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嗒嗒嗒”的脚步声,一个少年从里面的房间里兴冲冲地蹦了出来。他有着像是太阳一般耀眼的金发,举手投足间都充满了青春的活力,那种像是永不熄灭的火苗一般的兴奋的感觉。虽然他平时给人的感觉并不是这样的,但是这个时候他的样子莫名地快乐无比,脸上的肌肉不知疲倦地牵扯起大大的笑容,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小孩子一样。
“哇,姐姐!你怎么又把可爱的女孩子带回家了!被妈妈发现了可不得了!”
就像反而变成了被姐姐教训的弟弟一样,希露蒂哭笑不得:
“我怎么就不行啦?只是碰巧而已,难道说我还会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那当然,姐姐不是一直都有那种倾向吗?嗯,嗯,我懂的。”让得意地点起头来,让希露蒂很想上去打他。
很显然,希露蒂知道自己并不会真正地喜欢女性,只不过是目前还没有遇到喜欢的人而已。虽然自己也已经老大不小了,但是她还没有开始担心这种事。
到了那种时候自然而然就会有办法的吧,关于这件事她是这样考虑的。
让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却还在,虽然保持着原本的形状,然而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失去了那样太阳般的光彩。他摆着普通的温和的笑,正如平常的光景一般,语气也冷静了下来:
“她是谁啊?以前没有见过的样子,能介绍一下吗?”
“她说,她叫如姬,是从异世界而来的客人。”希露蒂这样答道,脸上也扬起了恶作剧一般的笑容。
“嗯……看起来相当幼小啊,像是不错的货色。”让像是检阅货物一般,靠近如姬的身边,仔细注视她的脸。这样的目光使得如姬感到很不舒服,她疑惑地看着面前的男性,难以判断对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不过说到底对方也不过是一个少年而已,应该没有什么恶意。说不定也只是利用这样的外表来掩饰自己的脆弱罢了,说到底男人大多是这样虚有其表的生物。
于是少女没有感到害怕。她只是用最普通的口吻道:
“请不要这样看着我。说起来,你还没有自我介绍呢。”
一旁的艾琳达有点看不下去了:“让,别这样,不要戏弄她啊,她其实……”这时候她意识到自己又要说出失礼的话了,于是又及时停住了口。
“是啊,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少年脸上的笑容完全没有改变:“我的名字是让·夏尔·卡尔斯托姆,如你所见只是一个普通的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人。那边的希露蒂是我的姐姐,超级厉害的家伙,而那边的艾琳达和菲奥拉是我的朋友,关系就是如此。”他毫不吝惜地赞美,并简明地说明了自己和这些人的关系,这使得如姬进一步地确信他并不是坏人。
姐姐,朋友……原来如此。如姬终于明白了这些人之间的关系,从这个刚刚见到的少年口中。
“对了,你今年多大了,你的样子,和你的样子有微妙的不同啊。”
这两个“样子”有着完全不同的含义,如姬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早就从各种各样的人那里听过了这样的话,现在从这个人的嘴里说出来自然也不会觉得奇怪。
“我,现在应该是算15岁吧,如果在那段时间里,我的年龄还继续增加的话。嗯,那就是高一的年纪了。哼哼哼。”少女自顾自地笑起来,就好像这是非常好笑的事情一般。
“十五岁吗?”让只是叹息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或许他也只是找不到合适的词去评价或者说些什么。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他还只是懵懵懂懂地每天和朋友在教室里玩耍、学习,并不太清楚外面的事情。直到一年以前,他们明白了很多。
“总之,就是我们年纪其实差不多啦,稍微比你大一点点。不过,不要紧,我们好好相处吧!”少年向着少女伸出了手,于是如姬也毫不犹豫地和他握了握手。
像是男人之间的仪式,不过如姬并不是很在意这种事。虽然对于被除了哥哥以外的男性接触还是有些许的抵触,但是这个男人至少没有使她感到厌恶。所以这种程度的礼节还是能够接受的。
“刚才,姐姐说要让她住在这里对吧?”让突然问道。
“嗯?你怎么知道,那个时候你还不在吧?”希露蒂看着他。
“哼哼,其实你们回来的时候我就发觉了,只不过一直躲在后面偷听,怎么样,没想到吧?”少年得意地坏笑起来,但是这样毫无城府的举动更加显得他自然可爱。“那就给她安排个房间好了,嗯,我想想。”
“刚才,不是提到了母亲吗?不是应该征求她的意见吗?”如姬问道。她或许还以为这个家庭和那个时候的居所差不多,在她的眼中母亲应该就是扮演着那样的角色。
“没关系啊,反正她肯定会同意的,姐姐决定了的事情,在这个家里可是无论如何都会通过的哦。”少年像是无所谓一般地说着,挠了挠脑袋。
“喂,也没有那么夸张好不好!明明只是因为你们都太好说话而已……”希露蒂抱怨起来,“那个时候爸爸有时候还会和我小小地辩论一下,现在他不在家,你们什么都依靠我,这样是不行的!”
“哦,是吗?我们的事情可都有好好地自己干啊,什么叫什么都依赖你啊!”让也争了起来。
“算了,反正……这样也挺好的。”没等有人来劝解,希露蒂自己结束了话题,在如姬看来,其实这是非常理想的家庭状态吧,虽然会这样小小地争吵但是并没有实质上的矛盾,换言之只是拌嘴而已,就像是以前自己总是说最讨厌哥哥了。
——不,和那个不一样。现在回想起来的话,还是害羞得不得了。
让也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纠缠下去,在过去的长久时光里,他们之间也一定已经建立了某种默契——总之是非常奇妙的事情,小的时候完全合不来,常常相互吵架的兄弟姐妹,到了成人以后也会变得关系融洽,并且当他们谈及往事的时候,总是不明白那个时候为什么会相互吵起来。
——人生就是这样的。
虽然活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是也算是“一辈子”了吧。如姬这样想。让推开楼梯间的门,引着她上楼去。希露蒂和艾琳达跟在她的后面,而菲奥拉看起来只是懒懒地看了一眼,继续伏在沙发上看起了她的书。
让上了楼梯,站在交叉口考虑了一下,向右边走去,然后打开了第三扇门:“就这边好了,你看怎么样?嗯……现在设备还不太完善,不过应该还算干净,等下我去把被子啥的搬过来,啊……还是只能用旧被子了,别的以后再说好了……”他突然就唠叨起来,念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如姬看见那个房间非常简单,甚至显得有些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柜子,剩下的是大片的空间,但是这样的陈设已经足够了,对于现在一无所有的如姬来说甚至还有些多余。家具看起来像是红木做的,不过仅仅是看看也说不准,光看外表好像已经经历了一段时间,木头的表面没有什么光泽,但是仍旧有温润的感觉。地面普通地很干净,如姬觉得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啊……衣服什么的要怎么办呢,原来那边好像有一点……”让摸着脑袋,还在唠叨着相关的事情,如姬打断了他的话: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
“嗯?什么这样?”让立刻作出反应。
“你们,对我太好了,不是吗?老实说,我很不习惯,甚至怀疑你们另有所图。不是这样吗?”如姬干脆地,说出了心中的感想。一般来说,确实不会有人做这样的事情,纯粹是给自己招惹麻烦,在崇尚等价交换的世间,这样的行为非常可疑。
“嗯……我也不知道,总之我个人是没有抱什么坏心思啦,至于为什么的话,就问那个把你捡回来的笨蛋姐姐吧。”让一下子就把球丢了出去,明明刚才还那么积极,现在又推诿说自己只是按姐姐的想法办事。
不过如姬还是听话地把视线投向了希露蒂,这样的反应让让很满意。希露蒂沉默了一会儿,说:
“嗯……我也不知道?总之就是做了这样的事情而已。非要说理由的话,……因为你很可爱?”
“哈哈哈哈哈……”让爆笑起来:“我跟你讲,我们家老姐就是这样的家伙,对于可爱的女孩子有着奇怪的兴趣,你可要小心点哦,早就已经说过了,你要是……”他的话一下子被希露蒂打断了:“你又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指的又不是这个。”她皱着眉头,看起来有点生气,但是这样的样子并不可怕,相反,如姬还生出了一些亲切感。
就像那个时候的她,说着“最讨厌〇〇了”,那个时候脸上差不多就是这样的表情。
一样吗?或许一样,或许有所不同吧。如姬没法进行完全的比较,仅仅是一年的光景,那个时候的事情,自己就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自己居然是如此无情的生物,这样的事实想起来都会使自己感到恐慌,但是即使是这样的恐慌,也会慢慢地消逝在时间的河流里。
或许对方只是可怜自己,不过出于保护自己的自尊没有那样说而已。那,就姑且相信他们吧。希露蒂还在皱着眉头,思考究竟如何解释这件事好,然而如姬已经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那,我相信你们是好人。”
因为莫名其妙的感情或者冲动给自己添无谓的麻烦的笨蛋确实是存在的,以前的那些家伙是,说不定自己也是。
希露蒂的脸上显露出释然的神情,让又咧开嘴笑了笑,如姬无法看出他的笑容里的含义。看起来单纯地是那种简单的笑,看起来很愉快的笑,但是,真的是因为愉快吗?为什么会觉得愉快呢?
这些问题都没有必要探究。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如果不行就逃出去。
再怎么样,也不会惧怕死第二次。
“我先休息一会儿,我觉得这里的东西已经够了。”如姬逃进房间里,像是紧紧抱住自己占有的东西一般地在床上坐下。
“嗯,好。”床上垫着的被子并不华丽,但是又柔软又温暖。尽管天气稍稍有点热,但是并不会因此而感到燥热。
门关上了。如姬一下子仰天躺倒在床上,像是失却了全身的力气。
眼睛有一点酸酸的,却没有泪流出来。为什么呢?是因为害怕吗?
来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遇到了完全陌生的人,再也没有办法回去。
虽然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明白了自己没有办法回去了,但是再一次回想起来,还是会感到害怕。说到底如姬还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现在的自己到底是真正的人,还是书本创造出来的傀儡呢?在图书馆的时候如姬靠着各种各样的书暂时回避了这样的问题,但是此刻躺在床上,这个问题又不禁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人死去的时候,究竟能不能思考呢?为什么在死了之后,还能够明白世界上发生的事情呢?
那个时候,她给了自己这样的答案:或许这个世界,都只是一个叫做神的家伙所写出来的书里的内容罢了,每一个人都只是其中塑造出来的角色。为了让情节跌宕起伏,那个神描写了好人,坏人,还有各种各样的事件。所谓的魔法之书,与神的书区别仅仅是在于技巧的程度与影响力罢了。
这样来想的话,其实都没有太大的区别,不过一个看起来是我们所认知的“真实”,一个则由于技巧的不足而没有那么完美罢了。思考到这里,她就把这样的结果当作答案,停止了更多的思索。
因为即使是更多的思索也是没有作用的,人本来就不可能明白这样的事情,只要书里没有写人能够明白这种事,那么就不可能发生。那样的神又究竟在哪里呢?人所崇拜的,不过是他们自己臆想出来的神罢了。
就像那个可悲的——白发的圣女。
在这里的话,同样可以用这个当作答案。如果一切都追根溯源,就会发现每一个人都是那么愚蠢。
然而尽管每个人都傻乎乎的,无时无刻不在犯各种错误,人类还是好好地活着。
如姬渐渐感觉到头脑有些发涨。虽然知道这样的思考是无意义的,但是还是会忍不住去想,在这里终于遇到了一个死结。
全身摊开在床上的时间里,身体渐渐地放松了。如姬这才回想起来,刚才的自己一直都处于非常紧张的状态。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而自己却没有察觉。
她没有哭。自从萤离开她以后,她的眼泪就慢慢地干了。遇到什么事情也能够以嘲弄的笑容面对,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变得坚强了。
谁知道呢。
疲惫的女孩子,毫无防备地平躺在床上,就这样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