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或者，感化院里藏着一个巨大的定时炸弹。大门是计时器，屡经修补的“城墙”看似是秩序所在，实则是圈定的爆炸范围，墙内安置着一排排整齐的雷管……而他们正在雷管里漫步。
午后的阳光点缀着教学楼的外墙，颜色在加深，呈现出类似黄铜的高光。
8月3日，8月17日，8月28日，9月8日，9月15日，间隔时间有规律地缩短，就是代替数字计时器的死亡预警。
时间所剩无几……
瞎想什么，结标赶紧抑制住自己荒诞的猜测。
感化院就像它看起来一样，光明而祥和，充满希望，黑暗迟早会消散在学园都市这个次世代的精巧容器中。结标不停地逼迫自己相信，暂时相信。
虽然是午间，教学楼的人可不少。地图上标注，这里还有学生们自己成立的“心理中心”，配备了茶室和沙盘室。他们也和正常人一样有着脆弱而难以言表的内心世界，同样需要心理慰藉。
“哗啦！”底层的玻璃在一阵剧烈的震颤后一齐破碎，释放出反自然的强风。
木原信二的身体本能地小弧度回缩，但马上又站得笔直：“要去看看吗？”刚刚的一系列小动作当然全都收在结标的眼里。
害怕吗？无法确定，第一时间的行为往往最真实但最不足为凭。生物体都有保护自己的应激反应，而反应之后的行为才完全交由人类的意识。
趋避，明察，漠视……拥有无限可能的人脑，是任何精密的计算机所不能模拟的。
结标想起了对超能力流传最广泛的解释：大脑产生了某种变化使能力者脱离真正的现实，以异于常人的法则扭曲了微观世界。
超能力的决定因素是“大脑”，计算能力终究只是辅助，远强于常人的计算设备依旧需要意识的驱动。
以为用“残骸”就能超越两百万人脑，当初她还是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输得心服口服。
避难的人流从大楼中源源不断地往外冲，如同随风而起的巨浪撞开堤坝，差点把信二一并裹走。
“会不会有危险？”结标上前一步，护住他的小身板。
结标替“歹徒”这个集体感到羞耻。弱者逃跑无可厚非，但只要有一点招架之力也不至于慌不择路地乱撞。他们现在完全是待宰的羔羊……感化院的半数人曾经隶属于都市各地的无能力者武装集团。
“学姐想看的话就跟我来。”微弱的奶音混着微弱的奶香从怀里传出，“我不配害怕，学姐最好还是躲躲。”
活到这个份上没什么可怕的。
换句话说，无论多么危险，结果只要不是死亡，就不会比现状更差。
他正在迈出改变人生的关键一步，木原信二自己坚信不疑。逆着人群的走向，他苍白的脸上勾出了一抹不屑的笑。
“怎么可以让你先走？”结标用手臂内侧轻轻蹭信二，后面半句话她没有说出口，“我才是’领路人’。”
总之，无论如何他们都要马上开始行动，看着不会思考的陌生人群，连他们独立的思考都会受到影响。
又是一次讨厌的共识。
这次是空力系能力者，活化的的AIM力场探测到了来自结标和信二两个人的存在。与其说是干扰，还不如说是对超能力**裸的挑衅。
能力范围内出现异物，必须尽快清除。
狂风迅速包围了他们，势如千军万马。空气中带着强烈的粉尘的苦涩味。空气是切实存在的，它们撞击着胳膊，大腿，脸……带来刀割一般的疼痛。走道的灯终于不堪重负，被强风从天花板上抠下，火花一闪一闪。不只是灯，墙上的石灰也开始剥落，瓷片像是被子弹击穿了，噼噼啪啪的响声在幽长的走道里此起彼伏。
连空气，都是敌人。
“空力”，顾名思义，每个空气分子都有自己的力量。所以不光光是风力，现在每一处空气中都暗藏杀机。信二甩开了结标的手，猛地往后跳。无形的高速气流插向他原本的位置，地面被砸出了一个小凹痕。空气里，似乎有另一只无形的大手托起他，隔着好几米将他按在被磨出小倒刺的墙面上。
要把底层所有完整的东西一并捣碎吗？
“回去吧。”结标退意顿生，扯着嗓子高喊，但声音从出口的那刻就淹没在空气中。
窒息感蔓延开来，木原和结标的视野在逐渐变暗。空气时而凝重，时而稀薄，早已不是可以直线导光的均匀介质。如果此时看向走道尽头的窗户，他们就会发现：室外的视野一切正常，从室内看向室外却犹如黑夜。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出了几十米，现在回去可就什么也得不到了，而且天知道顺风方向藏着什么奇怪的攻击。
类似子弹的攻击应该是空气分子的运动轨迹被强行控制，凝聚，并高速旋转突进的产物。隔着三四面墙凭空击碎玻璃和瓷砖的大概都是这种“子弹”，说明她的能力的使用距离在40米以上，灾难没有摧毁整栋楼房应该只是受到能同时控制气体量的限制。而且她的大脑中一定还保存着感知的小技巧，即便意识混乱也可以让她的能力不受视野的影响。
耳边响起空气摩擦产生的尖声，结标后退半步，双腿迅速弯曲。又一颗“气流弹”（结标决定暂时为它命名）从她的头顶掠过，她感觉到一缕头发正离她而去。这次打中的是破破烂烂的墙壁，激起了一大片灰。
没有特别华丽的攻防手段，躲避是空间移动系能力者的基础。看得见的攻击，看不见的攻击都一样。
墙体在摇晃，伤口传来持续的撕裂感。本来凝固的血液和空气分子一样被赋予了活力。毫无防备的疼痛让结标的眼角湿漉漉的，她努力用双手支撑自己的上体。
偷眼往后看去，信二已经不见了，能力者的攻击也已经稍有缓和，可以前进。
暴走的时间不会很长，虽然能力者本身进入了混乱状态，但是大脑的其他功能却都进入了持续的高速运转，需要连续超过大脑负荷的运算能力。不到十分钟，再精密的大脑也会因为高强度的运作而坏死。出院时那个青蛙脸医生告诉结标，他还说所幸当时她自己及时平复下来了，只坚持了两分种左右。
有影响，但危害不大，结标记得今天早上出发前医生这么告诉她。
总结信息后结标倒松了一口气。风力还没到能把人体碾成碎末，而且……能跟着结标走到这一步，她觉得信二比自己靠谱很多。
能力者暴走的地点在一个大教室，作为乱象的聚集处其实很好分辨。女孩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捂脸，上半身不舒服地蜷缩成一团，发出一声声骇人的惨叫。刚刚结标最害怕的“子弹”像在练习射击——悬浮在浑浊空气中的桌椅杂物是练习的器材，可惜越射越歪，百发一中。
太像了，简直像用旁观者视角来打量她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