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神父不知道在不在。”让嘟哝道。
“他平时都在这里吧,上次可能碰巧有什么事。”艾琳达说。
“前天姐姐是不是说来了一趟,不知道有没有遇到。”
“嗯……她没说呢。”
“还是进去看看吧。”
“你对这里好像很感兴趣,但是不是不信神吗?”如姬问道。
“嗯,不过这里也是有着悠久历史的地方了,不如说,那样的历史在所有的教堂间传承下去,所以很有意思。”
“有意思在哪里呢?”如姬当然是不相信这些的,对于背后的这些东西也不了解。以前岛上的教会就是荒废的,没有人对她说过那些。
“嗯……”让想了一下,回答道:“音乐啊,美术啊,建筑啊,历史啊,总之就是那些注重形式的虔诚的家伙在无聊的时候搞的东西,那些即使以世俗的眼光来看,也是相当具有价值的。”
“好。”如姬点了点头,上次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太多东西,她抬起头,仰望眼前的建筑。
这并不是多么宏大的教堂,乡下的小地方,数量不多的信徒,只会有这样两三层的小教堂。这里没有美丽的琉璃彩窗,没有密集高耸的扶壁,没有精美的雕刻和壁画,看起来只是一幢普通的尖顶小楼。透过敞开的大门,能看见里面摆着排排座椅,还有就是简陋的讲坛,看起来平淡无奇,甚至和从前小岛上废弃的教堂有些类似。
为什么教堂会被废弃呢?因为后继者不见了吗?那个人到底生活在什么时代呢?如姬不愿意多想,她从潜意识里抗拒那些东西。
“菲利?在吗?”让冲着里面大喊道。如姬感到有些疑惑,这是和他关系很好的人吗?听起来好像很亲密,而且年纪也不大,不过这么吵,对方不会生气吗?
如姬还在好奇着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的时候,一个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个子不高,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圆圆的脸上还能感觉到些许稚气。他的身上穿着黑色的衣裤,看起来相当地普通,然而又和普通人似乎不太一样。如姬猜想他可能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啊,这不是让和艾琳达嘛,还有……嗯,是你们的朋友吧。”他很平常地打着招呼。
他一定经常笑,如姬想,尽管年纪不大,他的脸上还是生成了笑容造成的“沟”,光是看着他的脸,如姬就能想象出他笑起来是什么样子的,他本来就显得很和蔼可亲,那样的话,一定会更加可爱吧。他有没有结婚呢?紫翠玉教允不允许圣职人员结婚呢?如果允许的话,妻子会是什么样的人呢?如姬忍不住这样想。
“啊,神父,好久不见。”菲奥拉竟然低声叫了起来,被叫做神父但是很年轻的男人露出了惊异的表情,他对着菲奥拉凝视了许久,又转头看向让:
“她……难道是……”
“嗯,她是多蕾卡家的女儿啊,很多年以前住在这里的。”
“啊啊……果然,我就觉得好像是她,是叫菲奥拉吧,那时候还很小的,当时是不是搬到别的地方去了?”
神父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紧紧抿住了嘴,就像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样。不过让完全没有在意这些:
“对啊,你的记忆力真好,居然还记得她的名字。”
“呵呵,我们当然要记住大家的名字,毕竟大家都是……”神父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
菲奥拉睁大了眼睛,看着神父:“虽然不太记得了,我好像确实来过这几次,这样都能记得我吗?”
“是啊,毕竟你长得这样嘛。你母亲也是的,不过你父亲比较……不喜欢我们是不是?我遇到过他一次,他好像不太乐意你到我们这里来。”
“是啊,他确实不让我过来,不过当时好像都是瞒着他。”
“真的好多年没见了啊。”神父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说:“当时我们都还以为……没想到你居然平安长大了,真是有如奇迹。他们一定很不容易吧。”
菲奥拉垂下眼来:“嗯,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神父张开了嘴巴,双手合在一起,低下头去。让看着时机差不多了,出来打个圆场:
“我们也很不好意思,这么长时间都没来看您。”
“没事没事,你们也很忙吧。”
“还好,现在放假嘛。其实她去年就回来了,只不过没来拜访一下。”
“是嘛,我都不知道。”神父脸上重又露出了笑容,和他脸上的“括号”完美重叠在一起,正如如姬所想象的那样,那是一个非常可爱的笑容,有着成年人的稳重与包容,也有着孩子的善良和纯真,那是能够吸引人,甚至让人跟着他一步步走入深渊的笑容,如姬这样觉得。
“哦对了,还有这位呢?她的话,我好像没见过?”
“嗯,她叫如姬,也是我们的朋友。”让回答道。
“你好,我是如姬。”如姬很普通地打了个招呼。
“你好。对了,你们今天到这里来,是要找我吗?”
“是啊,前几天来这里,你好像不在。”
“啊啊,原来那时你们来了啊,当时我们到隔壁的镇子上去了,应该还有两个人在家里,不过……你们没遇到吗?”
“没有,可能当时在忙什么事吧。”
“哦哦,所以今天就又来了。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怎么会有呢?就是过来看看,顺便拜访一下您罢了。”
“啊哈哈,嗯……这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每天都差不多,你们进来坐坐。”
“好。今天有没有什么活动啊。”
“嗯……明天会有大型的聚会,今天我们还在准备,不过也不忙,要不要来里面看看,你们很久没来了吧?”
“是啊,很久没来了。”
“我们前几个月购置了一台管风琴,不过大家都不太会,现在我们经常轮流练习,还是挺有意思的。”
神父领着他们,通过大厅旁边的侧门,往里面走去。艾琳达知道里面是几个修女的住处,还有一些厨房生活室之类的地方,她从前来过这里,还残留着从前的印象。
那些老旧的房间看起来确实没多大改变,但是都很干净,那些修女总是经常打扫这里。左边有一间大屋子,艾琳达不太记得以前那里是用来做什么的了。
“就是这里,本来也没什么用,现在改放这个了,还小小改装了一下,你们看看。”
因为建筑本身的问题,虽然楼层本身很高,但也不可能放得下太大的管风琴,在这里只能看到操作区,和很大的木柜子。让问道:
“这个是不是通向外面?”
“那当然,毕竟主要是要让外面的人听到嘛。实际上是从顶上通过去的,在外面听效果会比较好,不过这里也差不多。你们看,这边把墙打通了,改装了一面镜子,就能看见外面的情况了,还可以说话,反正挺不错的。”神父洋洋得意地说道。
“你会弹吗?”艾琳达问。
“我倒是不太会,因为一般那时我都在外面讲话,通常都是露恩修女负责的。不过我也会偶尔弹一下。”
“弹弹看嘛。”
“嗯……那好吧,不过我弹得很不好,就当练习好了。”
“我们要到外面去吗?”
“不用,在这里就行了。”
神父在地上蹭蹭鞋子,在座位上坐下来,他拨弄了几下旁边的几个像塞子一样的东西,拿起架子上的乐谱翻了翻,又放回架子上:
“就弹这段前奏算了,我也不是很熟。”
类似于长笛一样却更加清晰、让人联想起绿色的声音响了起来。曲子弹得很慢,每个音都拉得很长,高低两个音部结合在一起有种奇妙的神圣的和谐感。曲子里没有什么像钢琴那样的和弦,只有两三股高低交错的旋律交织在一起,形成更加美妙的和谐。神父的两只手与脚都很努力地在动作,不过菲奥拉还是听出来有几个地方好像弹错了。
虽然以前没有听过这样的曲子,但是那样不和谐的写法是不可能的。菲奥拉很清楚。
演奏很快就结束了,在乐谱上差不多只有一页,神父站起身,揉了揉眼睛:
“唉,弹错了好几个地方。而且我不熟练,本来没这么慢的。”
“没事没事,已经很好了,很好听。”艾琳达轻轻地鼓掌。
“确实,这个音色也是,非常棒。”菲奥拉点点头。
“你们要不要试试看?”
“我不会呀。”艾琳达说。
“我也不会。”让也说。
神父又看了眼如姬,如姬默默地摇了摇头。
“那,能不能让我试试?”菲奥拉说话了。
“当然可以,反正又不会坏。”
“不过我也没接触过这个,只是以前学过一点点钢琴。”
“没关系,那也很好了。”
“这些踏板是干什么的?”
“这也是发音的,不过需要练习,如果不会的话,你只弹上面两行就行了。”
“我试试。”
菲奥拉也学着神父的样子把鞋子在地上蹭了蹭,她穿着的是普通的平底凉鞋,而不是神父那样带跟的皮鞋,不过她并不需要踩那些踏板。她坐上了座位,把凳子往前挪了一点点,又把脚缩到踏板后面。
她看着谱子,脸上显现出严肃的神情,随即,管风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她弹得明显比神父要快,两只手以均衡的速度在键盘上舞动着,没有什么慌乱的动作,也没有多余的停滞,正如乐曲本身一样协调。如果说神父的演奏是山间的小溪,有快有慢,那么她的演奏就是平静的河流了,不过这河流的流速还要比小溪快些。艾琳达注视着那个白色的身影,听着那样带着神圣感的音乐,觉得自己仿佛真的看见了神一般。
乐曲突然戛然而止,菲奥拉跳下凳子,躲回了其他人的身后。神父这才反应过来:
“真的,真的很不错,比我厉害多了。”
菲奥拉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谢谢你。”神父的眼睛里带着有些非同寻常的神情:“我也会努力练习的。”
菲奥拉笑了笑,往房间外面走去。
“以后有空来看看啊。”神父向大家挥着手道别。四个人也都挥挥手。走在回家的道路上,如姬问让:
“今天为什么要带我们来这里?”
“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只是来看看罢了。”
“怎么感觉你好无聊的样子。”如姬已经变得和他有些熟了。
“是啊,最近确实不太对劲,感觉整天待在家里,整个人都变迟钝了。”
“要不然什么时候去莉托蒂尓城转转?”艾琳达提议道。
“行啊,那下次有空去看看。家里不是买了新车吗。”
“对了,那个神父,有没有结婚?”如姬问道。
“好像结了吧。”让回答。
“他早就结婚了啊,妻子也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也是个很不错的人。他还有个女儿,现在好像都六七岁了。”艾琳达说。
“原来是这样。你们以前经常去他那里吗?”
“也没有经常去吧,原来是另一个老神父在这里的,他来这里也挺久了,具体的我不太清楚,反正菲奥拉搬家的时候老神父还在,现在他成新神父了,不过也挺好的。他以前经常和我们一起玩,虽然我们什么都不懂,听说还会做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不过他还是愿意和我们玩。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如姬点了点头。她发现其实很多人之间看起来好像有比较强的羁绊,而实际上却没什么大不了的,或者看起来很普通,而实际上一起经历了很多。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真是奇妙,以前的她,并不会过多地思考这些问题。不过,现在她觉得这些相当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