袁兄弟既然来请我们,我们怎好意思不去?”王宇恒看着王延瑞,眼神中既是祈盼,又是怨恨,恶狠狠道:“就是因为他去了,你就不能去了!”王健翔道:“他能做的我们也可以,况且袁兄弟主动联系我们,咱们和他原本又是近邻,资助给养之物总不会不给些吧?”邓窦典道:“是啊……如此你们就不用为了糊口,辛苦奔波,躲藏担惊,也省却了你家王兄弟不少的力气。”

此时,草房里耍乐的累了的回往这边,见几个起了争执,便围了上来。王维强见邓窦典这么说,便露了小孩的天性,打闹中做事,戏耍里助人,拍手叫道:“我也去!”旁边站着的王天顺嚷道:“我也去!”王宇恒喊道:“别起哄,你们去耍吧,这里没你们的事!”王天顺道:“谁起哄?我是认真的。”王维强道:“王延瑞担着一家的生计用度,何曾好好休息过一天,如今我们大了,正可以帮着衬补些!”王宇恒挥舞着手臂,瞪视着邓窦典,羞怒嘶吼:“走吧……都走吧,走了就不要回来了!”邓窦典双目迷离,睁眼看王宇恒独自在那叫嚷,心知他期冀一时隐忍,待时力发便可再造族人昔日的荣耀,岂料他突闻家中兄弟逐一而去,竟便胡搅蛮缠开了来,心里就生出不少的烦腻,竭力呼袁静道:“咱们走吧!”袁静见王宇恒神色憔悴,呓语呢喃,只顾傻傻地立着替他可怜,此刻闻得邓窦典喊她,却也淡淡地“嗯”的一声,随即赶这边走来。王延瑞见王宇恒发了疯,不去劝慰,反也往这边走了来。别的几个见了,只是瞪着圆眼,一动不动,惟有王天顺浑身瑟缩,嘀咕道:“让王延瑞自己上去好了,咱们留在这里等他消息吧!”王维强常替王延瑞把门拿脏,见他走向这边,便就尾随而来。王健翔心里存着袁静,自也走向这边。

却说袁田见袁静几日不曾回来,便有些闷闷不乐,向袁丘念道:“都过了好几日了,她怎么还不回来?”袁丘道:“是呀!她夜里歇息就不曾自己独处,如今是过了七八日,却不见一点儿消息?”荫荣笑道:“邓兄弟陪着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袁丘道:“我就是因为邓兄弟在而替他担心!”荫荣道:“她没有出过远门,难耐离散相思之苦……唉,又是一场大吵大闹!”袁清捂着小嘴,娇滴滴道:“她虽受相思苦痛非止一日,但若是梦中情人突现眼前,她又有什么苦愁想咱们?”袁丘听得不知所云,只因平日里诸事繁多,多有健忘,问道:“你胡说什么?”袁清道:“你难道忘了王家湾的那个男孩——王延瑞了吗?”袁丘拍了拍脑袋,笑道:“对了……邓兄弟前两日醒来于废园中遇到的就是他了……不知果是他不?他的家人还好不?”袁静道:“他们定是找上了他了!”袁田惑道:“可是邓窦典并未见过他呀!”袁烈道:“他不是说找一个兄弟吗?莫非是他派来的细作,调查暗访?”

荫荣道:“不可能!”

袁渊道:“事虽小,只也不可轻心,凭巡逻视察的盘问了知情瞒报之事,咱们是真真吃不消的。”

袁清道:“那地牢里关着的那只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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