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沙木树瞬间崩塌,无形的手将卡塔按倒在地,挣扎着试图起身,完全使不出力,像是有块巨石压在身上般……内心的恐惧使身体不自然地抖动,背后能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存在。
“那……究竟……是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卡塔的疑问,大概两人正默默忍受着折磨吧。
虽然这样做有随时被斩杀的风险,卡塔还是试着将魔力与身边的一丛植物融合,同时向戴在手上的戒指注入魔力,动作十分细微,只能期望着背后的东西无法感知魔力流动。
所幸无事发生。
“哎呀,还以为要被你们跑掉呢!”
不一会儿便听到那个鹿族兽人的声音,后背的压力随即消失,感到对方没有攻击的意愿,卡塔缓慢爬起身,但不敢轻举妄动,刚才的恐惧已经深深印刻在心。
正疑惑为何恩佐和朱莉没有一点动静,下意识地向右边看了一眼……
……
卡塔瞪大了双眼……
一阵刺痛袭向全身……
浑身颤抖着……
“又……”
……
多想大哭一场……
多想怒吼着冲过去……
多想……
可是……
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既然只有自己一个人能站起来,就应该献上自己最后的价值,卡塔在心底做好这样的觉悟。
控制不住地摇晃,缓缓转过身,鹿族兽人就站在前面不远,面具人在其身后,再往后看去,那头巨兽眼睛里的红光已经消失,看起来就像头温顺的家畜,没有其他任何存在。
他们两人似乎是在等自己先开口。
“你……到底是什么人?”
提问的对象是那个鹿族兽人,发音和眼神一样无力,对于这个能决定自己生死的人,纯粹的愤怒没有任何意义。尽管没有看到其真面目,但卡塔确信刚刚那股杀意来自第三者,很可能是这个鹿族兽人的召唤物。
“这个啊,知不知道都无所谓吧,反正你都是将死之人了。”
不带任何感情的话语,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至于为什么特意将自己留下,大概看出自己是队长之类的人物,想拷问情报吧。
鹿族兽人看起来没有要直接动手的样子,对卡塔而言这是唯一的机会,一旦失败就连这仅有的情报都送不回去。
手上的戒指是院长给的珍贵魔法道具,即便自己不是魔力系法师,只要向这个戒指内注入魔力就能达到「信息」魔法的效果,甚至还能保存「信息」延迟发送。
只要争取哪怕几秒钟的时间,将情报送回去,也算没有辜负自己的使命吧……
这就是所谓的死得其所?卡塔想起曾经那个自己,不禁笑出了声。
对于卡塔的笑,那两人有所迟疑,卡塔看准机会,发动自然系魔法「植物操控」,这只是一丛小型植物,相对山地魔藤,所需魔力量要少得多,操控也更顺畅。
一定能成功!
周围的香蒲全数爆开,白色飞絮遮住三人视线。卡塔作为自然系法师无时无刻都在注意周边的植物,活用身边各种植物,其效果甚至可以媲美暗杀者的各类暗器,一开始退到这条小溪附近,也是有所考量。
卡塔迅速翻滚到溪水旁,尽量避免制造出大的声响,摘下戒指轻轻丢入水中,戒指主要由魔力构成,不至于沉入水底,只要顺着溪流向北,想必无需多久就能脱离结界,将「信息」发送给院长。
看着戒指随流而去,卡塔松了一口气,坐在地上,回头看向那两人,能听见巨兽大口地呼吸,大概是想把飞絮吹散。很快又见飞絮开始整齐向周围扩散,然后在自己眼前出现一面土墙,这是元素系魔法。
不像是鹿族兽人所为,那就只能是那个面具人施放的。霍姆族大多以自然系魔法见长,不过偶尔也会出现少数其他魔力体质的人物,据爷爷辈的故事所言,200多年前南下讨伐恶魔之眼的一位英雄就是元素系法师。
但在卡塔熟识的族人中,能使用土系元素魔法的,只有一人。这短短的几分钟内,内心受到一次又一次地冲击,不愿再去接受那个答案,只好自欺欺人地当作是自己不认识的人。
土墙垮塌,飞絮随风飘散,又见到那两人的身影,他们两人悠哉地走过来,面具人还十分讲究地将碎土移动到两旁形成土堆。
“我还以为你会更狼狈一点呢,这可真不像你的作风啊,卡塔。”
“……”
卡塔低下头,不知该如何作答,已经没办法再把眼前这个人当作其他人。
“嗯?是久别重逢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吗?”
“对不起……古兹曼……”
没办法再以那个亲昵的称呼与他对话。
“不知道你是在为什么道歉,是为那时候害怕得抛下弟弟就逃?还是为连母亲的葬礼都没回来参加呢?”
还是不敢抬头看他,他的语气有些上扬,但很快就恢复平静。
“……”
“哦!原来这么有意思啊!”
这个鹿族兽人果然是个傻瓜……
古兹曼完全没把鹿族兽人的话放在心上,继续说着。
“如果当时族中的长老没能及时赶来,恐怕我也和他们一样了吧,这对你来说是不是也算种解脱呢?”
“……”
十八年前的自己只是个三十岁的小孩儿,少不经事,明明族中大人一直警告不能进入雪山,却还是自以为是地带着弟弟和几个伙伴前去探险,结果遇到一头雪怪就吓得抛弃同伴独自逃走。
因为自己是最大的孩子,脚力比他们都好,一味逃跑的自己,只能听到身后发出的惨叫,不敢回头。那一逃便再没停下,径直跑下了山。
后来偶遇一位到大平原旅行的族人,听他所说,同行的五人有四人都被杀,只有弟弟获救。
不知是喜是悲,八年前那位族人给自己带来母亲去世的消息,希望自己能回去一趟,结果还是没能……
逃避了那么久,明明已经过去十八年,明明已经成为一名教书育人的老师,明明作为部长深受队员信赖……
却还是无法直面过去,无法坦荡地面对这个亲弟弟……
弟弟、伙伴、队员……
自己什么都保护不了,那时候是,现在也是。
“无话可说吗?”
卡塔紧闭双眼,不知道是在祈求什么,死亡?还是弟弟的原谅?
“喂!你这样一句话也不说让人很不爽啊!刚刚不是挺会说的吗?”
“……”
“嘛,算了。”
听到两旁土堆的响动,弟弟一定狠极了自己吧,不过这样也好,能死在自己亲弟弟的手里,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古兹曼用土堆构成的拳头捶在卡塔脸上、肚子上、后背上……
四拳、五拳、六拳……
肉体上、心灵上……
痛,除了痛还是痛……
突然有些羡慕趴在那边的恩佐和朱莉,能像那样没有痛苦地死去……
意识渐渐模糊,这种感觉……
就是死亡吗?
……
真好,终于可以解脱了。
·
“就这样留着他真的好吗?”
辛博和古兹曼朝声音的来源看去。
是一名悠然走在草地上的狸猫兽人。
“诶?塔洛,你什么时候来的?”
看着辛博脸上的疑问,塔洛笑了笑。
“之前在路上看到这三人觉得有些可疑,就一直跟在后面,没想到还能目睹这样一幕。”
塔洛·泰兰特,是阿尔塞公国唯一一位橙色,作为顶级暗杀者的他,想不被辛博等人察觉到简直轻而易举,只是……
“可是老大的信息里并没有提及你啊?要是知道你在就省得我麻烦了。”
“哈哈,我在结界前就停下了,看到你们的战斗差不多结束了才进来。”
“啧,真是狡猾……”
“嘻嘻!”
塔洛收起笑容转过头。
“所以打算怎么处置你哥……这个人,德克斯?”
“我会亲自把他送到老屋去。”
塔洛开始在脑中搜寻“老屋”的相关信息。
“你是指那个老头?虽然没什么问题,就是不知道首领会不会同意呢。”
“没关系哦,只要我们一起开口,老大一定会准许的。”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好拒绝了。”
“多谢两位。”
“没什么,举手之劳罢了。”
塔洛绕过辛博和古兹曼,端详起他们身后的巨兽。
“虽然早听说你有接近首领的实力,不过还是第一次观看你的战斗呢,这就是你常常提起的‘森林狂怒’?”
“怎么样,和名字一样帅吧?”
“额,名字还是算了,所以它的种族名叫什么?”
“牛马哦,是灵越森林特有的物种。”
“哦,那刚刚那个像是风系的魔物又是什么?感觉很不妙啊。”
“秘密哦!”
“啧……”
塔洛显得有些不悦,辛博赶紧转移话题。
“你过来又是做什么?就这么离开扎西特,现在不是备战时期吗?”
“早上首领给我派了个出差任务,就一路跑过来了。”
“明明有传送法阵不用,偏偏要用跑的,虽然是邻国,未免也太累了吧。”
“哎呀,我是不太喜欢依赖外界魔法呢,只是德雷太远,所以不得已要去找首领给我用传送魔法。”
“德雷?去那里做什么?”
“首领让我去试探一下卡林斯家那个狼族兽人,如果有机会就把他杀了。”
“他呀,恐怕很难哦~”
塔洛脸上再次露出微笑,捏碎了一直拿在手里的戒指。
“唉,就当是切磋嘛……”
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古兹曼将趴在地上的两具尸体和昏死的卡塔用土包裹起来,三人坐在牛马背上,向莱肯色南部的矿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