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从面馆出来，尽管离任务规定的时间还早，但是廉之卡、秦链和齐本尚三个人还是提前到达了现场。整个五弦路表面上与往常没用什么不同，只是所有可以通往地下商圈的路都拉起了警戒线。三人直接来到了核心特警队的集合点，地下商圈的一号入口前。为了防止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对外宣传并没有说这里发生了什么，只是就说是定期维护，也因此只有一号入口前留有警备站岗。
简单的核实了身份，廉之卡召集了在场所有人集合了解情况。
“廉队长，目前确认是未记录的‘进化者’闹事。”一个个子矮矮的女生负责汇报，女生名字叫罗瑜是目前的B区核心特警分队小队长之一，总之虽然看起来是个人畜无害的小萝莉，但是办事能力很靠谱。
组成“廉之卡”的马赛克和鲇鱼头套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生理反应，只是很简单的询问：“进化人数和进化能力情况，以及目前事态可以说明一下吗？”
“是，目前已知有两名进化者，已知一人可能是强化自身身体机能的能力、一人可能是可以制造屏障形成防御的能力，其余情况未知。事情基于今天早晨，有十五个自称是原五弦路商业街的人在副地下商圈寻衅滋事，影响正常商业秩序，民警赶到现场后他们中的人员疑似使用了进化能力，导致八名维护秩序的民警全部受伤。”罗瑜汇报着：“现在他们利用其中一个进化者的屏障占领了地下商圈。”
“有无人质情况？”廉之卡追问。
罗瑜回答：“在暴动发生的当时，我们B区核心特警分队就派人前来处理，已经做好了保密工作和人员疏散。目前没有暴徒劫持有人质的信息。”
“好的，”廉之卡确认完了信息，对着附近的安保人员说：“在场没有不是核心特警的吧？”
“是的，全部都是B区核心特警分部的人。”罗瑜汇报。
廉之卡点头说：“进化能力有主动攻击或能保证自保的，以两人为一个单位去每一个地下商圈入口附近蹲守，佩戴好对讲设备保证每个人都能第一时间收到命令，其余核心特警可以回分部待命了。”
说着，廉之卡三人走进了地下商圈。丢下一句“要是人员不够的话，有些入口就不用派人了，保证自己不要受伤是第一要务。”
把其他核心特警撤走，其实这也不是廉之卡轻敌，而是，其实对于进化者来说，“团战”并不是什么好主意，尤其是像自己或者齐本尚的进化能力，随便哪个拉出来都是队友歼灭者。
从楼梯走下来，三人来到了地下商圈的主体。因为上午的时候这里还是正常营业的，加上后来应该也是紧急疏散，商铺都是开着门的，就是无论是店员还是客人都没有，地上洒落着不少被踩坏的商品和食物。
“这里没有人，起码我们周围五米范围内没有。”齐本尚说道，从进入地下商圈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使用了自己的进化能力，进入备战状态。三人保持着廉之卡和齐本尚走前面，秦链在后面的阵型移动。
“先收回能力吧，你的能力有使用时间限制，到时候万一要突破的时候时间到了掉链子就不好了。”廉之卡吩咐道：“我估计他们应该有三种进化能力，除了强化自身的和设置屏障的，应该还有一个有远程控制能力的。因为目前地下商圈的所有摄像头都被废掉了。”
“先找到他们，进行交涉吧，能不流血最好。”秦链提议：“毕竟闹事的原因无非是要当初的安置款，或者赔钱啥的，谈妥了就行嘛，没必要真正动手的。”
齐本尚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抱怨着：“要是真那么简单就好咯，问题是两边都是拿拳头出主意，手指头想策划，擦屁股纸就别操心主人要在哪个厕所蹲下来啦。”
“恶心。”秦链白了一眼齐本尚，但无奈他的进化效果没有直接战斗能力，只能走最后，所有谁都没吃到这个“白果”。突然廉之卡停了下来，其他两人也都停下了脚步。秦链不解的问：“廉队，啥情况。”
“我感觉地有点在振动，”廉之卡说道：“地铁是正常运行的？”
“是的哦，”齐本尚拿出手机翻了翻交通信息，确认了一下连接着副地下商圈的五弦湖地铁站是正常使用的：“而且这个站还在正常下人呢。”说着，齐本尚调出了地铁的监控，一个有点胖胖的青年正对着监控探头做鬼脸。
廉之卡得到了这个消息，略微思索了一下，确实如果现在去要求地铁停运就太刻意了，要是不停运只是不开放五弦湖这一站其实也没有意义。但愿他的猜测是错误的，从离开警署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和其他人一样，只能在未知中探索了。只是，从目前来看，整个东西走向的副地下商圈，西边延伸向城市的方向没有被占领，暴徒占领着的是临近五弦湖的方向的东部，这也是廉之卡最担心的事情。
步行了大约十分钟，三人停了下来。在这个商圈内部的一个较为开阔的圆形地下广场，一堵类似玻璃的屏障，分割了两个阵营。在这赌墙的对面，是三个身着风衣的遮住面部的人。
“都敢闹事了，不敢露脸？”齐本尚站在屏障前，双手揣在裤兜里，一副很吊儿郎当的样子。
屏障对面三人站在中间的人用低沉的男人声线说：“都敢在五弦湖旁挖洞，市长先生不敢亲自来五弦湖商圈逛逛？还让核心特警来处理民事纠纷？”
“没办法啦，谁也没想到，地铁都完好的从五弦湖底穿过了，谁知道在旁边建个地下室老天爷就不给面子啦。”齐本尚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在手指上绕了两圈把玩一下，放入嘴中。秦链赶紧拉住这个谈崩专家，自己上前说：“你们有什么要求？提出来呀。”
“对啊，有什么要求提出来啊，”齐本尚附和着：“我知道你们破产了，穷，打不起电话，来我帮你们打市长热线啊。”说着齐本尚掏出手机，有模有样的拨起号来。
对面的三人不为所动，这惹得齐本尚有点不爽。那个低沉的男声又说道：“我们没有什么要求，我们只想讨回公道。我们也是人，只是做个生意，我们没有趁着政府拆迁去骗拆迁款，在市政需要我们支持的时候，我们支持了你们的政策。现在你们说，你们曾经的计划失误了，一句失误，让我们赔付了所有，我们只想讨回我们的损失。”
“喂？欸，市长先生，请问您听见了吗？关于五弦湖那的地下商圈啊……诶呀，”齐本尚拿着手机像是通着话：“居然挂我电话，看来市长先生的热线代接也不想谈这件事呢。”
廉之卡拍了拍齐本尚的肩膀，齐本尚也很会意地往后退了半步，收回了手机。廉之卡说：“我知道关于副地下商业圈的决策失误对于你们的工作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我也很清楚市政在其中的作为。对不起，我们行动的晚了，但是市政方面确实有所行动了，只是很多时候我们的工作受制于很多事务并不能立竿见影……”说着，马赛克中能看清一个人的轮廓鞠躬赔礼。
“不愧是核心特警的总队长，”男人说道：“但是事已至此，我们没有退路，如果你们的做事不能立竿见影，我不惜任何代价去做这个催化剂，放心我没有要求他们劫持人质，因为这里也算是我的家，我不想劫持我的家人。”
“你保护好自己不要被误伤就行，”廉之卡直起身板，做出出拳的姿势：“我们是用来处理进化者滥用能力的，你们的事是交给法律制裁的！”
拳出，屏障直接被打碎，廉之卡借着冲拳的劲直接冲向对面的三人。站在两旁身着风衣的人站了出来，挡在他们的雇主前。一个人右手在胸口一挥，立马在面前形成了一层层透明的屏障。但是这显然是挡不住眼前这个“飞”来的“打码鲇鱼精”的，另一个人盛着廉之卡撞上屏障的一丝停滞，从风衣中抽出甩棍抡了上去。
甩棍上传来像是打在海绵上的手感，难道眼前这坨马赛克穿着一层玩偶服战斗？廉之卡收回了拳头，退后一步。这一回合交手，廉之卡已经基本确认了面前两个人的进化能力。一个是使用透明屏障进行防御；另一个人能强化自己的身体力量，强化力度还很大，廉之卡自己确认到胸口的玩偶服瘪下去了一个甩棍的形状。
“你先退回去。”使用屏障的人对着自己的雇主说，男人的风衣头部微点，向着地下商圈深处跑去。同时，另外一个进化者从风衣中有拿出一根甩棍，一手一个，耍了一轮。他很谨慎的观察着廉之卡的行动，因为在他们这些打手的信息中，N市几个最核心的核心特警的身份并不算是个秘密了。玩偶服、打着“马赛克”，这个人就是N市A区核心特警总队长、□国最强的核心特警廉之卡。他并不奢望着能打赢这个变态，只要拖够时间，能打一点是一点。他抡起甩棍，主动出击。
廉之卡的动作很简单，直接扎稳马步，左手一手揽下两个甩棍，右手再次出拳，直击对手心窝。屏障很及时的为使用甩棍的人提供了一定缓冲，他赶紧站稳后撤。廉之卡乘胜追击，一拳打碎一个屏障，再把对面逼退一步。
廉之卡那里的战斗基本已经没有悬念了，齐本尚很清楚，问题从一开始就是和选择牛排几分熟一样，难是难在廉队长不玩出人命。但是，显然有聪明人看出了，硬和廉之卡对抗是没有出路的。齐本尚拿出叼在嘴上的棒棒糖，丢了出去，顺势打了一个响指。棒棒糖的形状立马扭曲起来，变成了一颗炸弹，炸弹在空中像是受到了什么冲击，直接发生了爆炸，烟雾遮挡了视野。“棒棒糖”化为粉末，飞向四周。齐本尚舔了舔嘴唇，嗯，甜的。
“有人向我们攻击，果然有远程攻击的进化者！”秦链立马进行语言总结，发动了“不可视”，将自己和齐本尚两人保护在一片马赛克中，干扰瞄准。
“感谢解说啦。”齐本尚嘴上调侃着，目光环顾四周，因为烟雾的关系他根本无法看到周围的事物。而对方一定是在距离他五米之外发动的能力，因为五米之内，他就能准确感知到这个人的存在了。现在越拖只会更加被动，因为秦链的“不可视”，不是让人隐身，而是模糊物体的视觉形态。说白了，就是自己和秦链两个人现在就是藏在一坨超大的马赛克里。只要对方向马赛克里乱打，他们受到波及的几率就很大。何况这附近一片空地，啥东西也没有，自己的能力使用很受限制。
“秦链，保护好自己。”丢下这一句话，齐本尚冲向了廉之卡，喊道：“队长，准备！”
廉之卡也立马懂得了齐本尚的意思，他在帮他争取一个突破口。果然无论是甩棍招架，还是屏障防守都迟缓了下来，就像打游戏时，对手掉线了一般。廉之卡一击肘击冲出，将用甩棍的进化者打飞，齐本尚则掏出手枪，两枪废掉使用屏障的进化者两个胳膊。
“砰！”一声闷响随机在廉之卡背后响起，那个躲在暗中的进化者也使用了自己的远程攻击，而这一发攻击，廉之卡直接用后背抗了下来。廉之卡下意识骂了一句我靠，转过身去，把外面玩偶服破了洞，露出的没打马赛克的后背露给了齐本尚。
“队长威武，脸接攻击！”齐本尚夸赞道，这一发攻击破坏了廉之卡的玩偶服，取也只让他的后背有一些发红。
廉之卡没有理会齐本尚，反正他出的馊主意基本就是“你顶住我去偷”，让自己挨打又不是第一次了。乘着这一发攻击，廉之卡锁定了那个躲在暗处放冷箭的身影，齐本尚的进化范围中也探测到了这个人的存在。
“可以上了哦。”齐本尚和秦链同时表示自己这里的准备已经就绪，廉之卡在大面积马赛克的掩护下，飞扑向被齐本尚限制住感知的目标。
【The world！（读作“咋瓦鲁多”）】三人的耳边好像听见了一个这样的声音，而齐本尚在那一瞬间也发现了敌方在场的第四个人进化者。但是，仅仅是一瞬间，原本确认位置的那个远程攻击的进化者没了踪影，廉之卡攻击扑空。等到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齐本尚已经探测不到周围存在的其他人了。
时间停止的进化能力？三个人第一反应是这样的，毕竟“咋瓦鲁多”这个呼声太过于深入人心了。但是就在那一瞬间，齐本尚还是获得了他们需要情报，他指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说：“有人把那三个人救走了，往那个方向去了。”
“反方向？他们的人不是躲在里面吗？”秦链收回能力，问道。
“他想拆开我们三个人，”廉之卡简单总结道：“如果我们三个人坚持一起行动，比如要么放过那四个没有登记的进化者，要么放任躲在里面的闹事人逃跑。”
“我去追那四个人，秦链你和队长不能分开行动，你们两去那里面抓剩下的人。”齐本尚立马提出了方案。
秦链建议着：“要不换一下？你一个人打四个进化者，不好吧……”
齐本尚很轻松的回应：“两个失去战斗能力的，一个攻击力度只能给廉队捶背的，还有一个疑似但基本可以确定是假时间停止的进化者——放心，离我五米之内的人，只配成为本监督笔下的演员。况且那个方向是小吃一条街，简直是完美的‘定格动画’舞台。”
廉之卡的鲇鱼头套点了点，留下一句小心，就向着地下商圈的东部走去。秦链见队长没说什么，也跟了上去，留下齐本尚一个人。他转向地下商圈西面——他们来的时候的方向，如果没有那声“咋瓦鲁多”，他还不能确定，但现在，齐本尚已经确定，恐怕他们这样的分组也在对面的计划之中了。
“是你策划了这个暴动啊——”齐本尚慢慢走向，另一个方向。但是，如果自己猜的没错，自己有几分胜算呢？齐本尚不知道，因为其实只有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让核心特警们和隐藏于人群中的进化者们相信，最强的几个进化者是在政府那里工作……
他又一次掏出手机，打开了那个许久没打开的APP，那个男人的用户头像显示着下线状态，最后一次登录已经是四年前，这个APP是一个PC游戏的移动社交频台。齐本尚发了一条简短的留言：活着吗？开黑吗？
他不指望那个人会回应，毕竟现在两人早已不是一个阵营。
……………………
秦链从来没有觉得这个地下商圈这么大，从和齐本尚分开他们已经走了有一阵子了。按照地图上和路旁标识，前面的服装区之后，向下走就是地铁站，再出去就是五弦湖湿地公园。按照报告来说，一共十五人，已知四名进化者是受雇佣来的，已经确认是齐本尚去追击了。那么这里应该还有11人，有没有进化者还不好说。
“廉队，要是一会那群人里没有进化者，咋办？动不动手？”秦链在还没有遇到目标前统一一下口径，对上进化者廉之卡能以一敌百不在话下，但是面对普通人，说起来这些知道进化者存在的普通人怎么处理呢……
廉之卡的脚步继续向前，这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他们也是警察，该做什么怎么做，工作手册上都记录的很清楚。当然，这些手册，是给普通人看的，也是受用于普通人的。
“联系就近警察局，让他们派人在地下商圈东部的几个出口那里待命，没有信号千万千万不要突入。”廉之卡说着，他头套里装备好的对讲设备准确的将他的指挥发了出去，在停顿了几秒后说：“暂停地铁运营，将五弦湖地铁站单独隔离，随时准备好将地下排水阀打开。”
秦链被廉之卡这一波命令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咋好好的之前说不封地铁，怎么现在又封起来了？这是怕闹事的人坐地铁跑了？
但是，显然时间不足以让秦链再次开启两个人的小剧场了，因为路的尽头，剩下的人在那写店铺门口放着的长椅上静静的坐着，就像在等他们过来。
这一段是副地下商圈的东部末尾，按照分区是小商品和服装，零星几个奶茶、甜点铺。只有一个人穿着风衣，其他人，其实穿着就和平时照顾自己的小店的时候一样，棉袄、长裤，而年龄，都是中年以上，一共十二个人。
“不好意思，我们其实本也不想将事情闹这么大……”穿着风衣的男人摘下帽子和口罩，很普通的一位中年人，就像路边推着小车，卖棉花糖或者糖葫芦的小贩。他很熟练的在员工早就跑路的奶茶店，拿出奶、糖浆和茶水，问：“，请坐，请问，想喝点什么？”
秦链被眼前的事情发展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而廉之卡则直接从奶茶店门口的小藤制桌椅中抽出一把椅子，一坨马赛克堆在了藤椅之上，鲇鱼头套里很平淡的声音：“丝袜奶茶，微糖，小杯就可以。”
“你呢？”中年人问。
“我，一样，一样吧。”秦链回答着，这怎么出外勤，还有奶茶喝？要是以后外勤都能这么轻松就好了。他也抽出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中年人很快做好了两杯奶茶，自己则是一杯清茶。三个纸杯，在桌上冒出袅袅白气。
“放心喝吧，这里没有那种疯狂的年轻人，如你所见这里只有我们这些不再年轻的家伙。”中年人说：“我姓张，原来那个老商业街还在的时候邻里都直接叫我老张。”
“张先生，你特意做这么多不会就是想找人唠嗑吧？”秦链感觉面前这个中年人的架势有点眼熟，和敬老院里动不动就以“想当年”为开头，然后满嘴上个世纪老黄历的老人很像。
老张很开心的笑笑，眼角挤出了很明显的鱼尾纹，他对秦链说：“不然，你觉得我应该为了什么呢，钱吗？”
秦链几乎下意识要点头，但是他的大脑立马发出了阻止信号，把他的脑袋拎了起来，保持目光聚焦在老张身上。
“你说过，这里是你的家？”廉之卡摘下鲇鱼精头套，露出了里面带着杰森面具的人的脑袋，面具的嘴部可以拆卸，这使得他可以正常地享用面前这杯奶茶。他喝了一口，温温热，不甜，满口茶香。轻轻咋了咋嘴，品味一下茶的余香，廉之卡借着说：“据我所知，五弦路这个地方已经拆迁过好几次了，第一次拆迁大概在四十多年前。”
老张笑眯眯的点点头，说：“对啊，三次，原来这里是农田，前面商业街原来是菜市场。那时候我小，带着我一个朋友在五弦湖公园里卖冰棒。冰棒马头牌，马头牌冰棒……”
“后来啊，地被推了，瓦房被拆了，原地建起了楼，就6层高，那时候觉得六层好高啊，”老张说着，语气与神情都仿佛回到了那个相片里黑白的年代，秦链和廉之卡就静静看着这个中年人回忆，不忍打断。
“我们家被分的是一楼，靠着路边有一个院子，然后我们就在那里开了门面房。也不是图啥，街坊想有个地方喝茶唠嗑，来五弦路的电影院看电影的年轻人也想找个地方买吃点喝的，我们就开了铺子。然后一家家都把自己家小院子打开，有人做了书店，有人卖糖芋苗，有人卖文具。最绝的是老欧家，他家亲戚有人是外面的，寄过来好多辣椒和香料，开麻辣烫，生意好哦，我都喜欢去他家吃几串萝卜圆。”
“一家家做大了，然后城管来了，说我们不卫生，奶茶大肠杆菌超标，”老张依旧笑，就像晨练时和街坊数落自己不争气的晚辈一样，继续说：“然后我们办了营业执照，拿个卫生许可。后来市政的人来视察，说这好啊，促进了街道建设，还形成了啥文化圈，就说允许了。然后啥卖电器的、做地产的、还有超市都来了，更高的楼一栋栋就建起来了。”
“然后就是，十年前，副地下商圈要建，”廉之卡很自然的接上了老张的叙述：“但是我记得当初是安排商户拆迁，做好安置的……”话说道一半，廉之卡停住了，因为他发现其中的问题了。五弦路当时是N市第二繁华的地段，那些老小区虽然一楼是门面房，但是楼上属于居民楼，因为地价太高，拆迁赔款数额太大，安置工作成本也很高，后来仅仅是迁走了一小部分的独立商店。失去了其他商圈支持，一个自发形成的小商业街，就这么被封了十年。
“我们可能是整个城市有房的人，中最后一批不希望手里的房子房价走高的N市人了吧……”老张还是在笑，笑得让他言语有些颤抖：“一块地，真的值那么多钱吗？”
“我们不穷，我们有房子，你说讽刺吧，最后我们有的只有房子，以及他们在几经波折后混乱不堪的房价。”老张双手捂住脸，声音变得有些哽咽：“我只是希望，有一天把自己的小孙子孙女抱在腿上，拿着老照片和他们说。看，我们身处的高楼，身处的繁华街道，曾经是一片农田。这是你们爹爹亲身经历的变化，也是他们几十年存在的证明……”
“对不起，”秦链很同情的说：“这些话，我们相信，但是我们相信没有用，而出去之后，就不再有人相信，甚至没有人会去听……”
老张将双手放下，在胸口的衣服上拍了一下，坐直了身子，喝了一口桌子上他为自己准备好的茶。微红的眼眶中，那双有点浑浊的眼眸盯着茶出神，他简单回答道：“我们既然选择走到这一步，就没打算还能回去。”
廉之卡开口：“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进化者的呢？”
老张放下茶杯，本想看着廉之卡的眼睛回答，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回避直视这个衣着怪异的人，他说：“我们都只是普通的市民，是四个年轻人来找我们的，我没理由拒绝他们的想法，因为，哪怕年龄再大，心中也总有能被点燃的梦。”
“四个？”秦链先是嘀咕了一个，他抬起头，周围的中年人几个人坐在一起，就像是平常下午闲来无事出来遛弯拉家常。
加上老张，一共十二个人。而汇报中，只有十五个人，虽然可以解释为有一个人能使用类似时间停止的能力躲过监控。但是，秦链总觉得事情不太对……
“你准备接下来怎么办？张先生。”廉之卡询问道，目前哪怕是动手也已经没有意义了，他说明道：“从你的后面，那个出口出去，警察已经在外面了，你们设置好的屏障，设置屏障的人早被解决了，应该能力已经失效了。”
“我们这些人应该很难正常处理吧，那些年轻人活着也挺麻烦的，要生存在阴影之中。”老张感叹道：“那我们这些知道了他们存在的人，活着，对于你们来说应该也挺麻烦的。”
“你要做什么？”廉之卡突然警惕起来，自杀？还是有什么炸弹一类的东西提前设置好准备引爆的？无论哪一个他都必须阻止。
老张拿起桌上的杯子，准备喝但又放下，他摊开手说：“没了，迎接你们两个年轻人就是我们要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和你们聊聊天只是我这个老大叔的个人兴趣。将一切回归到开始，然后建设更美好的未来，全是年轻人的事了。”
“轰————”眼前的中年人什么都没有做，但是在廉之卡的身后，他们来的方向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以及整个地下商圈的剧烈震动。
这里是副地下商圈的最东部，也是商圈与五弦湖地铁站连接的地方。而这个地下商圈再向东边走一点点，就是占地面积500万多平方米的五弦湖！
“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打算回去……”老张的话语很坦然，他身后的老街坊们也依旧是平时唠着家长里短的的样子。
“我们，都没打算回去……”秦链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谁补充了这句话，他从椅子上弹起就往眼前的出口跑。廉之卡直接掀翻桌子，一个胳膊夹起坐在对面的老张，大喊一声：“快跑！”
离他们最近的出口，是副地下商圈最东边的出口，平时做地铁去五弦湖湿地公园的游客就是从那里开始他们的行程。
这里，也无疑是离五弦湖最近的地方……
“轰——”水，破墙而出，吞没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