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记忆中的家里，只有爸爸，以及哥哥姐姐，一共，欸，应该是多少人呢？
格桑回忆着，但是那个应该存在的身影，如同一个裂缝。从缝中渗透而来的，是自己、雪山、牧铃和经文。
【格桑呀，就叫格桑。因为从她开始，就是自由的了。】这是谁在议论自己的名字，不知道，但是感觉就像有人轻轻抚在自己的后背上，放开怀抱供自己依偎。
暖暖的，她不自觉的微笑。格桑是一种花，是幸福、是吉祥、是美好。不管是什么，反正她没有金、银、玉那么珍贵，但相对的，她就是一朵花，也不需要去珍贵。
【她要是能普普通通的长大，就好了……】
【使命，她不需要有什么使命，因为你看她可以叫格桑，她的出生本来不就是一种使命吗？她就是她，她叫格桑。】她笑了，不自觉。就像这个声音的主人一样。
感觉只要依偎在这里，就会忘记，一路走来的雪山，一路摇动的牧铃，一路渐渐殷红的雪地。
【格桑，正式成为亚西达第99任圣女……】
【现在，是你执行，使命的时刻了……圣女，大人……】
“呜……”朦胧中格桑下意识的呜咽着，灌铅般的头脑连带着整个颌骨让发出的声音令自己都感到遥远与陌生。而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呼唤，却越来越近。
他，是谁……
【格桑，等我回来，给你带糖吃……】
……………………
“格桑？喂，格桑……”齐本尚轻轻的拍打着怀中的女孩，草原之上夜幕降临，稀薄的大气让温度下降的格外厉害。本来一起坐在屋顶上看星星的齐本尚逐渐发现了这个问题，随即他又发现，这个看星星计划的提出者，靠在自己怀里睡着了。
“呜……我睡着了？”格桑慵懒的问道，嗯，好像这个问题也没必要问，自己都意识到刚刚好像梦都做起来了。
借着星光，格桑抬起头，看到的是他黑框眼镜下那张其实就是面无表情的脸，只是正好四目相对。他伸手掸下她眼角的晶莹，触碰到了她温热的脸庞
“才睡醒，所以……”她支吾道。
“嗯。”齐本尚没有多问，其实如果能一直这么安逸就好了。想到这里，齐本尚总觉得自己立了个什么奇怪的flag。他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她睡梦中无意识的呢喃，就当没听过吧……
不过，虽然说人在打哈欠和才睡醒的时候会流眼泪。但这种泪水，总不会在没打哈欠之前出现吧……
算了，这样不也挺好的吗。
“齐本尚，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格桑突然问道。她坐起了身子，望着天空，顺手抹干净了自己的脸庞收拾好了情绪，然后又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
“外面啊……”齐本尚在记忆里搜索整理片刻，组织着语言：“这个时间，N市那里妥妥是已经开始夜市了，等多一点、路宽一点、楼高一点、走在路上只会看着手机的人多一点。还有，天上的星星少那么一点点点点。”
“欸……手机啊。”格桑感叹道：“是不是很方便，毕竟你看，只要一按就可以和好远好远的人联系。”格桑手指比划着，仿佛将无尽的夜空比划在了她小小的指尖。
齐本尚却只是推了推眼镜，说：“如果两人愿意，多远多困难，他们都不会失去彼此的联系。但是如果不愿意，手机，这只是让人变成一座座孤岛。”
格桑不解的望着齐本尚，至少从直觉上来说，这么“文艺气息”的话并不像是齐本尚会说出来的。但是，只要愿意吗……
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格桑，你会想过离开这里吗？”齐本尚询问道，嗯只是借着机会给团队挖个角。
“那里？集市？这里我不会待很久的，要回圣坛的，在你走之后。”
“是嘛……”
“但是，没有星星的夜空嘛，”她望着天空，星光如斗，勾勒出了神话中的银河：“月亮会不会寂寞呀。”
齐本尚被格桑的自言自语惹得不禁笑了出来，什么啊，这种和幼儿园小朋友一样的思维方式，泛灵性？
“不许笑！”格桑嗔怪道：“那齐本尚，你想过离开家吗？”
“我没有家。”齐本尚说得轻描淡写：“我从小在军队住宿舍。”
“但是——”齐本尚并没有和以往一样开始他的谈崩专家思维：“我一个人，只要有可能哪里都有可能是我的家。”
“是吗……”她微笑着，也许小小的思绪早就在幻想那个有很多灯、很多人、很多房子的地方。如果繁华近在至此，也许就不会再在意远在天边的星光了吧。
“当然，要等我把手上的一些事情做完。”齐本尚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喘气式的补充道：“总有些事，只能由自己一人去面对的嘛。”
“不能两个人吗？”格桑支楞起身子，用双手夹住齐本尚的脸颊，直面着自己。
“呃……”自己几百部GALGAME的攻略经验告诉自己，这个使用似乎、大概、应该说，要两个人一起面对，但是……呃，貌似，大概，嘶，这进度有点不对头吧，各种意义上来说，这是踩上油门了，还是点着火箭了。
“切，不说算了。”格桑看到了齐本尚尴尬的表情，一赌气把他的脸甩在了一边。
两个人吗，齐本尚扪心自问。但是脑海里回想到的画面，却让他甚至不愿意再多回忆一秒。
有时候，放人活着，也许才是上天最残忍的惩罚吧。
“嗡————”汽车发动的声音划过了集市，在寂寥的夜下格外醒目。
这个时候开车？不对啊，这集市上咋还有车？银和珏回来了？齐本尚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个。但是一旁，格桑的神情却明显否定了齐本尚的这个想法。
“这不是我们的车，”格桑站起身：“而且这个时间，集市上有车开过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的事情。”
“我记得，下午邮局的人来送信说，他家的儿子会开车……”齐本尚顺**换着自己推理的信息。
“侻珈？”但显然，这样的信息并没有打消格桑的顾虑：“很遗憾，我认为，我们有私自行动的必要了。”
“不等他们了？”齐本尚询问道，当然他也并不含糊，立马站起身。
“不，应该不算是一件事，但是我认为，我有前去的必要。”
“见外，我是外派在支援你们的，现在编在你的行动单位之下。要去一起去。”
……………………
雪山之上的山坳平地，一栋栋由迷彩布和钢筋组成的帐篷排列在这里，从布与布的接缝出，温暖的橙色灯光奢侈的溢出。而围在中间的大帐篷中，溢出的不仅仅是灯光和热量，而是火热的气氛。
“不是，这，”金回到基地后就有点犯傻了，和几年前自己出去相比，虽然看起来还是一个个帐篷，但是现在通水通电通暖，有酒有奶有食物。这，整的比山下平原上的集市还热闹了。
“金，犯什么怵，就允许你跑去市里面吃香的喝辣的，不允许我们开点小灶？”身旁的男人拱了拱胳膊调侃道。
“允许是允许，只要老大不介意，但是，这，这你们直接烤了只小牦牛是不是就过分了一点了？”金撕了一块刚刚分到席位上的烤牦牛肉。
“咋啦，又不是抢来的，我们正常给钱的，而且已经获得批准的。每天早晨，这里的牧民都会把多余的奶什么的拿到这来，和我们交换燃料、药品什么的。只是今天，听说老大要来，提前喊他们送了头小牛，谁知道只有你一个人跑来了。”
“咱们和牧民是不是走的有点太近了？”金顾虑道：“今天来的路上就这件事，老大还盘问了我半天。”
“放心，这是大姐头的意思，毕竟钱都是她拨的。”
“呃……”金倒是爽朗不起来，这从今天白天的情况来看，明显老大和大姐头之间没有通过气。这到时候整出幺蛾子来，明明不是自己的责任，可是貌似最方便被拧下的脑袋，好像就是自己的耶。
叹着气，金拍拍身子站起身，把自己面前的酥油茶喝了大半。特意留下一口，是方便下面再续杯。身子暖和了，揣上点方便拿的食物。
“我出去透透气，好久没回来了，怪想的。”金交代道，随即很自然的猫出帐篷。
和帐篷里不同，外面的温度就真正表演了一把什么TM的叫高原雪域。直打了两个哆嗦，他径直向着基地所在的一侧的高地走去。
小时候，自己会带着弟弟妹妹来这个山坳，因为一来跑过来方便，而来从这里可以远远的看到底下亚西达人的集市。而这片山坳一侧有个高地，这里又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跑过来看集市的人。
“说起来，之前也有过，你们跑到这里，但是上面早有人等着你们了，这种情况吧。”金站在了高地的入口，说道：“只不过这次，你们以为位置换了一下。”
风声，除此之似乎没有什么不同的。
“别躲啦，太明显了。”金摊手无奈道：“对于牧民来说，牦牛有多重要我会不知道？也真是辛苦你们了，刻意整了一整只牦牛。怎么？是不是听牧民说，山坳那有一堆人，搭着帐篷，会用燃料药物和他们换点农产品，你们就开始着手调查了；然后今天听说他们要一只牦牛，因为有大人物要从市里面过来？所以就引得你们两亲自跑过来了？”
看着还是不为所动的雪地，金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即问道：“她还好吗？格桑，她还好吗？圣女做的不错吧？”
“你不配说她的名字！”明晃晃的藏刀抵在了金的脖子上，面前原本无人的雪地，在一阵模糊下凝聚出了银和珏的身影。藏刀的主人，是银。
“怎么了，我又不再是教徒了，叫自己妹妹的名字怎么了？”金倒是不为所动，当然不是因为他多有骨气，只能说，最近已经被这么玩了几次，习惯了。他从一左一右两个口袋里掏出俩个锡纸包裹的罐头，一个递给了珏，一个抵在了脖子上的刀刃上，轻轻把刀推开：“好久不见了，银、珏，别说，你们倒是和我离开前样子变化不大。”
“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银低低的声音，宛如困兽的嘶吼。
“信，怎么不信，我们家就我一个不是进化者，你随意。”金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架势：“反正我在外面也没留种，你就看着咱爸妈和格桑的努力白费呗。”
“你不配说她的名字！”
“是，是，是，你配钥匙，你几把？”金把罐头塞给银：“火气那么大干嘛，听话，快点吃，一会不保温，吃了肚子疼。”
“你特意跑过来，不会只是来见我们的吧？”珏拨开锡纸，借着星光能看到是亚西达这里不常吃到的鱼罐头，罐头上还贴心的宣传着罐头里没有骨头，可以放心吃。
“我只是来警告你们不要来送死的。”金的语气很平静：“下面帐篷里有189个进化者，全部受过至少三年的军事化训练，配有至少是五年内生产的枪支。当然，只要你们不折腾，他们很快就会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离开，你们也听说了有大人物来了，当然不是我。具体他们要做什么，我不清楚，但是确实到他们准备换驻地的时候了。”
“那我更不能允许他们在这里了，”银一手收起罐头，另一手藏刀却并没有收起：“这里是亚西达，这么多人聚在这里威胁到了亚西达的安全。”
“所以你们就找外面的人来帮忙？”金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质问：“这就是你们神权的拥有者想出来的法子？别人主动来援助，不行我们是独立的地区；我自己请外援可以，我们亚西达可太厉害了？”
“你什么意思！”
“变革必然带来牺牲，好消息是我们能抓住变革浪潮的一角，有些历史遗留问题，确实不是深陷其中的人有力量去打破的。”金转身，说道：“但是，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所以坏消息是，我在三个弟弟妹妹里，只能保住你们两个。哦，对了，这是我从Z市托朋友带回来的从*国进口的糖果，如果还有机会，帮我带给格桑。”说着金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糖果，头也不回得抛给珏。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格桑的！”银的话仿佛用力到能咬碎后槽牙，但是换来的只是随着风声飘来的，金的轻笑。
“就凭你和珏？”金没有转身：“你为什么不想想，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而你们两会在这里————那么，现在，谁被落下了？”
银和珏下意识的转身，远远的集市所在的方向，原本应该只是黑夜中的背景，此时却放出了一点点光芒。
这，是格桑的进化能力！集市那里被攻击了？
惊愕之余，银攥紧了手上的藏刀转身就向着身后砍去。但是当他刀落之时，身后只有夜色和风声。金早就没了人影，只有口袋里的罐头证明着刚刚发生的真实性。
“哥，没时间纠结在这里了……”珏走上前，收拾好手上的东西，拍了拍银的肩膀。而银也只好无奈的应答。
我们会尽快赶到，在此之前，齐本尚先生，格桑，就交给你了……
心中的默念，再也没有任何办法传递给他人，只有心中飘摇的期望，和面前划过的寒风。
……………………
金满身是雪，狼狈的回到营地，在营门前他赶紧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虽然自己早有心理准备，但是银那小子，是真的想要自己死哦。吓得自己赶紧乘着他们两人转身，借着有点坡度的雪道，一路滚下了高地，然后连滚带爬的跑了回来。
玛德，自己怎么老是被人用刀架脖子，有时候金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属刀架子的。撩开帐篷门，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从脊背而来来的寒意。
“金，你这趟去的挺久啊，耶，怎么身上全是雪？是不是栽了个狗吃屎？”见到金回来，旁边的人打着趣问道。
“是，别提了，好久没回来了，谁知道这雪底下藏个石头，本来想踢一脚雪玩玩，结果一脚怼石头上了，愣是从坡子上一路滚下来。”金跟着笑，坐了下来，把外套放在一边，果然自己位置上的酥油茶已经被满上了。他喝下一口，又补上一口，终于长长的舒口气。
“那要我看，就你身上雪，是不是回来的时候，为了防止被我们发现，啊？还欲盖弥彰抖了抖，整理了一下啊？”旁边的人又开起了玩笑。
“甘霖酿，你是我肚子里蛔虫是吧？”金笑骂道。
顿时，营地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