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累,真的好累。每天起床都有一种无力感。
黄伶俐揉了揉还有点模糊的眼睛。
不过,真正的我,应该是一个活泼快乐的人,那就尽量做到那种程度吧。
麻利的换好了衣服的黄伶俐坐在梳妆镜前。照例对着镜子微笑起来。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幅度,不同的感情。原来笑还能分成这么多种,要好好记住不同的样子,不能忘掉啊。
对着父亲要这样的笑。
对着同学应该这个样子。
对着陌生人也必须要有微笑。
我要开心起来,不能悲伤,我要坚强。
在笑累了的毫无表情的脸上,黄伶俐用左右食指稍稍撑起来了嘴角。
对沈罡就这个样子吧。果然还是在意那个怪东西,去问问吧。
“俐俐,吃早饭了。”楼下传来了继母的声音。虽然很温柔的样子,不过听得出来,她也装的有点累了。
“嗯,来啦。”其实双方都有点累了,但为了让共同在意的人——父亲,能安心,双方都在坚持。
早饭桌上还是一片安详的样子。
“俐俐,学校里没有什么事情吧。”父亲的声音无论何时听起来都是这么温暖。
“嗯,过的蛮好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你在我们眼里什么时候都是孩子。”继母很适时的在为自己添加在这个家庭中的份量。不过,只要能维持这个让父亲幸福的家庭,也没什么。
“真是的,妈妈,你就喜欢拿我打趣。”何时,何地,我也变的,如此丑陋。妈妈,真是一个暖昧的词。
父亲现在什么都没察觉,他还沉浸在新的幸福美满的家庭中吧。
“俐俐,有什么在意的男孩子了没?”
“啊!”好奇怪,怎么问到这样的话题上了,“没,没,没,爸爸,你真是的,我还太早了。”
“哪里早了,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是就已经看上你的······”父亲一下子语塞了,硬撑着笑容,不再讲下去,默默的低下了头看报纸。
我知道,父亲接下来要说的那两个字——妈妈。
在些许不愉快的气氛中结束了早餐。幸好继母即时岔开了话题。
我道了别之后就走出了家门,去上学。
每一天,都会走过同样的路。
每一次,都在同样的地点驻足。
高高的围墙。母亲曾经工作过的研究所。
好想,好想,再一次,进去看看。
无论多么复杂的走廊,都已经深深烙印在脑海中。怎么可能忘记,母亲工作的办公室。
明明记得路,明明只要进入大门,就可以再次回到母亲工作过的小小的房间。可是我只是小孩,没有通行证。在母亲失踪之后,连再一次进去看看都成了奢望。我,只是想进去而已。
不自觉的,双手再一次贴在了冰冷的围墙上。想进去,想看看,母亲工作过的地方。想触摸,想感受,母亲用过的那方小小的桌子。
很想,很想,所以才做了数学课代表,想成为母亲那样的数学家,然后就可以进去了。
呐,是不是我的努力还不够。
贴着墙面的手不自觉的加大了力道,明知是徒劳,但似乎能让自己感觉离母亲又近了一点。
“你已经很努力了,我来回应你吧。”一个声音在空荡荡的内心中突然回响起来。
啊咧。突然整只手没入了墙中。没反应过来,随着之前压墙的惯性,整个人扑哧一下扑进了墙面中。泛着波纹的墙面不久就恢复了原样。
显然还什么都没意识到的黄伶俐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就这么脸朝下的狠狠贴在了地上。
“好痛。”嘟哝着的黄伶俐揉着被摔红了的额头站了起来。幸好身体底下是一块草坪。不然的话,衣服又要弄脏了。
环顾着四周,是一幢仅存于记忆中的小时候来过的造型超前的建筑。身后那堵熟悉的围墙告诉着她一个惊人的事实。
“骗人的吧。”被面前的一切吓到的少女不自觉的后退着。现在的她,就像掉进了兔子洞的爱丽丝一般,直到背贴上墙,无法后退为止。
黄伶俐一直一直,渴望着,能够再次进入里面。这里,母亲曾经工作的场所。但直到上一刻进来之后,却发现自己的犹豫不决。
我,是怎么进来的?
被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烦恼着的少女艰难的想要理清头绪。
把手放在墙上,然后破墙而入?
开什么玩笑。我的体重不到100斤,而且墙面看来好好的。对了,是那个声音,自从那个怪东西之后一直出现在心中的声音。它说,要回应我的愿望······
好扯淡,竟然开始寄希望于这种幻觉了。不禁自嘲了下的黄伶俐总算冷静了下来。不管怎么说,就算是被人从背后打晕了之后扔进来的也没关系,时隔两年,自己又一次回到了这里。
作为一个研究所,里面的人是很少的,而且也不是什么军事设施,也没什么警卫与监控。这里仅仅是一个平时接受一些市政工作,全市GDP计算之类委托的小地方而已。自己的母亲,一个最最严谨的数学家,就在这里工作。
一闭上眼,脑海中马上就能回想起来母亲办公室在哪里。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地方。
冷静了下来的黄伶俐不打算再去考虑多余的事。双脚忠实的履行了身体的愿望,走向那个一直都想再看看的地方。
大概是因为还早的关系吧。路上的人很少。就算碰到了什么人,也只是冷漠的擦肩而过。他们都没有在意这个背着书包的学生吧。毕竟这里的人都是研究员,对工作以外的事情很难抱有多大的热情。
很简单的就来到了这个办公室。虽然路上的摆设有一些变化,但这个小小的建筑的格局并没有改变。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握着门把手的黄伶俐不禁露出了一个苦笑,门被锁了。
在来的路上那时的期待一下子就全部落空了。心中不禁一酸。黄伶俐不甘心的再次扭了扭纹丝不动的门把手。明明,连门把手的形状都没有变。可是,自己还是无法到达。背靠着门,怎么能在这里放弃呢。明知不能放弃,可还有什么办法呢,自己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
身体不自觉的转过了身,把双手贴在了门上。
虽然不抱希望,但刚刚就是这么从围墙外面进来的,现在说不定,仅仅是说不定,也试试吧。双手稍稍加大了力道。
果然,到底在期待着什么呢。
我到底,在干什么。
看似可笑的样子。黄伶俐双手贴着门,无力的把脑袋也靠了上去。很累,真的很累,明明一直的期待就在门后。可是,现在,却发现既然是遥不可及的,无尽的追求还有什么意义。母亲已经不在了,不在了,是不在了啊。
“在的,还在的。”心中那个异样的声音再次响起。
“啊——”双手接触的门面处开始渐渐泛起了波纹。这次勉强保持住了身体的平衡,黄伶俐惊恐的看着没入了门面的双手。慢慢的,生怕双手出了什么问题似的,把手从门面中抽了出来。两只手不禁扣在了一起,没事,两只手什么事都没。那这里,继续泛着波纹的门面像是神秘本身似的,吸引着黄伶俐继续把手指戳了进去。没有任何阻碍,没有任何伤痛。这是,怎么回事。
突然,脑海中闪过了一天前的回忆。
一条像安康鱼似的怪物游进了自己的胸腔中。那时,也是这样的,小小的,规则的,波纹。原来并不是幻视了啊,在自己身体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脑海中异常混乱的黄伶俐盯着眼前泛着波纹的门,里面,就在里面,已经可以感受到了,母亲的体温,母亲的味道,母亲的鼻息。里面,就在里面,母亲就在那里,虽然看不见,但自己就是知道,没有犹豫了,没必要迟疑了。
“妈妈!!!”不自禁的喊了出来,眼角不知何时泛着泪的黄伶俐一脚跨进了门。
没有任何阻碍,在502的完美的同化能力作用下,黄伶俐轻易就穿过了实木门。
在短暂的黒视之后,眼前豁然开朗。进来了,竟然进来了,不大的房间,简单的摆设,还是两年前的样子。
对,还是两年前的样子,母亲也和两年前一样,坐在小小的桌子前,注视着眼前的草稿。
“妈妈!”毫不迟疑的,黄伶俐把压抑了整整两年的感情一下子全部喊了出来。不再是虚伪的,不再是犹豫的,不再是为了父亲,而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心情,“妈妈······”
妈妈消失了,不在了,看不见了,桌子前什么都没有。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
明明,这才是事实。明明,心里都是知道的。明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人在那里。明明,门就是从外面锁上的。
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只有自己刚刚喊的“妈妈”两个字在空荡荡的回荡。滑着门,靠坐在地上的黄伶俐,终于还是忍不住了。眼泪,像是失去了归宿一般,一滴,一滴,浸透膝盖。
空空的房间,只有一个小女孩的抽泣声,如同“咔嗒”“咔嗒”的座钟,在这个空空的房间,响着。
缓缓站起了身,黄伶俐走向了母亲曾经坐过的椅子。椅子上早已失去了母亲的体温,可是黄伶俐还是要坐一下,仅仅是坐一下。自己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坐在舒适的木制椅子上,黄伶俐不由自主的抽下了头上的发带。自己的母亲,所留给自己的遗物,唯一留在这里的母亲的物品。
一阵异样的感觉,顺着失去发带即将披散的长发,涌上了黄伶俐脆弱的心头。
妈妈,就在自己身边,妈妈,还在这里。
不是幻视,不是妄想,自己的身体,所有的感受器,所有的器官,所有的血液,所有由母亲诞生出来的细胞,都在肯定这个事实。妈妈,现在,就在我身边。
虽然身体在肯定着,但是眼睛想要否定,所以才出现了幻视。
不要相信,不要再睁开,自己的眼睛了。
妈妈,又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