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世界上大部分的事情都没有什么意思，我们也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什么新的亲密关系了。”一天晚上，如姬这样告诉言叶。
“我倒是差不多能理解，不过亲密关系……是指的哪方面的呢？”
“就是能有一个人陪在身边，能一起说说话，互相抚摸，难过了可以抱一抱那样的。”
“啊……那确实是很不容易。”
“你知道的，时间久了就很难去相信别人，或者说接纳新的人成为自己的一部分，所以一直都是这样，不过也已经足够了，已经很好了。”
“对了，你在学校过得还好吧？”如姬又问了一问。
“当然很好，菲尔和莎丽也都很好。”
“嗯，你觉得她们怎么样？”
“菲尔就是很普通的，我也说不上来，虽然平时有点闷，但是有话题的时候还是能感觉到她是个很有趣的人。莎丽也很好，比较热情有领导力，不过有的时候感觉她稍微有一点霸道，但是还算正常。”
“嗯，我好像也看见过她们几次。说实话，我见过不少长得很像的人，于是总是会忍不住把其他人的性格往她们的身上套，这种做法有的时候是准确的，但是也有的时候实际上两个人性格会很不一样，所以还是要多加交往才会知道。”
“如姬……和菲奥拉每天到底在做什么呢？”
“没什么啊，就是每天玩玩而已。”
“不觉得探究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很有趣吗？”
“以前当然会觉得有趣，不过各种各样的事情一件一件做过去以后，慢慢就觉得世界上所有的事情不过是这样而已，每个地方的风景也大同小异，活着就没什么意思了。”
“那你们还每天都很高兴的样子。”
“那当然高兴，毕竟每天混吃等死，可太舒服了。”
“不可以的呀，你可是大贤者，不可以说这样的话的呀。”
“别人都不能说，但是我可以。”如姬望向窗外，月亮挂在六十度角的天空，旁边的一些星星能够隐隐地望见。如姬突然怀念地说道：
“你看月亮，真小啊。”
“月亮不是本来就这么大吗？”
“在很久以前，我们所说的月亮是一颗卫星，离Syltia很近，那个时候的月亮很大，看起来和太阳差不多大，也很明亮。”
“这么有趣的吗？感觉会很有意思。”
“其实也并不是很有趣，只不过现在没有了，才有点怀念而已。”
“其实我对占星术也很有兴趣，我以前一直以为这样的塔是为了占星术才建造的。”
“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这样。啊，不过现在那些占星术师，有的在某种程度上也和占卜师差不多了。”
“为什么这样说呢？”
“因为他们总是去思考一些……不太实际的东西，就像有些魔术师研究理论而……误入歧途一样，虽然我可能不应该这么说吧，这算是魔术师的优良品德，而且实际上是非常符合理论的，他们还可以理解，但占星术师或许就不应该这么干。虽然我对现在这些东西懂得不多，但我还是不太能认同他们的说法。举个例子吧，他们会说空间是扭曲的，这很容易理解，但是关于高维空间引力与质量的问题时，就众说纷纭了，他们提出了一大堆用来解释这些的复杂理论，但是都很繁杂，以至于有的看起来不太可信，从拓扑学来看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是……所以我不太能明白那些人，虽然还是会给他们钱就是了，毕竟从长远来看，说不定他们会是对的。”
言叶“噗”地笑起来：“我好像有点能明白。”
“光是说说好像是这样，不过他们发展了很多其他的理论，以至于我都有点相信他们了，因为那些数学师和魔术师真的都很聪明，结果嘛，大概就是说我们的空间真的很薄，就像一张很薄很薄的纸，或者很细很细的线，其他的维度都挤在很小很小的空间里，但也有人说因为一些附加条件的存在，其实这张纸是很厚的，之类之类，结果就是我们看见的这样。反正就是这样吧，其他的东西都交给他们了。”
“你不想去研究这些吗？”
“我……曾经想，并且也研究过一段时间，不过……这只是一种爱好和选择吧，我也不是什么头脑非常好的人，很多东西很费劲才能搞懂，而且我们不可能，把一生都用在同一件事情上，我们必须得考虑一些别的，更加长远的东西。”
看着言叶，如姬又叹了一口气：“越是这么说，我越觉得惭愧，感觉自己真是什么都不明白。真希望她还在，能够教导我们，帮助我们，真是怀念那样的时光，我们就像小猫咪一样跟在她的后面。”
“你是说，希露蒂姐姐吗。”
“嗯，那当然。”
“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如姬抬起头，脸上流露出非常怀念的表情：“我也说不太清，她是个善良却把不好的事情往肩上扛，很聪明也很了不起的人。”
“你这么说的话，那和我一点都不像。”
“不，我觉得你们还是很像的，只不过你还没有意识到而已。对了，我把那时候的一部分日记发给你，你说不定可以看看。”
如姬把一个文件发送到了言叶的信箱，言叶打开来一看，是一个不大的文本文件。
“这个只有一小部分，那时候写的日记，太久远了，虽然转抄过好几次，不过还是有一部分丢了，而且当时也没写太多，如果你能看懂的话，就最好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言叶离开了塔，如姬一个人靠在躺椅上，看着窗外喃喃自语道：
“虽然已经知道了它们运行的方式，但是星星真的很美。”
言叶回去以后，想起了如姬的话，虽然如姬已经说得很委婉了，但是她还是觉得如姬说得不太对。有一些东西不是靠简单的常识和直觉就能够解释的，很多人为此付出了一代又一代的努力，不能简单地加以否定。不知道如姬到底学过一些什么呢？言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她到底虚度了多久呢？这样的人生到底好吗？言叶甚至开始有些对如姬产生了怀疑。不过她又想起了之前关于人生意义的谈话，并不是对于世界的了解越多就越有意义的，如姬也做了很多事情，言叶这样想。
不过，自己也不应该就这样看不起如姬，自己也并不能完全评判她的话，毕竟她还是活了很久很久的。言叶想起来小的时候父亲对自己的告诫，他说世界上有一些很聪明的人，是他们难以比拟的，言叶曾经不以为然，因为也有人说同样都是人，大家的差别实际上也没那么大，但是言叶慢慢地明白了，人和人的差距真的比天与地还要遥远。
更何况，即使是同样一个道理，从长者和少年的口中说出，他们的理解也很可能是完全不一样的。
言叶躺在床上，打开如姬发的日记，她看见的，日记上完全是一种不同的文字，言叶从来都没见过，但是她竟然感受到了熟悉。
这个是——“十月七日”，言叶想了起来，这几个字是这个意思，她开始慌乱了，为什么自己会认得呢？明明从来都没见过，为什么呢？而且她还能读出来，发音和现在很不一样，甚至语法都不太一样。
“你在叫什么啊？”莎丽问道，她听见了言叶在床上乱动发出的声音。
“啊——没什么，稍微有一点兴奋了。”言叶匆忙回答道，她按捺住怦怦乱跳的心，开始读日记。
大部分的内容都只是简要的记录，相当一部分都是记录当天的研究进展、学习状况或者干脆就是“最近几天什么都没有做，感到愧疚”类似的话，可以想见当时的情形，她们还是较为认真的。日记看起来是如姬写的，有的时候提到菲奥拉和希露蒂，不过并不能看出来她们是什么样的人。翻了一些以后，言叶大概了解到这段时间她们住在乡间，很少和外人来往，大部分的事情是由希露蒂主导的，但是研究成果却并不是她发布，而是以如姬的名义发表，这或许与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有关。
日记并不是每天都记的，有的时候隔很久才有一次，中间有可能也发生过一些什么，也许当时的她们并没有特意要记日记的习惯。日记上的日期经过了十多年，但是日记的内容并没有发生太大变化。
言叶被接下来一篇稍长的日记吸引了注意，只见其中写道：
今天伊洛塔斯来了，看起来和过去没多大变化，看起来是姐姐联系了她。她见到我们三个人的样子很吃惊，还问我和菲奥拉是不是也是精灵。她还是像往日一样对姐姐搂搂抱抱，但是姐姐确实是老了，头上也有了白头发，我们很心疼，但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伊洛塔斯开玩笑说，你不会就一直这样做一个老处女吧，要不要和我结婚。不过这并不像是玩笑，而且也不好笑。姐姐看起来很难过，她说，如果有来世，一定要做各种各样的事情。
我想，如果有一天姐姐不在了，我和菲奥拉也要听她的话，去做一些有用的事情。
日记到此为止，言叶陷入了沉思，虽然篇幅不长，里面却有不少信息。这个希露蒂看起来有一点可怜，言叶觉得，但是如姬和菲奥拉却说她很像自己，自己也会做这样的事情吗？也会变成这样吗？不过这一定也和当时遇到的事情有关，现在在月弥城的自己，一定会不一样。
然后就是，伊洛塔斯是谁，这个名字好像有一点耳熟，言叶觉得，但是如姬和菲奥拉并没有提到过她，或许并不是非常熟悉。看文中的话，她似乎是一个精灵……精灵……！
言叶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的脑海中，模模糊糊出现了在一座教会里，一个粉红色头发的女人的身影。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言叶努力地思考，却无法想起来更多的信息，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直到很晚才得以睡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