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感到一阵疼痛，他缓慢张开双眼，柔和的阳光让他一时看不清东西。
待适应后首先见到的是木制屋顶，感受到自己正躺在床上，他又尝试着移动身体——完全动不了，还伴随着剧烈的灼烧感。
“有人吗？”
十分艰难地挤出第一句话，意识逐渐变得清晰，这才闻到自己身上有熟悉的药草气味，卡塔更加确定，自己还没有死去。明明当时古兹曼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结果还是苟活下来，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房间内十分安静，没有得到任何回复，卡塔猜测大概是为人所救，但实在是想不出有哪位英雄能打败那个鹿族兽人。
过了一会儿，卡塔听到细微的脚踏木板的声音，有人正朝房间走来，试着将头转向声音的来源，只看得到一扇闭着的木门。
卡塔静静等待着，不知道接下来自己将会迎接怎样的命运，随后房门被打开。
“真是抱歉，我不会生命系魔法，所以只能用这些药草来给你疗伤了。”
有些苍老的声音，一位穿着洁白长袍，留着白色胡须的老人出现在卡塔眼前，卡塔稍微将视线向上移，想一睹这位老人的真面目。
全然一副仙风道骨的姿态，再看向他那眼睛和耳朵，竟然是霍姆族！
卡塔发出有些激动的声音。
“是，是您救了我吗？”
“第一印象是这样吗？哈哈哈，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听到这话，卡塔心头一凉。
“您也是夜色的人吗？”
老人不慌不忙地搬来张椅子坐下。
“是，也不是。”
“为什么我还活着？明明应该……”
“是你的弟弟保全了你。”
“古兹曼……”
——卡塔还是没办法用“弟弟”这个称呼。
“明明恨透了我，可为什么……”
“哎！所以说年轻人就是心浮气躁，都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先把自己的想法当作既定事实了。”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的事我也听古兹曼说过，他并不恨你，只是过去这么久，见你还是一味地选择逃避，有些生气而已。”
这话让卡塔有些惊讶。
“可是……”
“如果他还恨着你，又怎么会把你送到我这儿呢？哈哈哈。”
老人轻笑起来，卡塔感到些疑惑。
“……您究竟是什么人？”
“一位普通老人罢了。”
卡塔对眼前这位老人自己完全没有印象，想不到该怎么问下去，于是想找另外的话题。
“古兹曼在哪里？”
“组织的大部分行动我并不清楚，不过这几天，那小子每天下午都会来看望你。”
听到古兹曼每天都有来看望自己，卡塔放心下来。
“谢谢您愿意告诉我。”
“别说这些客套话，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卡塔对眼前这个老人的身份愈发好奇，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到。
“您也不像是恶人，为什么要与那帮亡命之徒为伍？”
老人脸上闪过些许落寞神色。
“正如你所见，我没有能力与他们抗衡，我也不愿与他们作对。而且他们并非什么亡命之徒，对霍姆族而言，他们反倒是英雄。”
卡塔瞪大双眼，无法理解这位老人的话。
“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哎！你以为古兹曼那小子为什么要生你的气，这么多年对族群不闻不问，却还在质疑拯救族群的英雄。”
“……”
“哈哈哈，跟那小子说得一模一样呢，是个容易语塞的家伙。”
“抱歉，让您见笑了。”
“既然你还算有自知之明，就由我来向你解释清楚吧。”
·
这些年雅玛山脉的雪线下降不少，雪山上的冰巨人开始向下迁移，你也知道，霍姆族完全不是冰巨人的对手，族群的生存范围大幅缩减，种族延续出现严重问题。
祭司向我们的天神祈求奇迹降临也一直没有得到回应，雅玛山脉的族群迁移充满危险，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这实在是最坏的打算，正当几位族长考虑这个问题时，那三人出现了。
他们帮助霍姆族击退冰巨人，夺回了赖以生存的领地，族人将他们奉为英雄。之后三人中的那位领袖，给族群带来新的希望，同时也是另一种信仰——幽暗死神。
·
“死神？族人们怎么会去信那种邪神？”
“我也不知道神是否分正邪，可我们的五大天神从来不会回应我们，而那位死神的传颂者，为族群带来了福光，那么，幽暗死神就是值得我们追随的神明。”
“可是……”
“其实我也和你差不多，两百年前离开族群后就再没有回去过，这些事都是那小子与我说的。”
卡塔脑子里满是疑问。
“虽然刚刚已经问过了，但您到底是什么人？”
“你这么反反复复地问，搞得我都烦了，算了，其实告诉你也无妨，我的名字是班德·克瑞。”
这个名字卡塔一定听过，200年前，卡塔拼命在脑中搜寻这个线索，终于——
“您就是那位外出讨伐恶魔之眼的大英雄？”
“嗯，看来小子们确实还没忘记我这个人，你也是在故事里听到的？”
“爷爷们的故事里，常常会出现您的名字。”
“那些小子也算有点良心，看来哪天回去要好好夸夸他们。”
“我现在应该还是在大平原吧？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这小子今天的为什么可真多，我十年前才从外地回到大平原，这间屋子在克洛王国境内。”
克洛王国，紧邻科里亚王国，是雅玛山脉北麓四个小国中最靠西的国家，再往西走便会离开大平原，进入末隘丘陵。
“那您又是怎么认识他们的？”
班德抬起头，看向屋顶。
“哎！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因为牵扯到200年前的灾难，所以在冥冥之中与他们这些人产生关联，初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明白了。”
“灾难是指恶魔之眼？而‘他’是夜色的首领吗？”
“还算有点脑子，没错，他是组织的领袖，同时也是200年前恶魔之眼的残存，真没想到过去这么久，还会再遇到这些人。”
卡塔看着班德脸上的忧愁，没有开口打断他。
“那场灾祸，不止魔界的恶魔，不少冥界的死灵也混杂其中，他就是那时候被召唤到现界来的吧，因为躲了起来，所以逃过了神罚。”
听到这么骇人听闻的答案，卡塔脑子内部十分混乱。
“那场灾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恶魔之眼，其实是一个异界召唤大魔法的名字，只有我这极少数人接触到最终真相，并且得以存活下来。”
“您……”
卡塔大概能猜想到那时发生了什么，但没敢说出来。
“幕后黑手是名为超越者的存在，正是那个人使用恶魔之眼来报复这个世界的神，如果最后不是诸位神使出手相助，半个大陆可能都没了吧。”
“超越者？”
“嗯，据说那些人拥有匹敌众神的力量，不过我与他们的差距太大，完全分辨不出来。”
“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存在吗？”
“据说那些人同样来自异界，但对我们这个世界而言，他们就是行走的天灾。”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对啊，多么可怕的存在，也许哪天我们一不注意，就这样消失了。可即便如此，这个世界却从来没降下神迹，如今幸存下来的他，愿意将冥界的死神信仰传播开来，那位死神一定会感动于他的真挚，给我们带来救赎吧。”
卡塔能够理解班德的想法，却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但他们杀了我的两名队员。”
班德摇摇头。
“哎，组织的各位又不是杀人狂，他们只是在为计划清路罢了。”
“可是……”
“如果换作是你们占据上风，你会选择杀了那位霍姆族的英雄吗？”
卡塔思考了一会儿。
“很难说不会……”
“人终有一死，去到冥界后死神大人一定会善待他们。”
卡塔没有再说话，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嗯，差不多到时间了。”
卡塔没明白“到时间”是什么意思，直到听到外面响起的开门声。
老人站起身，走出门外，他们两人在外面说了几句话，随后那个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人走进门来。
古兹曼不像之前那样带着丧事面具，看着古兹曼的脸——或者说那条划过整张脸的伤疤，卡塔心痛万分。
“你醒了。”
“嗯……”
“和班德爷爷聊得还好吗？”
“嗯，了解到很多这个世界的真相。”
“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在你的伤完全痊愈之后。”
来自古兹曼的疑问，也是在卡塔预料之中。
“在回答你的提问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加入夜色？”
古兹曼听到这个问题，稍微皱了下眉。
“为了壮大族群，同时也想为那位英雄献上自己的忠诚。”
“原来是这样吗？虽然这句话由我来说会有些无耻，但看到现在的你拥有自己的目标，我真的很高兴，真遗憾没能陪你一起长大。”
卡塔露出像是感到高兴的笑容。
古兹曼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回应。
“如果是哥哥的话，什么时候都不晚。”
本来满是笑容的脸，瞬间留下几道泪痕，但身体做不出任何动作，经过短暂的沉默，卡塔终于发出声来。
“谢谢你，谢谢，古兹曼！”
“嘛，还不是那种需要感激涕零的话吧，而且我也不介意你用那个称呼叫我。”
卡塔没有停止流泪，接着说。
“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来弥补这些年欠你的陪伴，作为哥哥，我想支持你实现愿望……我要加入夜色！……弟弟。”
古兹曼显得有些吃惊，紧接着换为真诚的笑容。
“当然可以，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