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老大你看那个楼，那个是Z市解放大厦，纪念Z市和平解放30周年的时候立项，并且当年竣工的，现在是历史博物院和旅游局的单位。”
“老大你再看，那个碑，碑是纪念□民族区域自治的。”
“老大，那个摊子，卖的是这里的特产奶酒。”
“老大，看到前面的歪脖子树了吗……”
“金，我觉得我手上和你脖子上缺点东西。”两人从火锅粉出来，正义一路走，金在他耳朵旁一路做尽职尽责的小导游。
“啊？”显然金没有反应过来。
正义用手比划着说：“我觉得你是不是把我当瞎子，要做我的导盲犬？那我缺个手杖，你少栓个绳。”
“这不是，你好久不来一趟，难得来玩玩嘛。”金赔着笑解释：“你看，我们实际上就糊弄糊弄市长不就好了，没我们啥事啊，那为啥不公款去玩玩呢？”
“别忘了，我是被你哄过来的，在市长这个马虎眼打完以后，我需要你好好说明一下。”正义并没有理会金的提议，继续安排着计划：“安排车子，我们直接去基地，该做的保密措施我希望你没有忘，不然……”
“懂！”金甚至都不敢看正义的眼神。
大约半个小时，一辆吉普车就开到了两人面前停下。车上穿军装的司机下车，递上了钥匙，一句多余的废话没有就走了。正义也不客气，直接坐到副驾驶上，系好了安全带。金没法搭话，就当起了司机。
“来，说说，市长给了你啥小任务。”等到开出了Z市市区收费站，正义才开口。这一句发言刚说一半，就吓的金一个激灵，只见他慌忙在座椅旁边摸索。
“呦，还有窃听哦。”正义打趣的说：“放心，座椅底下没有。”
“那就好……”金送了口气：“这车是改装过的，其实就是要我们把车开到那个疑似营地的地方，再把车子还回去。车子的行车记录仪改装过，会带回他们想要的数据的。”
“你倒是混的好，”正义的语气很平淡。
但是越是平淡，这让金越是不安。虽然上一次接触已经有些时日，但是作为一线马仔，他比谁都知道这位老大的恐怖。他说道：“没啥好不好的，就是给人卖命喽。”
“可是，如果我要是市长，我就不会告诉你具体的计划。”正义望着窗外，就像话题与他无关一样。
“老大，有些话我可以和你说，但是也只能和你说，”金解释道：“我也知道，按照正常人来说，你都知道我是卧底了当然不会起疑心对吧。那市长又不知道，而且你想想，人家也不过是想在任期期间不要出什么岔子，所以才这么安排的。有问题不可怕，只要问题不在他负责范围内出问题，那就不是问题。”
正义被这么一解释，倒是语气变得轻松起来的笑道：“看来你真的和市长先生很熟啊。”
“老大，你咋还怀疑我呢？多疑多了，会不得人心的。”金抱怨着。
“那你又为啥老是觉得我要动你脑袋呢？”正义反问道：“我可不记得我是个动不动砍人的人，我觉得我应该还是算是儒雅随和的。”
金心里一阵“啊这”，但是哪敢表现出来，只好继续开车。正义则摆弄起手机，玩这单机的消消乐。没办法自从出了市区，就开始只有2G信号。
对于虽然游戏阅历不多，但是起码还是玩过的人来说，消消乐肯定是耐不住玩的，没一会正义就无聊了起来。想想这一路呆子路，一直不说话，司机疲劳驾驶也危险。于是正义决定，还是吹牛……
“金，你多久没回过家了？”正义问道：“我记得你家就是亚西达的吧，还是个小地主。”
金倒是有点意外正义会主动搭话，他一边防着被套话一边说：“反正自从给你抓来做向导后我就没回去几次，现在市政把Y区的中心就弄在了亚西达集市那。我更不方便在家那里出现了。”
“你出的主意？”
“嗯，因为亚西达人自古随牧而动，随风而活。也就集市和圣坛两个位置不动。”金很无奈的说：“他们不喜欢也不稀罕有人来管着他们，他们觉得自己只有先祖在注视他们，除此之外再无上级。”
“他们……”正义小声的嚼着词根，问道：“但是我记得我们当初规划基地也就是在那附近吧。”
“所以被Y区的核心特警发现了一点风声了，”金检讨道：“所以Y区的特警一直请市区调人去那里调查，我暗中安排了好几次，让去调查的是我的人了。”
“结果呢？”
“结果这次，这群人居然向中央申请，还亲自跑来接人。”金说道：“我大意了，我哪想到不仅他们精锐全出，上面还派了一个特级核心特警来。”
“老齐确实是个不小的变数，他，你们确实应付不来。”正义宽慰着金：“你一步一步做的还是不错的。”
难得，金心里念道。
“如果可能，要不要今年你回家过个年？”正义询问：“虽然你们亚西达人也不过农历年就是喽。”
“哪还有家……”金叹了口气。
这下轮到正义奇怪了，因为他记得金是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的，父母倒是很多年前就不在了。
“我的家，从生来就不会有家。我们命，生来就不属于自己。”
“抱歉。”
“不用道歉。要不是正义老大你把我拖出来，我可能只会更惨。”金双目依旧盯着前方，但是看起来仿佛整个人都支楞起来了：“所以，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老大……”
……………………
路尽头就是警察局了，村庄的水泥主路上，只有齐本尚和格桑两个人。说起来来之前，齐本尚还做了做心理准备要面对这里的牧民呢，结果其实鬼都没有。
路两旁开着一两家门面房，卖了点杂货。齐本尚远远看了看，那商品种类，甚至都不如一些小学门口的小卖部。但是看起来，格桑倒是对镇子挺感兴趣的，要不是为了带路，可能早就钻到店里去了。
“去看看也无所谓哦。”齐本尚说道，正好他也需要去了解一些信息。
格桑的眼里瞬间溢出了光彩，就差一句“真的？”脱口而出了。但是她还是摇了摇头：“不行，哥哥不给我去。”
“为什么？”齐本尚随口问道，嗯，看着这种小摊贩，放在N市，N市的家长也不会支持自己的孩子在这种地方浪费零花钱吧。
“因为那不是该去的地方……”格桑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干脆挽住了齐本尚的手不说了。
“这里就是你之前给我青稞的时候说的镇子？”齐本尚询问：“那你平时住哪的？”
“神坛……一个人……”
啊这，齐本尚一时语塞，只能放着胳臂仍由一个女孩子依靠。就那个破神坛，我滴个天，这属于文化糟粕了吧，这绝对属于啥奇怪的传统习俗了吧。
“那我和你一起，你可以过去吗？”齐本尚试探道。
格桑轻轻点了点头，手攥得更紧了。
那就去呗，有啥好怕的。齐本尚就着格桑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向小店。
从远处一眼看到底的小店，走近了，还是一眼看到底。廉价的香烟、纸包的食盐、被阳光晒到外包装有点掉色的棒棒糖。
“喜欢什么，我给你买。”齐本尚目光扫视着店内寻找着有没有个人，嘴上随口说道，不过他转念一想好像情况不对，这个地方没有网，这支持电子支付吗……
“****，****（亚西达语言，总之为了避免麻烦就做谜语人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放香烟的木柜子后面传来，随即一位肤色黝黑，一身灰色的布衣的老夫人双手合十，弓着腰走出来，对着格桑和齐本尚就拜。弄得齐本尚不仅开始怀疑自己身处何处了，还要确认一下自己脑袋后面有没有辫子了。
“*****，****，*************，****”格桑挽着齐本尚的胳膊，很流利的用齐本尚完全没听过的语言和老妪交流。老妪的神情更加虔诚了，就像获得了极大的慰藉一般笑着，塞给了格桑一根棒棒糖，给齐本尚塞了一包烟。
“这，这”齐本尚不知所措起来，自己的行为咋有点鬼子进村的性质，弄得心里一阵负罪感，他赶紧和格桑说：“我不抽烟，你快让老人家收回去，多少钱，我回去一趟拿，我带了现金来。”
“这里不用……”格桑收起棒棒糖，从齐本尚手上拿起香烟，停顿了半秒，还给了老妪：“**，******************，**********。”
老妪就差一点给跪了下来，齐本尚赶紧上去扶起。老妪嘴里一直念道着听不太懂的语言，但是直觉告诉齐本尚，应该是一些俗语吧。
带着一些负罪感，齐本尚带着格桑离开了店铺，如果这里的人都是这个样子的，那换做自己也确实不想常在这里打扰他们。
“那不是什么奇怪的话，就是一些祝福的意思。”格桑解释道：“你的衣服是亚西达文化里神使的象征，托你的福，我就可以正常的出入在牧民的面前。”
“你，管这叫正常？”齐本尚吐槽道。
“比其他时候正常的多。”格桑的解释略带一丝寂寞，这一丝氛围被齐本尚敏锐的捕捉到了。
眼前这个小丫头，可能真的不一样吧……
“走吧，我们去警察局，我不乱逛了。”格桑很自然的继续挽着齐本尚的手臂，继续走。
路的尽头，最后一个建筑，齐本尚终于见到一些熟悉的元素了，指警徽。当然，房子还是一样二层的砖房。推开玻璃门，一个穿制服的中年人坐在像是学校里学生课桌一样的木桌子前，桌上绿色的台灯，搪瓷的水杯。中年人肤色黝黑，反正和格桑或者银或者珏长得不像一个人种。格桑也终于松开了齐本尚的手，老老实实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क्या आप यहाँ रजिस्टर करने के लिए हैं?”又是听不懂的语言，但是好像和刚刚老妪和格桑说的不太一样，倒是和自己早些年看的Y国电影里人讲话的语调有点像。
齐本尚下意识问了句：“您，您说啥？”
“是外地人啊，不好意思，工作关系，所以避免不了要用好几种语言。”中年的警察解释道：“外地人真的很少见啊，也是来这里出差？”
“是，身份证丢了，麻烦补办一下。”齐本尚瞬间察觉了一些要素，继续着他的目的。
“方便，”说着中年人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格，顺手盖了个章，递给齐本尚：“来，个人信息啥的填上去，然后去邮局寄到你所处户籍所在的派出所就行。对了，你急不急着用身份证？”
“看这里物流速度吧，大概要多久？”
“要是不急的话可能要两个月，加急的话两周吧，但是这就要走海关了，需要完善一些信息。”
“海关？”
“这里位置特殊，从市区寄过来不如从Y国走，就和原来解放Z市一样，物资都是从Y国运过来。”
“那还是拜托加急，多少钱？”齐本尚下意识掏出手机。
“不用不用，国企的话可以让你的单位报销，提供全套证明。”中年警察说道：“不是国企外派，谁来这个破地方。”
“是啊，不是国企外派，谁来这个破地方！”齐本尚也抱怨着，惹得两人都笑了起来。
“邮局就在这里门出去，左手隔壁的房子，没有标志不太明显。”中年人指着路，然后俯下身子耳语道：“小哥，我看你不是这里人，注意点，别牵扯到地方少数民族的事情里，尤其我看你的衣服，你自求多福。”说着，他意味深长的望了望门外的格桑，和齐本尚身上“神使”的衣服。
齐本皱了皱眉头，推了推眼镜，拿上单子，出门。
“那个，齐本尚，好像那里有牧民在这附近，我去那里看看。”格桑看到齐本尚出来，小女孩撒娇一样向齐本尚说道。
“需要我一起去吗？那等我先去邮局寄个东西吧，就在隔壁。”
“嘻嘻，不用，在草原上，我一个人去就行。”格桑甜甜的笑着，转身向着镇子外面走去。
“那我就在邮局等你！”
“好——”
目送格桑跑向镇外的牛群，齐本尚终于可以一个人静一静理一下思绪。
奇怪的语言、不似□国人的长相、需要从“海外”运物流进来、还有那个短信。以及，那个警察的忠告。
“也是，来出差……吗……”齐本尚思索着，走进邮局。在柜台上拿着笔填写好自己的信息，和海关过关表，递交给又是一个木制课桌背后的中年妇女。
“就寄这一个吗？邮费到付。”女人询问道。
齐本尚思索片刻，说：“有信纸吗？我再寄一份信，就是寄往N市的，目的地一样。要加急，最急。钱不是问题。”
“对不起，我不太能听懂，你说的太快，多。”妇女也是和这附近的人一样黝黑的皮肤，高挑的鼻梁，只是语言没有那个中年人熟练：“总之，还要寄？这里有纸和笔。”
“谢谢。”齐本尚接过纸。写毕，装封。
看着妇女收下了信件，齐本尚扶着眼镜：廉队长，这下就看你小道消息怎么样了，不行的话……
就只能拜托它了……
转身，出门。远远的，是那一抹银色的长发下小小的身影，向着镇子跑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