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是人们关注的焦点，可其实很多事件在发生前就被决定好了。
吉塚早已和都市决裂，也是在现场外被人忽略的事实。
“蓄谋已久的攻击者往往会利用众人的盲区隐藏身份，其实出现在众矢之的被看到的往往只是起始的受害者。”
代煌志大手一挥，拉开的窗帘释放明亮的光，照亮整间宽敞的病房。
“你，你干什么？”
结标淡希幽暗的视野忽而充满光明，她旋即出手制止。
信二软语呢喃，在柔软的床上微微蠕动。结标忍不住侧耳倾听，总合飘散的残缺音节。
“什么嘛，原来只是梦话啊。”
“你还是太嫩了。”
“啊？”结标淡希茫然失措，“谁？我吗？”
代煌志抓住她的肩膀，好像把结标淡希也当作了他的学生。
“还能是谁？我说你啊，”代煌志肌肉收紧，将结标淡希的肩骨向下微压，似乎是一种测试，“太嫩了，这个样子可是不能胜任工作的。”
即使在结标作为普通而纯粹的学生的几年前，也从没有老师给予她“太嫩”的评价。
当然，她没发起过无谓的暴动……也没有让老师们焦头烂额。
当年的结标不过也是中规中矩的优等生，老师们多余的评价结标淡希一句都想不起来。
结标淡希反唇相讥：“你有没有考虑过信二在现场外的情况？你前面说了那么多，还不都是你自我满足的猜想？”
代煌志摇摇头。
他顺势推开窗户，轻松地爬上窗框，鼓起的深黑长袍遮挡风口。
“你大概已经具备一般人所没有的觉悟，但只是这点觉悟，总有一天你会发觉它不够用。”
“你是坐标移动，空间系的能力者，你必须学会思考。”
“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间，站在不同的方位，观测到的景象各不相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已经算是个人真实的一种起源了。只是没有人为地发现，向正确的方向培养，这些散布着的个人真实没有实用的价值。我们能力者是明显的个人真实持有人，倚仗个人真实立足，和个人真实本该密不可分……”
“而个人的推论和猜忌也属于广义的个人真实的一份子吧。”
要论偷换概念代煌志也是一把好手。
成熟是针对过去的自己以及现在接替着的同一身份的人，用时间和经验换取的成熟。想要和名副其实的罪犯一较高下，结标淡希恐怕还没开始便落后不少。
“每个人持有他们各自的想法，难道别人的个人真实你也要急于去否定掉吗？”
结标淡希仍旧迟疑。
“你喜欢战争吗？”
“战争是如何打响？为何打响的呢？”他没指望结标淡希能给出完整的答复，因为战争层出不穷，此起彼伏。
她失望地背转身。代煌志继续夸夸其谈：“所有善良的人进入美满的结局，所有戴罪之身都得到应有的裁决，所有无辜的人都不受伤害，存在这样的故事吗？”
长久沉闷的代煌志兴奋不已。
不善言辞的人其实大多在积蓄，他们忍不住想揭露的真相，想挖掘的槽点……等等语言累计到他们的大脑深处，压力也随之积年累月地叠加，一旦找到口子就会迸发出来——拦都拦不住。
不要把说话当作自作聪明的人独享的专利，这些阴郁的人只是在大部分时间和大部分场合选择了缄默。
“这样的故事很难被记住，甚至很难去构思。因为无论讲故事的人还是听故事的人都处在现实的泥沼，而现实确确实实是波澜起伏的相反的情况。”
上次在姓丹下的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那里碰了壁，强憋回去的欲望在脑子里痛苦地打转转。
这次不会了。
拼命地解释个人真实的人同时也掌握着无比强烈，足以吞噬外界，自身容纳不下的个人真实。
“明知战争是双方，乃至全员的战争。善良的人遍体鳞伤，罪恶的人坐立难安，可战斗几时会结束呢？他们是普通人，不是神明，他们无权掌握他们喜欢的结局。他们只能在最差的结果如期到来前把他们目光所及的矛盾层层解开。”
“明知过程充满牺牲和危险也要不断地努力。”
他描述的场面十分简陋，却足以说明他沉寂已久的内心世界。
没有道理质疑代煌志在模仿信二或是某位庸庸碌碌的哲人，转述人的视角和亲身经历的个人真实往往很容易区分。
摇摆的影子在信二瑟缩的身体上滞留，白净的脸庞略带浅笑，隔着柔软的被子，沿循褶皱的纹路，大概能猜到他双手交叉地护在胸前。
尤其在武器和强权从军队层面浓缩到个人的都市……观测每一次的擦枪走火，信二也在胆战心惊吧。
“但我的能力是坐标移动，和别人半吊子的能力不同。”信二的新牙还没长全，可爱的小锯齿收住薄薄的下唇，沁溢细小的水滴，让结标淡希禁不住有添一口的冲动。
自己能飞翔，大家都能飞翔，这才是真正的超能力。
代煌志的烟在空中比比画画：“吸烟会导致肺部疾病，吸烟会危害口腔，吸烟影响人体的脑部神经，抑制性激素，杀伤……**哦。”
开个小小的玩笑，代煌志自认为对青涩的少女有效果。
然而结标淡希不为所动。
“吸烟有害健康，但是，我必须找一个偏僻的地方点燃我的这支香烟，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我喜欢抽烟，”代煌志大半个身子爬出窗外，立在窗台上，“这病房可憋坏我了，想让我戒烟，必须拿出和我决一死战的勇气。”
“结标你呢？你想干什么？”
代煌志还忽略了一个稍微次要的因素，人这种生物一般不会保持理智，也就是说不总会围绕他们在心平气和的状态下制定的目标。不可能做到一点都不浪费——除非未卜先知，可那就不是人类了。
连超能力者都被理解为怪物，真要有人通晓过去未来，那形象一定会被普通人扭曲为怪物中的怪物。
“哈哈，有缘再见。”代煌志一跃直下。
“喂，老师！”
“我去外面透透气。结标你呢？你的个人真实在哪里，它在指引你干什么？”
阳光虽然还充满温馨，凝重的云片却在天上厚厚地累积，似乎在预谋一场灾难般的总攻势。
把结标放在吉塚的位置，在代煌志和信二的包围下，兴许她也会重蹈覆辙——她可能歪打正着地找到出口，也可能拼尽全力，紧张到崩溃。真不愧是师徒，都是让人束手无策的人物。
不像太阳，无论在哪里总能放射它的光芒。它不一定温暖，但总不至于使大地沉闷。
天气预报一如既往地胡说八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