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学校外是朗朗的读书声，给予了这个世界仿佛不属于这里的生机。白色的教学楼，可能因为年代的关系外墙微微泛灰。校园中随处可见郁郁葱葱的水杉树作为绿化，地上也铺着厚厚的褐色的水杉树的落叶。除了读书声，整个学校如外面一样，静的可怕。
大门的保安亭并没有人，李萧萧就这么走了进来没有任何阻拦。学生们在朗读什么呢？李萧萧突然好奇着，说起来她也没有注意这所学校是什么学龄段的，甚至连学校的名字也没有注意。刚刚在大门口好像并没有注意看，就这么走进来了。但这都不重要，就像是来到了一个完全未知的地区一般，她开始了探索。这里是小亭子，里面有几株广玉兰，树上并没有花的样子，却总让人嗅到隐隐的花香。那里是水泥砌成的室外乒乓球台，也许是没有下课，并有没人在这里挥洒汗水。不过，话说这个“季节”在户外，真的适合打乒乓球吗？
穿过教学楼间过道，就是学校的操场。很空旷，依旧没有人，但耳畔仿佛就是广播里那熟悉的“运动员进行曲”的节奏和广播体操的音乐。如果自己没有和父亲走，如果自己听从了那个男孩的建议，自己是不是能和其他孩子一样，正常的上学，正常的过着每一个学习的日子。也许学校就是一个大围城，生活在里面的人疯狂的等待毕业、期待未来；而无法进入的人，却永远无法释怀。
操场的另一侧是一排桂花树，之后就是围墙，隔离着外面的世界。并没有风吹过，却带来了桂花的香气。李萧萧很喜欢桂花，因为这是她记忆中的味道，让她想起那间简陋的平房里，和那个紫色头发的男孩一起偷吃冰箱中密封的糖渍桂花。记忆中，她踮起脚拿出那个瓶子，打开盖子用指甲挖了一勺上面脱水后而泛褐色的花糖含在嘴里。微微的涩，弄弄的花香。而他则小心意义的用勺子拨开上面那层褐色的外等，掏出里面依旧是金黄色的花糖，再一点点的把外层掩盖好，仔细包装完整放回去。他永远比她细心，那双手也比她还要巧。他站在小厨房里的背影，与那个平时动不动就哭鼻子的他判若两人。
【所以，你为什么会想到来学校呢？明明这个世界上有的是有趣的地方，你却非要来这个最没有意思的地方。】脑海的里的声音终于正常说话了。李萧萧也不禁问自己为什么，也许真的是因为缺失了什么，就会渴望什么吧。有趣，总归只是一个主观色彩非常浓厚的词语。
“也许我是想看看，如果我和普通人一样的话，我的生活是怎样的……”李萧萧说道，不知不觉她已经习惯了这种交流。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她和自己脑海中的她，再无其他人会在意她们之间的交流。但是，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却早已在心中发芽。
这个世界，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
【别多想啦，你就是你，命运没有人可以替代，也没有人可以重来。】
李萧萧随口询问道：“道理我是知道，但是，你没有好奇过，如果我没有所谓的进化，和普通人一样生活的样子吗？”
【没有！】脑海里的声音回答的很干脆【因为这样的话我就不会存在了。】
“你很怕消失？”
【你不怕吗？我就是你，你瞒不过我。】
“但是你却能瞒住我，我甚至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存在。”李萧萧的质疑道：“我很怕消失，因为如果消失了，爸爸、妈妈会很伤心。如果消失了，我也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我想见到的人了。我的记忆告诉我，这些都是很重要的东西，但是为什么我却觉得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呢？”
【因为他们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什么意思？”李萧萧突然警惕起来，她并不理解脑海里的她所说的话的含义，但作为阅读理解，这些话显然并不是什么很好的寓意。
【萧萧，这个世界没有生病。】她说道【这个世界！】
李萧萧感到了事情的不对劲，“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是什么？挤压在心中的违和感一次性爆发，是的，这个世界，其实充满了不合理。落叶却又郁郁葱葱的水杉树、无花却有着花香的广玉兰，季节在这里是混乱的，甚至自己身上明明就是冬天的衣服，却看到不远处盛开的桂花。操场上回荡着来自教学楼的朗朗读书声，仿佛这些存在在教学楼里的孩子的书永远都不会终止。
其实仔细一想，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不对头——
“现在几点了？”李萧萧问道。
【你终于发现了？】
是的，就从刚刚自己从马路中央拥有意识开始，这个世界仿佛就没有时间这个概念，没有钟表、没有报时，时间只是被消耗，没有人在记录……
【准确说，这个世界是有着正常的时间的。只是不再有人记录你的时间了……】
李萧萧下意识捏紧拳头，指甲刺入掌心的疼痛依旧清晰，自己应该是真实存在的。但是这个世界，是什么情况，她并不清楚，她在等待着它的解释。
【萧萧，你相信我，我就是你，我也不希望你消失。和我走吧，不然就没有机会了。】
“走？走到哪里？”李萧萧质问：“我有我的家，我的亲人，我爱的人。你却一味想把我剥离出属于我的世界，我离开你，我依旧是我；而你离开了我，我就不清楚了。”
脑海里的声音停下了，沉默仿佛成为了自己判断正确的最好佐证，李萧萧有点小得意。不如说，她自己一点都不想要这样奇怪的进化能力，仔细想想，一切的开始，就是他给她带来了这种奇怪的能力。如果没有奇奇怪怪的进化，也许世界就是健健康康的，而不是生病了吧？谁知道呢。
【萧萧，】它的声音仿佛带着无奈，又夹杂着绝望【我是属于你的，我代表着那无尽的未来，你不应该质疑注定好的未来。】
“那看来你的预知并不准确，不然我很好奇你会如何因对现在我的质疑！”
【我的预知不是不准确——而是当你已经没有未来的时候，你又谈何预知？从很久之前，我所能看到的，就只有一片漆黑。我尽可能地把这个讯息传递给你，那个世界已经病入膏肓，留在你这里我已经无计可施。】
“你，你想做什么？”李萧萧的心理，惊恐的情感愈演愈烈。没有未来？自己的涂鸦一直是黑色的涂抹是因为没有未来？怎么可能？她是大企业的千金小姐，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她没有未来？她的未来应该是铺着红丝绒地毯的黄金道路才对！这绝对只是它的阴谋，它想脱离自己，它想占有自己，一定是这样的！
【那个以z开头自称的人已经开始行动了，我没有很多时间再等待你了。这里是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之间的夹缝，一旦带入时间是维持不了很久的，我要把你送到那个世界去。那个世界没有进化、充满了希望和真实，在那里我会消失，但是这不重要，现在你可以相信我了吗？拜托了，萧萧，我只希望你能活下去……】它的声音仿佛是在哀求。
“不，不，我有，我还有……”李萧萧并不想再去听什么，为什么自己要去选择这种东西，明明自己的生活可以让很多人羡慕，为什么要舍弃掉原来的世界。一切都不解释清楚，什么活下去活不下去，自己明明原本活的很好！
“我不走，除非你说清楚！”李萧萧狠下心来宣传了她的决定，她没理由相信这种完全就是胡言乱语的声音，或者说，自己凭什么相信一个来路不明，上来就是宣判自己“死刑”的东西。
【这个世界有无限的时空，却一切皆无意义。他在这里肆意的创造，又随意的毁灭。这个世界就和得了癌症一样，不断地生产没有意义的事物，消耗着所剩无几的生命。这个世界生病了，我们和其他人不一样，我们应该有能力把握自己的命运。去那个世界吧，那里他无法触及，不能随意赋予和掠夺……】
“我……我……”李萧萧只觉得自己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而她的眼前，仿佛看到了什么，什么她不应该看到的东西——或者说，一直藏在她的记忆中，她不愿意去面对的东西。
她为什么会喜欢那个男孩？明明她们上一次相见已经是十年之前，她为何如此的忘不掉……
远处的教学楼里，隐隐走出过来一个身影。紫色的短发，略瘦的身形，还有那带着一丝记忆中的痕迹的声音：“抱歉，我来迟了……”
“常言哥哥……”她下意识的说出了他的名字，他走到了她的面前停下。
他开口说道：“对不起，那个人已经死了。我叫占星……”
【不许靠近她！】它带着她站了起来，这是它最后的机会了……
“你是想说不许靠近你吧，”占星伸出右手打了一个响指，不紧不慢地说：“我以为重逢的第一句话会是‘欢迎回家主人’呢……”
……………………
西盛楼餐厅，一个历史悠久的老菜馆，在A市自古鼎鼎大名。这里接待过很多名流，多到甚至不屑于像其他餐厅一样墙上挂满名人合影。哪怕不接待任何食客，光用于包间消费商务接待西盛楼都不会缺生意，这里的包间一直是被预约满的。
“以前给人家做助手的时候，理想就是能一年，带家人来西盛楼吃一顿。”宋重夏笑着和坐席对面的外国女娃娃唠着家常。
莉塔也很随和的笑着和眼前这位老人开玩笑说：“我以为您的理想会更宏伟一点呢，比如让传染病从世界上消失，让所有人生而健康什么的。”
宋重夏笑得更开心了，别说和这个娃娃还挺聊得来，他解释道：“这是我的工作，或者说我的使命。它更像是一个美好的梦一样，促使我去不断追寻，即使知道难以实现。”
“我听说您现在最新接到一个研究任务，关于一种烈性传染病的。”莉塔开始的正题，宋重夏的神情也逐渐变得严肃。
“这是国家机密，你不应该知道。”
“情报是商贾的根本，”莉塔盯着宋重夏的双眼说：“今天我来不是为了窃取什么机密的，或者说这些信息对我构不成秘密。目前这种疾病已经开始传染，只是地方政府都没有在意。它的特点是传染性强，但是并不致命，甚至病状就只是咳嗽和打喷嚏。我说的没错吧。”
“你想要做什么？”宋重夏警惕起来，这些信息毫无疑问都是属于他的研究团队接到的基础信息。
“我是商人，我的目的无非是投资什么，从中获利。我需要保证你对于这种病症的研究正常维持下去，直至得出完整有效的治疗办法。”莉塔解释道：“顺带我并不是要你们提供研究成果，因为这个国家的体系很完善，只要有了技术就会保证所有患者的正常治疗保证民众的基本生命安全，这真的省了我很多事。我拿走成果是没有意义的，我只在意你们能不能安全的研究出结果。”
“这你放心，我是不会停下研究的，哪怕我感染了我的学生也会继续接手的。”宋重夏的叙述很郑重，这是一种源自于骨子里的担当，
莉塔点头：“我不怀疑您个人的觉悟，大规模的传染病在这个国家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您的每一次行动都是铁证。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很多时候能不能完成研究，不是研究者说的算的？”
“我相信我的祖国和我的单位。”宋重夏的回答很简洁，但充满了不可置疑的决心。
“我也相信他们，但是我也相信除了他们以外的人的手段。”莉塔拿起桌上的筷子，有点生涩的夹起桌上放了有些时候的菜要送入口中，但是很不幸，它们终于从筷子间滑落，掉到了她面前的碗里。莉塔放弃了继续食用，而是继续着她的说明：“我更相信，这个国家没有人能拦得住那些家伙。”
“你想做什么？”宋重夏的语言没有任何动摇，还是那句话，哪怕他感染了，甚至他死了，还有他的学生，还有其他院士，这一点上他充分相信自己身后的那个集体。
“明天会我会带着其他人来和你进行‘正式’的投资交谈，今天，我是仅代表我们个人的行动。”
“我们个人？莉塔小姐，我知道我们国家的语言比较复杂，这是一个词法错误，难为你了。”
“不，我的叙述没有错。”莉塔抬起左手，右手从桌子上拿起一直放在那里的折刀。寒光略过，她的手腕上留下了一条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
宋重夏的神情出现了一丝担忧，他皱起眉头，作为医疗研究者他的职业本能告诉他这个行为很危险，应该立马治疗。
莉塔却不慌不忙的从旁边的包里拿出了一个小玻璃瓶，接了一点血液，密封上，说：“我给你们一点研究提示：第一，你们很快就会发现，这个传染病的病毒很难用现有的科学理论解释，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第二，这个血液样本你拿去，您还会发现这个病症无法感染我这样的生物样本。”说着，莉塔将小瓶放在桌上，由转轮转移到宋重夏的面前。
宋重夏接过这个样本，抬起头，他看到的是莉塔亮出的手腕上的伤口，以一个惊人的速度在愈合。几秒后，她的手腕上只有血迹还证明着那道伤口曾经存在过。
“我和你合作……”宋重夏强调了“你”这一个称呼，如果对方有现有科学无法解释的技术，那么确实会很被动。宋重夏询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跟着我们的安排走就可以，只是要做好心理准备。”莉塔擦拭着血迹和折刀说：“您和您的团队可能需要被认定死亡一次，我想您也不会同意你自己活下去而抛弃那些助手和学生吧。”
宋重夏咽了一口唾沫，冷汗仿佛就在脸颊上挂住。
“要么被认定死亡，要么直接死亡。二选一……”莉塔一字一顿的叙述：“抱歉，这是我能做到了最好的解决方案了，在他的手下留住人的性命真的很难。”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