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一枪、两枪、三枪、四枪、五枪，换弹夹。莉莉机械式的扣动下扳机，她的身后，离那个木屋没有多远。但是显然想要瞄准森林之中移动的目标，这太难了，何况这些目标……
她强迫自己去回忆那些被排挤，被冷落的记忆。她不是从这个村子里出生的孩子，但是为什么这个村子接纳了她，她大概一直都很清楚，只不过她不愿意去面对。莉莉永远记得，她记忆中第一次去“接受馈赠”，村民们议论着：好像那个白头发的女孩来了以后，送来的物资变得更多了……
那个男孩是第一个接纳她的，她醒来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他。那天，在那个拿取物资的村口，是他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在村民议论物资边多时，他的手，攥得很紧，仿佛怕她消失在他的面前一样。切，越是要想一些不好的回忆，就越是康彻斯那头金色的短发，和他假装睿智其实很怂的声音。仿佛他就在她的耳边，劝她：回去吧，不然过了中午拿物资的时间，就拿不到了。他果然，就是只会拖后腿。
已经回不去了……
那么，只有不断向前——枪声在耳畔响起；哀嚎与悲鸣，回荡在这片森林。
莉莉继续着她的“屠杀”，一个又一个昔日的村民倒下。他们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呢？大概神父又说了什么？上一次大概用的是物资，这一次也许是用生命？
铁制的瞄准镜切换到下一个目标，稍微在目标的前方预留一点位置，扣下扳机，目标倒下。这就是曾经毁灭世界的武器吗？莉莉犹豫着，然后继续祈祷着每一枪倒下的村民仅仅只是失去行动能力。有的时候，人真的会盲目将自己无法掌握的希望寄托于自己本不相信的存在……
有人攻击自己，也许是瞄准时的余光，也许就是一种直觉。莉莉赶紧跳向另一棵树，回头扫视，果然如果慢一丝的话，现在嵌入树枝上的子弹，应该就在自己脑袋上了。
故意让村民成为目标，让我开枪暴露位置吗？莉莉思考着，混乱中自己根本没有听到神父的枪声。这一波亏了，自己在树上，刚刚那么大的动作，树枝摇晃，位置完全暴露，而且会接二连三的暴露。没办法了，莉莉跳下树。果然，刚刚自己所站的树枝上，又是一个弹坑。
“砰！”枪声就在自己的耳边响起，等到莉莉意识到的时候，自己的右腿已经不停使唤的让整个身体坐下。
“她就在那，先控制住这个会用枪的！”是神父的声音。不可能，如果他已经过来了，那么之前这几枪又是谁打的？
村民围了过来，原来，他们已经离这么近了。莉莉偷偷拉开扳机，还有一发子弹。
“上啊！”神父呵斥着仅仅围住不动，而愣在原地不动的村民：“莫辛纳甘不能连发，最多打死你们其中一个。”见没有什么效果，神父对着天空又是一发子弹，巨响之中，人群的反应似乎麻木了，他们更加愣在原地。莉莉这才注意到，碧蓝的天上好像有三个黑点，它们是原本就在那里的吗？一边这么想着，莉莉手中动作没有停下，她从腰包中拿出了那瓶高浓度的酒。那一刻她仿佛看到，神父、以及周围村民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瓶酒上。原来，你们这么在乎这种东西啊，那么你们又是怎么使用的呢？如果有可能，这句话，她真的想问出口。
酒瓶被抛出，在朝着木屋的方向划出一道抛物线。然后，莉莉迅速上膛，瞄准，扣下扳机。
“砰——”
“啪——”
一前一后两声，大火，伴随着酒精刺鼻的味道在森林中开始扩散。
“抓住她！”神父的声音开始歇斯底里起来，说着自己先冲了上去。村民见状也赶忙冲上去，几个人按住了莉莉。火势蔓延，阻断了铁路离开乐园方向的路，如果想要过去，就要绕往森林的深处了。
一个村民从莉莉手中抢走了枪，人群散开，只留下三个人按住这个白发的“恶魔”。神父走到莉莉面前，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的额头。
“其他几瓶酒在哪里？”神父淡淡的询问，就像当初莉莉偷偷拿走神父的书后，他向她询问它们的下落。
莉莉忍着腿上一阵一阵的剧痛，咬牙说：“有两瓶，就在，你们，刚刚，遇到，康彻斯的地方。”
“是吗？你，去找过来。”神父随便指了一名村民，村民如释重负的往他熟悉的方向跑去，神父则继续问道：“那么，还有几瓶呢？”
“你很快就会听到了。”莉莉突然发现自己原本受伤的腿，突然不疼了，就像是没有受伤一般。
“听？”神父疑惑的问。像是为了回应他的这份疑问，再那片火墙阻隔的对面，一阵阵爆炸声传来。莉莉砸了一下嘴，明明自己嘱托过康彻斯要把子弹拿出来，现在这声音不用说，是子弹里的火药受热爆炸的声音。
“你果然不一样，”神父蹲下，将枪抵在莉莉的头上小声说：“也许你原本也适合成为下一个神职者，和我曾经一样。”
“然后将愚昧传递下去？”莉莉质问：“你知道多少？”
“我不知道，无论谁来问，我都只会说不知道，”神父回答，他并不急着开枪，因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就和当时一样，只不过，那时候枪不在自己的手上：“我只是神父，就叫神父，我不需要名字。只要放弃思考，就可以回避掉很多问题……”
“砰——”枪声，但不是从神父手上，而是从他的背后响起。按着莉莉右手的人应声倒地。
……………………
几分钟前。
枪声越来越近，频率也越来越快。莉塔已经可以清晰的听出枪声是什么枪了，M1891/30莫辛-纳甘步枪，和自己装备的一样。
【父亲的意思，从现在开始消灭所有生命体。尤其注意一个目标，白色头发的女孩。】
“哦，这是不是对你说的？”莉塔调整呼吸回答：“再具体一点，这个女孩二十多岁，穿着军绿色衣服、防弹服和头盔，持有一把莫辛纳甘步枪。”
【这是父亲对我们两说的，在我还没有介入这个研究之前，他们投放过你的克隆人进去，毕竟你的运动神经比较好。我们的目标，一定要击杀这个克隆体，她很有可能就是这场内部消费的元凶。】
“了解。”
【嗯，父亲来了，我就暂时断开语音了，remember（记住）……】
“No Russian（不要说俄语）？”
耳机的那一头，再也没有传来回应地声音，而莉塔也找到了她地目标。那个一直在树上，放了起码三十多枪的枪手，她的位置莉塔已经准确的掌握了，白色头发嘛。拉栓、瞄准、开枪。子弹很忠诚的行驶到达目的地，一个白色的身影，在树冠间穿梭而过。
没想到这么快就锁定了目标，莉塔思索着，第二发子弹已经打了出去，但是显然没有命中目标。莉塔突然来了兴趣，让自己连空两枪的人……说起来，自己上一次碰枪又是什么时候？丢掉没用的念头，莉塔加快了脚步，目标距离她不远，莉塔甚至有点惊讶于自己的速度，自己又啥时候能跑这么快了？
枪声和玻璃碎裂的声音，以及燃烧的声音，很近了……远远的莉塔发现了有个人在迎着自己跑过来，有点发福的体型，统一发放用于辨识是“猎物”的着装。莉塔转身藏在树背后，在来人靠近后冲出，掏出绑在大腿上的匕首，一刀撂倒。
逃兵无论在什么情况都是不被原谅的哦。莉塔心中调侃着，这是在这里她遇到的第一个“猎物”，那么前方显然方向没用走错啦。
爆炸的声音从更远的地方传来，当然“猎物”们已经就在自己的眼前了。莉塔猫在了树丛中，似乎之前那个白色的身影被控制了？莉塔只看到一群中年有点发福的大叔和大妈，以及一个服饰不太相同的另一个大叔蹲在地上，他手上是TT-33手枪，而那个手枪所指的目标，似乎就是那个白色的身影。
那可不能给你动手了，目标是我的！莉塔想着，扣下扳机，直接命中了其中一个按住自己目标的大叔。然后立马换弹上膛，又是一枪，命中另一个大叔。一左一右两个压住左右手的人都被解决了，这怎么得也能自己起来了吧。莉塔想着，嗯，应该，大概，也许，没准，万一，受伤了，那就说不准了。
“谁！”持枪的大叔迅速转身，准确的指向了莉塔藏身的方向。莉塔暗叹着原来还有人有这样强的战斗经验，直接朝着原地扔了一颗烟雾弹，然后一个翻身转到另边的草丛里。
神父这下慌了，一定是有人，一定是他们在哪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曾经是这样，来的那么准时，这一次，也是，这么准时。他连续对着烟雾开了两枪，子弹打到地上的声音非常准确的反馈到他的耳中。村民见状开始四散而逃。
身后，莉莉也没有浪费这宝贵的机会，双腿奋力一蹬，推开了一直压在自己腿部的那个人，然后双手撑地，双脚又是重重踹在那个人的脸上，借着这股力，翻身站起。然后在环顾四周，找到那个拿走自己枪的人，冲上去一拳撂倒，夺回自己的枪。转身，正好目睹，一个绿色的身影从树林中窜出，一个翻身躲过神父又一发子弹，然后站在神父的侧面，单手握住和自己手上几乎一模一样的枪的枪把，枪口怼在神父的脸上。
“здравствуй（你好）？我俄语不是很好，不知道说的对不对。”莉塔说道，扳机扣下，枪响、人倒，白色头发的女孩正式出现在了莉塔的眼前。和自己长的真的一模一样，就是年轻了很多岁。
莉塔收回了自己的莫辛纳甘，又从神父手上拿走了那把TT-33手枪，在手上掂量了一下，拉开弹匣，弹匣是空的。这已经被打出去的8发子弹不知道具体到底杀死过几个人，可别是把善良之枪哦。
“你是什么人？”眼前的女孩举起枪朝着自己，质问着。莉塔收起手枪，站起身，脱下头盔、摘下护目镜，回答：“如果命令他人语气应该强硬一点，手上的筹码应该更有保证一点。”
几乎一样的长相，只是一个成熟一些，一个含苞待放。
“我叫莉莉。”莉莉放下枪，本身这把枪里就已经没有子弹了。
“莉塔，”莉塔简单说着自己的名字，然后从防弹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弹夹递给莉莉，说：“帮忙，尽量做到一个不留，当然不包括躲在村子里的人。”
莉莉愣在原地，呆呆地问：“为什么？”
“不杀他们就杀你，我进来的主要目标就是带你出去，无论死活。”莉塔拉开枪栓，塞入新的弹夹，她的枪里最后一发子弹也正好用完。然后，瞄准、射击、拉栓、瞄准、射击，机械循环。
火焰之中，哀嚎的声音都变得模糊与遥远……
在不知道换了多少发弹夹后，莉莉放下了枪。她身上的子弹已几乎用尽，最后一板弹夹塞入枪中。她转身望着那个和“长大的自己”，那个叫莉塔的人。
莉塔使用护目镜的热成像一直在搜索，但是无奈周围的火势在不停蔓延，几乎啥也看不清，反倒是她越来越感觉自己军装里的内衣应该是潮透了。她注意到，那个叫莉莉的女孩正看着自己，她习惯性的说了一句：“Good hunting.”
“Good hunting？”莉莉歪着脑袋礼貌性的回了一句，然后补充道：“应该基本都杀完了，至少我有记忆的村子里的人都在这了，除了应该会留在村庄里的人。”
“嗯，好，那，藏在那边草丛里的小男生，可以出来了。”莉塔枪指着森林深处的草丛。莉莉下意识地枪指草丛，但是她看到了，草丛里，那一朵金色的头发。
康彻斯颤抖着从草丛里站起身，把手上的枪扔在了地上，双手微举起。
“不许杀他！”莉莉转身将枪口对准莉塔，但是迎接她的是莉塔早已转向她的枪口。
“砰——”康彻斯的瞳孔一阵收缩，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定格。眼前，这个一大一小两个“莉莉”本就让他有一点混乱。但下一秒，他最不希望看到的，那个小小的身影，倒下了。
“砰——砰——砰——”莉塔对着莉莉的胸口补了三枪，最后一发子弹，留给眼前这个男生吧。小男友？没想到在这个被圈养的地方，克隆的自己还能有一段爱情？
【这个人不要杀死，留他个性命，打晕他就可以了。】爱德温的身影冷不丁的在耳机中响起。【收拾完这个孩子就任务完成，去南面的门那，有人接应你。】
“好的，这里捡到一把TT-33手枪，是你们提供信息时不存在的。”莉塔一枪打在眼前这个男孩的左肩上，一边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完全愣住的男孩在一声呻吟中倒下，一边继续着她的汇报：“还要做什么？”
【TT-33就地丢掉吧，那把枪是特意放在乐园里面的。没想到乐园中竟然自我意识到这个地步了。】
莉塔顺手原地扔掉了手枪，向着地图中的乐园入口走去。天花板上的洒水口终于开始了工作，开始控制逐渐失控的火势。莉塔抬头望着有四个“孔”的“天空”，喃喃道：“做的还有点真哦。”
【谢谢夸奖。】
……………………
放下耳机，爱德温站起身。父亲杉斯就站在他的身后，爱德温微笑着询问：“还满意吗？”
“失败品，有什么可满意的？进化后甚至打不过没进化的‘本体’，我甚至怀疑这个样本有没有进化。”杉斯递给爱德温一把手枪：“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去完成你该做的事吧。”
爱德温轻轻掂量了一下手枪，M1911，还是挺有分量的，爱德温在心中微微将微笑转为冷笑。开门，走向了那个铺好了铁轨的道路。
……………………
“莉莉……莉莉……”康彻斯挣扎着一点一点挪向他心爱的女孩，雨打湿地面，康彻斯一脸的泥浆混在之前的伤口上，他整个左臂已经无法使用。
一寸、一寸，他终于握住了她的手，尽管雨水冰凉，她的手却依旧还有温度。
“康……彻……斯？”女孩有了反应，仿佛胸口的血与弹痕是假的一般。莉莉还在维持着意识，但是倦意很快卷走了它们，最终她还是睡了过去。
康彻斯挣扎着站了起来，捡起了，地上那个被称为TT-33的黑色小枪。枪把上，黑色的正五角星。这五角星，应该倒过来，因为这应该是恶魔的用品……
她夺走了他心爱的她，他，绝不饶恕。雨中，又一个身影向着门走去。
……………………
随着一阵金属的摩擦声，门开。莉塔看到，是爱德温来迎接她。
他温柔地对着她微笑：“你是一个天生地猎人。Good hunting.”
M1911，举起，他扣下了扳机……
除了清脆的枪膛摩擦身，什么声音都没有响起。但是背后，却是那个男人的声音：“爱德温，你还是太年轻了，你以为你和你妹妹串通好的计划我不知道吗？”
杉斯从黑暗中走出，他对着“莉塔”说道：“来啊，你的哥哥正准备杀了你，而我帮你拿走了他枪里的子弹，动手啊？”
莉塔慌了，她没想到……
爱德温笑着说：“父亲，你觉得这样一个机会，我会出现这种失误吗？”
枪声，在莉塔身后响起。康彻斯扣下了他人生中第二下扳机，正中，那个夺走了她的她的大脑，莉塔倒下了。
“我是不关心什么资本和权利，”爱德温转身对着杉斯说道：“但是，我不会傻到，和人分享我应该拥有的东西。卡拉家的一切，只允许我一人拥有。”
“很好，”杉斯微笑着：“那么你应该还要善一个后。”杉斯打了一个响指，黑暗中，一个身着西装的人站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笔记本电脑。电脑屏幕连接着室外的监控，监控中，莉塔正坐在直升机上。直升机缓缓起飞，对着监控束起了“国际友好手势”。
“抱歉父亲，让你产生疑虑了，”爱德温解释：“我，是不会留下任何失误的。”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遥控器，按下。
屏幕中，直升机在空中爆炸……
“只可惜，下次我们应该在室外的监控上装备麦克风。”爱德温轻蔑的微笑。
杉斯点了点头，转身走入黑暗之中，留下一句：“善后就交给你了，四天后还有上议院一位大人物的单子，记得准备好商品。” 说着，几个穿白大褂的助手走了过来。
爱德温行礼道别自己的父亲，说：“我会的。”
他的背后，是呆坐在地上的康彻斯，爱德温示意着助手把这个小子带走，说道：“把这个孩子处理好，放回去做头羊。”而他则一个人走入了这片乐园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