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塔·德克斯,本是深居雅玛山脉的霍姆族——拥有红色眼瞳的森林精灵分支,擅长使用自然系魔法——现作为菲斯特莱兹魔法学院的一名教师,同时也是坎特院长的得力助手。
不过这其实只是向外界展示的伪装,他的真实身份是魔法学院执行部门的部长。昨天才接到前往科里亚王国调查的命令,今天便伪装成旅行者进入到这个国家,就是这样一个值得信赖且办事效率高的人。
这次行动卡塔特意挑选出两个具备同等素质的人随行,一人是作为生命系法师的狐狸亚人——朱莉·兰瑟,在战斗时她能为队友进行疗伤,也能使用「迷惑」这类精神控制的魔法问出情报,可以说是不可或缺的人员。
另一人是院长的大儿子——恩佐·纳德莱斯,继承于其父亲的才能,是一名优秀的魔力系法师,此次行动主要负责施展魔力系专属的传送魔法和通讯魔法,另外他的战斗能力在学院中也是位居前列。
虽然事先收到过报告,但卡塔对于这次任务还是有不少疑惑。
上周末院长与一个人类见过面后,突然让情报部门调查一个叫夜色的组织。周一早上又出了趟门,回来时高兴得不行,却什么也没说,在卡塔印象中院长只有在接触到未知魔法时才会像那般兴奋。
周二——也就是昨天,院长配合情报部门的几位魔力系法师通过大仪式魔法截取到那个组织的通讯内容,并据此推断出他们的所在地——科里亚王国王都,莱肯色附近。
由于科里亚王国并没有开设魔法学院,因此无法委托他人进行调查,只能亲自出动,一早便用传送魔法转移到科里亚王国边境。
这是上一任院长在位时遗留的法阵,当时的院长考虑到魔法学院日后可能需要快速行动,便令执行部门在大平原各国国境选择几处隐秘地点布置传送法阵。
这些年来没发生什么重大事件,所以许多法阵已经被废弃,只有少数仍在维护,其中就包括卡塔一行人传送的地点。
借由恩佐施加的「急行」魔法,连续在郊野行进几个小时,已经能勉强看到远处建在山坡上的莱肯色,大概还有十几公里的距离,卡塔经考虑后决定改行官道。
虽然现在科里亚王国官道的行人数量骤减,但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解除了「急行」魔法,改用步行。
望着远方绵延的雅玛山脉,卡塔感慨良多,自十几年前离开族群进入菲斯特莱兹魔法学院以来,便再没有回去过。
父母、朋友,以及那个最黏自己的弟弟……
走马灯在脑内循环,全然忘记尚有任务在身……
“卡塔,怎么了?”
朱莉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啊,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说起来,我记得父亲跟我讲过你们族群就居住在雅玛山脉呢。”
“嗯,我已经很多年没回去了。”
“为什么呢?”
也许是逞强,也许是羞愧,亦或两者都有,总之就是不想回那个地方。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卡塔选择保持沉默,恩佐看着他,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三人默默走在通往莱肯色的大道上,计划早已制定好,眼下也没什么可聊的。
……
过了一段时间,据莱肯色仅有几公里,路上依旧不见行人。卡塔凭借自然系法师的敏锐直觉,突然察觉到一阵异样,像是有什么魔力在身旁流动,但不确定那是什么。
“你们有察觉到什么吗?周围似乎有情况。”
两人一齐摇头,恩佐和朱莉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这是因为魔力系和生命系法师只能调用自身魔力,而自然系法师需要与环境魔力融合,所以对于外界的感知,他们两人十分相信卡塔。
“保持目前的速度,并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嗯。”
“收到。”
三人继续走着,卡塔则在心里评估与夜色正面交锋的各种可能性。
出发前院长也有嘱咐过,使得卡塔对于这个完全陌生的组织充满不安,据说对方可能会有橙色级的强者,遇到那样的对手,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全力逃跑吧。
像是有什么邪神在故意捉弄自己般,正想着这些事的卡塔一抬头,本是空无一人的道路,前方十几米的位置却出现了两个人,猜测应该是使用的传送魔法。
其中一人大概是鹿族兽人,卡塔虽没见过,但根据头上那一对鹿角来看多半没错,也因为那对鹿角,这个人不像旁边的人那样戴着兜帽,以致可以清楚地看到样貌。
另外一人,本身没什么标志性的特征,但那个面具,卡塔绝不会忘……是霍姆族祭奠死者时的仪式象征。
卡塔内心有些忐忑,一个是从没见过的种族,一个是自己的族人,仿佛是邪神在捉弄自己过后,又变本加厉地开了个大玩笑。
“漆黑色长袍,新月图案,看来是这伙人没错了。卡塔,怎么办?”
恩佐小声向卡塔询问道。
“先探清对方实力,注意安全。”
说完卡塔将手伸进衣兜,恩佐的动作没什么变化,朱莉则主动退到卡塔和恩佐的身后,生命系法师并不擅长战斗,只能作为后方支援。
正思考着要怎样与他们交涉,对方先开了口。
“喂喂!刚见面就一副恨不得要马上解决我们的样子,不太好吧?就不能先做个自我介绍吗?”
那个鹿族兽人看起来并没有把己方三人放在心上,如果不是相当自信的强者,那就只可能是个蠢蛋。卡塔打心底来讲,并不大愿意与这些人做长时间的对峙,不过如果能从对话中套取对方的情报,那还是值得一试。
“我们只是路经此地的旅行者,倒是你们,突然从我们面前冒出来,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妖术,让人很不放心呐!”
“喔?你不知道吗?就只是简单的传送魔法啊。”
这是在戏弄自己?可惜作为执行部门的部长,卡塔不会被这种话给激怒。
“原来如此,是我孤陋寡闻了,但你们又为什么要挡在我们面前?我们身上可没多少钱哦。”
“诶?你们不是那个什么,什么……额,菲什么魔法学院的人吗?当然是专门来杀掉你们喽。”
“……”
卡塔分不清眼前这人是真傻还是装傻,从他这话看来是没有要和谈的意思,但对于己方,这种正面战斗还是应当极力避免。
“我们就只是普通的旅行者,可从没听说过你说那个菲什么的魔法学院,大概是认错人了吧?要不我们现在就转头回去,你们再另外找找?”
“哈?我也不知道诶,是我旁边这人说的哦。”
卡塔望向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面具人,果然是与自己有交集的人才对,但完全猜不出那会是谁,还特意带着这种丧气的面具。
“你都……”
“别跟他废话了,万一有增援就麻烦了。”
那个面具人终于开口说话,听起来像是男性,卡塔不太熟悉那个声音,又或许只是过去太长时间而淡忘了。
“好吧,好吧,让老大等太久也不好呢。那就开始喽!出来吧!森林狂怒!”
森林狂怒?卡塔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号,但根据对方脚下冒出的魔法阵来看,应该是召唤系法师。只是,从没见过有哪个召唤系法师会摆出那么浮夸的动作,像极了蹲踞式起跑姿势,只有一个手掌按在地上支撑,使整个魔法阵看起来就像是从手上发出的。
实际上一般的召唤系法师都能直接在脚下形成法阵,并不需要什么多余的姿势,卡塔有些疑惑,可能是某些地区特有的召唤礼仪?印象中,偶尔也会在召唤系学部看到其他姿势。
奇怪的姿势、陌生的种族、未知的魔物,这个人一定来自十分遥远的地方吧。
“恩佐,朱莉,向后退。”
说着话的同时卡塔将手迅速从衣兜里伸出,向地上撒了两颗包有绒毛外皮种子,然后借由恩佐对自己施加的「急行」魔法,快速退走,直到一条小溪旁,据那两人百米的位置才停下。
那两人的脚下出现一匹巨兽,将他两人驮在背上。高约四米,体长无法确定,像马的头颅上有一对锋利牛角,身体也如同水牛那样壮硕,冒着红光的眼睛充满杀意,发出“呼呼”的喘息声。
“这就是森林狂怒吗。”
“从来没见过呢。”
连朱莉都没见过,那就没什么可供参考的东西了,卡塔感到一股肉体上的压制力,大概是那魔物放出的特殊效果吧。虽然感觉仅凭己方三人无法战胜这两人,但对于未知的对手,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尽可能多地取得战斗信息也相当重要。
“朱莉,待在安全的地方!恩佐,准备攻击!”
“收到!”
听到两人有力的回答,卡塔感到一阵欣慰,说明他俩还不至于被这物理上的压力给击垮,这么多年来也积累了相当丰富的战斗经验呢。不,倒不如说正是因为他俩具备这种精神力,才能成为优秀的学院教师吧。
森林狂怒发出愤怒公牛般的叫声,直冲过来,据此判断应该是主要靠身体冲撞进行攻击的魔物。三人并没选择向两旁躲闪,卡塔手上出现一个绿色法阵,巨兽前进的路线上,地面开裂,冒出数十根暗紫色的巨大藤蔓。
这是卡塔作为自然系法师的战斗方式,刚才丢在地上的两颗是山地魔藤种子,山脉地区的特产,这些种子是卡塔自己在学院里栽培所得。
卡塔使用自然系魔法「催长」使种子超速生长,并加以操控,以此作为自己的攻击手段。虽然也可以直接操控周围的植物,但越大的植物融合魔力所需的时间就越长,而且卡塔在路上也感知过,周围植物的实用性远不如山地魔藤。
只见魔藤捆住狂奔而来的巨兽,那两人见势从巨兽身上跳了下去。
感受到那些魔藤无法承受巨兽的力量,卡塔操控更多魔藤绑住巨兽,同时用剩下两根魔藤向那两人发起攻击。
一旁的恩佐在面前展开与其身体相等大小的法阵,同时魔力具象化为肉眼可见、蓝色透明的团状。卡塔认得那个法阵,是恩佐最引以为傲的攻击魔法,记得恩佐说过,就算是菲斯特王城那六米厚的城墙,也能一招瞬间击溃。
恩佐的施法需要短暂吟唱时间,朱莉在身后待机,卡塔看向正在躲避魔藤的两人,那个面具人没有要反击的意思,鹿族兽人则显得游刃有余,看来仅靠自己还是没办法将那两人擒获。
“贯–空–波!”
虽然除了让别人记住名字以外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但有的人就是喜欢在战斗时高喊出华丽的招式名称,卡塔年少时也有过相同的经验。
法阵消失,恩佐的魔法成功发动,“轰”的一声,极度压缩的魔力冲击波笔直射出,卡塔被震得站不稳脚,恩佐也受到后坐力退了几步。再向那边看去,魔力波击中巨兽头部,产生剧烈爆炸,卡塔的魔藤瞬间崩坏,巨兽所在的位置满是尘埃。
“喔!真是了不得的魔法呢!”
即使隔着较远的距离,还是能听到那个鹿族兽人的高呼。明明正被自己的魔藤攻击,却还有闲心关心别处,卡塔内心有些愠怒,不是为对方的悠然态度,而是因为自己的无能。
经过差不多一分钟的攻防,能明显感觉到这个鹿族兽人具备橙色实力,是值得自己尊敬的英雄,但作为对手可谓是最糟的状况。
他召唤出的这头魔物,多半是破灭级——对应英雄级——绝不会被那种魔法击杀,身为生命系法师的朱莉接触过不少魔物,一定比自己更有感触。
尘土尚未消散,那头巨兽便吼叫着朝三人冲来,一眼看去,竟毫发无伤。恩佐有些惊讶,卡塔则没有松懈,又从衣兜里抓出一颗满是褶皱的种子,向前方丢去。
种子一落地,卡塔再次发动「催长」,大地崩裂,一棵大树瞬间拔地而起,紧接着传来轰隆的巨响,伴随着像是树干被撕裂的杂音。虽然看不到树另一边的景象,但猜想应该是巨兽的角嵌入树干,正试图用力拔出,观感上多少有些滑稽。
这棵十几米高、直径超四米的大树,没有树叶,顶端伸出少许枝杈,其余部分全是光秃秃的树干,是被称为沙木树的植物,通常生长在沙漠地区。为了便于吸取地下的魔力,根系稳固错杂,枝干部分十分强韧,非常适合用来做盾牌,沙木树种子同样是卡塔亲自培育而来。
连续催长三颗大型植物种子,卡塔的魔力已消耗大半,恩佐的最强攻击没有效果,眼下只有逃跑的选项吧。
“恩佐,快发动传送魔法!”
没有听到希望中的回答,卡塔内心一震,将脸转向恩佐,只见他露出了有些错愕的表情,但很快便恢复冷静。
“怎么了?”
“没有效果……”
卡塔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感受到的魔力流动是「阻碍结界」,这是只有院长那种英雄级人物才能施展的魔力系大魔法,这个大魔法本身需要较长时间的吟唱,又全程没看到对方施法,应该是提前布置的吧。
卡塔从一开始就感觉很奇怪,这里据莱肯色城只有几公里,大平原地区因为很少有战事,周边危险魔物也几乎消失,大多数城镇都没有保留城墙,莱肯色也是如此,更何况那是建在缓坡上的城市,士兵和居民很容易就会注意到这边的战斗吧。
敢于在这种地方召唤出如此巨兽,难道不担心行踪暴露吗?还是?
卡塔不愿去想那个结果,但脑中的答案更加明了,夜色很可能已经完全掌控整座莱肯色城,并且事先在城市周边布置下结界。但院长的结界最多也只能覆盖整个魔法学院,如果要在城市周边几公里的范围内布置这个结界,也就是说……
情况真是越想越糟糕,卡塔的胃隐隐作痛,只能试着跑出结界范围再使用传送魔法了。
像是有什么心灵感应般,卡塔还没开口,恩佐就给大家附上「急行」,三人一齐转身,背后却感受到一股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