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煌志从来没想过,在他隐退后的多年,依旧有美少女在他的家门口来回踱步。
齐腰的长发跟着她的步调柔顺地抖动,上身是一件宽松的衬衫,领口系着小丝带,绣着几笔简约的花纹,裙子快要长及膝盖,颇有学院风气质。她应该不太会化妆,刚刚还不自信地在脸上轻描淡写,但逃不过代煌志的眼睛。
他毕业后的几年里,除了他自己班里的那几个小屁孩,他再也没有好好欣赏过女人了。但他不是萝莉控。
稀疏的路灯倾注下孤零零的一片光域,她的颜值全靠精致的五官苦苦维持,不过已经足够。眼睛半睁,饱满的唇瓣尖端在银光下亮起了樱花色,在一片宁静中,代煌志几乎有一种欲吻的冲动。剩下的微光被挡在高高耸起的鼻峰之外,她的另一半脸完全归于阴影。
“在这个时候不动邪念的人就不算男人。”代煌志仅向他自己的内心坦白。
代煌志没有女人缘的命理持续作祟,少女的皮鞋猛叩坚硬的水泥地面,发出清脆的敲击声,人影已经站在走在他身后的信二面前,而直接忽略了他。
味道……樱花香……
“你……你好?”身后的信二开口,第一句话和往常一样带着颤音。
语言中枢在休息中突然受命工作。
“……”
“好久不……”
“混……”人影打断信二的话,想揪住信二的衣领。犹豫了很久,还是难过地把手背在身后,身体极不自然地扭曲前倾。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她今天扮演的角色应该是温柔可靠,文静淑雅的大姐姐,为什么一见到信二就乱了套?
信二的脸上读不出任何表情,连能安慰她内心的那丝突发的恐惧感也挤不出来,但少女已经心软了,自己说服自己。
“什么好久不见,你当初没把地址告诉我,”人影叹了口气,“这几天一直在找你。”
结标淡希?是她没错,代煌志再三确定。
“那……对不起。”
无论如何,在周末前再次找到信二真是太好了。
“没有人知道你的住址,舍监还坚称不认识’木原信二’这个人。后来只能几经周折找老师的住址,原来你和老师住在一起。”说这句话时,结标已经不感到意外。
夜不归宿的确违反校规,但被信二违反的校规太多太多。经过几天复杂的搜寻工作后……
只能说越来越复杂,如果不找到信二本人,花上一个月时间结标都未必能摸清感化院的全貌。
而信二,始终游离在人们的盲区中,教室经常只有一个空空的座位。吉塚估计也经常找不到信二,才会忍不住恶狠狠地抢一手,连商量的余地都不给他。
因为他们下一次相遇还不知道是几周后的事。
“不是哦,”信二继续一脸呆滞地否定,“我只是来老师家吃晚饭,晚点就回家,回宿舍。”信二纠正。
“家”,是一个重要的字眼,不能随便使用。
“那你住在哪里?连舍监都找不到的地方,你是住在深山老林里吗?你不会住在树上吧。”结标再也忍不住了,她上前拉住信二。这家伙摆着一副无辜的脸,说着不可思议的话。
知道一个人的名字,知道一个人的班级,知道一个人的长相,要找一个人本是信手拈来的事,却演变成长达两三天无形的追逐。
两层破旧的公寓和代煌志身上这件廉价的行头正搭调,同为感化院“失修区”的一员。内部陈设也和他本人一样缺少打理,结标淡希已经能闻到里面浓郁的陈腐味。钥匙被代煌志忘在了屋内,信二走近用随手弯折的铁丝轻轻一插,门应声而开,形同虚设。门口成箱的垃圾堆积如山,白色带麻点的霉菌在底层发芽,怪味大都来源于斯。
一间客厅,一间卧室。没有厨房,厕所估计是这栋楼边附带的小房子,七八户人家共用的那种。
唯一能看得下去的家具是一台老旧的游戏机——十几年前的产物。正对着信二,不高的身体先行占领了摆满衣服的木制沙发。
“我们老师最初只知道学生的名字和编号,舍监知道的信息更少,所有使用中的房间的编号足够使他们正常工作。”代煌志带着歉意,“而且没有负责的风纪委员,任何人都没有义务向你提供无条件服务,难为你了。”
直到现在,代煌志依旧不知道信二的具体住址。
“嘿嘿,我还要告诉老师一件事哦,”结标贴近代煌志羞红的脸,“昨天一整天信二都没上课哦。”
信二换了一个更舒服的方式侧躺,脚丫带节奏地摇摆。
“早就知道了,他这周一共旷课二十六次。除了我的课,这小子全翘了。”
“你不管管?”
“他被欺负的时候呢?有人管过吗?没有!那凭什么他违纪的时候就该有人管?”
“其实你找他和找我的难度相差不大,”信二在一边附和,“因为白天的时间,我一直跟老师在、一、起、啊。”
代煌志赋予信二特权。
“既然这样,他的住址,老师直接问他不就行了吗?”
代煌志苦笑起身:“你去问吧,我做不到。别看他这样,他可是很吝啬情报的。这点信二就像感化院的高层乃至都市高层一样。”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结标已经做得很好。如果今天代煌志知道她要当信二的大姐姐,他可以给这个形象打到90分。她真的很漂亮,很成熟,而且语气已经极尽温柔。
“不行!”
“为什么?”
“不行就是不行,这是最基本的安全意识。学姐好好考虑考虑,如果我的住址随便让人知道,会不会沾染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信二理直气壮地指着自己脸上的纱布——三个人共同的伤痕。
“所以我后来再不提起。”代煌志站在远处叹气,“尽管我也不了解这孩子。”
“应该没问题吧?”结标试探。
“不行!学姐有事找老师就可以了,”信二语气坚定,看来没得商量,“学姐什么事?”
“朋友之间互不相见不会很奇怪吗?倒是信二你这几天像是都把我忘了。”
“对不起啦,我还不知道作为朋友要干些什么……”
说这话时,木原仔细查找自己的知识。朋友之间……呃,信任,尊重,不要谈金钱,保持联系……但信二此前从来没看过相关的文字,所以信二说的是实话。
可以理解为,与结标的联系触发了他的自学效果。
“我的大脑里都藏着什么奇怪的东西啊。”信二在心里持续摸索,他可以确定自己没有看过相关的书籍或是结交过非联系不可的朋友。
他遇到的新东西总是能在自己的大脑中找到答案。就像一个穷光蛋每次去银行都发现自己的账户里又存了一千万,能用吗?可是敢用吗?
代煌志端上两碗泡面,访客还饿着肚子,只能把自己的那份留给她,原属于自己的小板凳也让了。
“喂,信二?你知道’冥土追魂’吗?”
“那个长着青蛙脸的医生?”
“对,我想我没必要再隐瞒了。我暴走后被打伤送到医院,当时他是我的主治医师。”结标的目光上下移动,最终也落在信二抬起不动的左手上。
“学姐……暴走?”
“就在几天前,很危险的哦。”结标微笑。
信二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他能简单地处理我的事,而且能向我给出他初步的解释。我想对于暴走他有研究成果,而这些成果说不定对我们有用。以上是找你的主要原因,想带你一起去看看,一直守在感化院里待机究竟不是办法。”
“嗯,怎么计划呢?”
怎么计划呢?递交离校申请的话,只怕下午才能出门。感化院和靠近市中心的医院之间的距离又不是一般的远,至少得半个小时车程,再加上步行转车的时间,算下来结标和信二只有一个多小时在控。在一个小时内,找到忙碌的冥土追魂医生,得到有用的信息……可能吗?
“那个……既然是感化院的事情,就不要无视我啊。”代煌志发出抗议,“我倒是可以带你们上午出门,只是未必能延长你们在外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