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那位遇到麻烦的朋友，不是人类对不对？”
“！”
梓歆被吓了一跳。陌煌看到梓歆的表情，心里便有了七八分底气。他将双手交叉放到桌子上，神色严肃地直视着梓歆的眼睛。
“能听得到吗？”
“什么？”梓歆下意识地反问，忽然注意到刚刚陌煌没有张嘴。
“看样子是能听见了。”陌煌依旧没有开口，但是声音还是在梓歆的脑子里响了起来。“那，这样你应该理解我也是‘那一边’的人了吧？”
“啊……好的。”梓歆点了点头，思考着该怎么把事情的原委说清楚。
“不用着急，闭上眼睛，慢慢回想就好，我能‘看’到你在想什么。”陌煌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让梓歆想起了盟之前和她这样说话的时候。于是她闭上了双眼，思绪飘回了第一天和盟认识的时候，一点一滴的把回忆织在一起。
盟是个非常温柔，而且性格有些强硬的女孩子。她知道自己和家里人的关系并不好之后，就主动提出来想和她一起去学校，这样就可以天天陪着她了。
有一次，梓歆在晚自习时被纸划破了手指，盟在睡觉的时候一口含住了她的手指，不到三秒，她的手指居然就完好如初了。
梓歆其实非常容易害羞，从来不会主动去和别人接触，但是盟总会忽然“出声”替她搭讪，然后擅自怂恿她和人攀谈。晚上一起睡觉的时候梓歆总会和她抱怨这件事，可她死活不改，甚至还会在梓歆抓狂的时候一把把她的脑袋摁进自己的胸口，压着她的发顶使劲的搓，然后教育她：
“不好好的学会和陌生人交流可是没法变成好女孩的哦。”
梓歆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跑偏了，赶忙收回了自己的杂念，去回忆周末的事。就在这时，陌煌的声音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关系真好啊……”
梓歆一惊，眼睛也跟着睁开，满脸绯红的看着陌煌。没想到这些都被他“看”到了。似乎是为了安慰梓歆，陌煌对着她摆了摆手：“干我们这行的，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不用觉得害羞……还有，‘跑偏’的回忆反而有助于减少我的工作量，真的不用着急，一点一点来就好。”
梓歆这才点了点头，再一次闭上眼睛。
周末，她和盟说好了要去龙宫，然后……
……
“好了，到这里就行了。”
梓歆正回忆到了被龙王用法术传送走的场景，被陌煌的声音惊扰，一下子睁开眼睛。刚刚陌煌的声音非常的“响”，并且在脑子里直接响起，震得梓歆有些耳鸣。那声音和他之前温和——或者说，透着深沉劳累的声音——有着明显的差距。梓歆定睛一看，发现陌煌又靠着椅背捏着自己的睛明穴，看起来十分痛苦的样子，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行吧，这件事我会好好处理的，最晚这周日给你答复……”陌煌抹了一把脸，保持着靠在椅背上的姿势，双手交叉靠在大腿上，仰头做了一个大大的深呼吸，之后抬起手，整个前臂和手肘都放到了桌子上，十分严肃地对梓歆说道：
“首先呢，我需要对你说明一下这件事的‘危险性’。”陌煌顿了一下，“龙泽湖的事，在‘这边’的历史上也是比较有名的事件了。如果说你刚刚给我‘看’的记忆没有经过什么人的恶意篡改，那么这次的事件就是可能会影响到‘普通’世界的重大灾害，所以……”
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最好再也不要接触“那边”的事。不然，我没有办法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十分钟后，咖啡厅外。
“好了好了，别哭了……眼睛肿了可就不好看咯？”穆枝搂着梓歆，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拿着已经皱巴巴的纸巾给她擦掉脸上的眼泪。梓歆已经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撇着嘴，一个劲的流泪。穆枝抿了抿嘴唇，转过头去看向陌煌，对着他点了一下头，表示梓歆自己会照顾好，让他赶紧去干活。
陌煌也点头示意了一下，转过身迈开步子，向自己停车的地方走去。
“还真被我给说中了……一和她有关系准没好事，啧。”陌煌不爽地咋舌，一边走路一边掏出手机，翻出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喂？卡布达，刚刚那些话你都听到了吧。”
“听到了。”电话的那一头是一个充满了机械感的声音，分辨不出男女，但也不像用了变声器，更像是被电子合成出来的声音。“现阶段，判定该事件为二级‘破界事项’。根据前代龙王：敖霸的苏醒与否，有升格为一级‘破界事项’甚至三级‘冲击事项’的可能。”
“这么大的事情，我一个人肯定不能解决啊？要不还是……”陌煌刚想说什么，那个机械合成一般的声音就打断了他。
“‘他’只会在‘冲击事项’以上级别的任务才会被允许进行支援。而且，你也知道，目前家里没有可以对你进行援助的作战单位了。”那个声音顿了一下，之后说道，“但是，根据记录，你已经有了四次单独处理‘冲击事项’的前例，分别为三级三次，二级一次。所以，如果你打算接受这次任务的话，我会给你提供相应级别的支援物资和必要信息，当然，报酬的数量我也会尽量给你多一些。”
“让我偷个懒都不可以吗？”陌煌发出了非常疲倦的抱怨声，“我现在状态非常的差啊，要是死在湖里头怎么办？”
“那么家主大人会负责把你从湖里捞出来，然后为你安排一次盛大又庄重的完美葬礼。”似乎是为了引诱陌煌，那一边的人还特意补了一句，“我知道你在意的并不是这个任务的难度，重点是，这个任务‘是谁’交付给你的……”
“行了，住口。”陌煌终于走到了自己的雪佛兰科迈罗前，按了一下车钥匙上的开关。坐进驾驶座之后，陌煌长出一口气，说道：“要我一个人去也行，但是我需要额外的三个条件。”
“什么条件？在没有超过这一次任务允许级别的前提下，我都会尽量满足。”
“第一，我需要当时所有被封印在里面的虾兵蟹将的全部资料，无论巨细。第二，让铁皮罐头给我准备至少三发‘紫罗兰’，并且任务期间不准收我的修理费，第三……算是备注吧。”
万一我死了，把我的两把枪也一起融掉，铸到棺材上。
……
时间过很很快，才一眨眼就到了周五。
陌煌驱车来到了龙泽湖景区，挑了个稍远的地方停车，之后徒步前往景区内部的科研站。龙泽湖景区昨天下了一场不寻常的大雨，乌云密布，雷声攒动。有人说在雷云里面看见了一个好像是龙的影子在浮动，还有龙吟一样的声音混在雷声里面，网上现在还有好事者拍下来的视频。陌煌原本是打算过上一天再来处理的，结果被这么一闹，让他不得不加快了进程，草草地通知了一下那个叫“卡布达”的奇怪人物，之后赶往了事发现场。
“我看看……”陌煌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大风衣，里面是看不出材质，纹路非常细密的黑色内衬衣，腰上和肩背上绑着数个青黑色的带子，上面挂满了叫不出名字的各式装备和大号铅弹一样的物品，脚上是一双一直绑到小腿肚的长筒靴，上面有不少皮带和意义不明的金属块，每一只靴子上都绑着一把军匕。他眯起眼睛，瞳孔中泛起一丝晶莹的流光，朝着龙泽湖辽阔的湖面望去。
陌煌的视野迅速将目标附近的景象拉近，放大，最后锁定在了一片看起来毫无异状的湖面上。他的眼角疑惑地一动，之后视野又是一变，潜入了湖下。
随着视野潜入的越来越深，周围的光线也愈发黯淡。陌煌抬起手，把中指的指腹按在了太阳穴上，他视野里的湖水忽然变亮了起来，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湖底的水床。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梓歆记忆里出现的，破旧龙宫。
陌煌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把它呼出来。他把双手**了口袋里，径直朝着湖面走去。随着他每踏出一步，他的身体就像被分解的图层一样，逐渐失去色块，只留下线条轮廓，最后连轮廓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同一时刻，龙泽湖湖心，龙渊深处。
“陛下……”一个嗓音非常奇怪，仿佛喉中积攒了一大口痰的声音。
“朕已经感觉到了……左将军傲钳，也已经不在了。”这一边是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不知为何，透着一股古奥深沉的“律动”，给人以不管这个声音在说什么，都如同下令的感觉。
“如此，就只剩下臣，和陛下了。”那个嘶哑的声音说道。奇怪的是，这个声音说出这句话的语气没有丝毫担忧或是悲伤，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夹在里面。
古奥的声音听出了这语气中的兴奋，不禁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中夹着雄浑的龙吟，周围的石壁都因为这阵笑声不断的颤抖，无数细小的碎石从天顶上落下。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只剩下爱卿和朕，甚好！”古奥的声音也变得兴奋起来。“当年，平定龙泽湖首战，朕率八万将士，被蛇蛟一族杀得只剩下朕和爱卿。爱卿和朕破釜沉舟，愣是将那五千追兵屠戮殆尽，敌方军心尽失，丢盔弃甲，方至最后被吾等二人杀入主城。如今破出龙渊一战，亦只剩朕和爱卿，快哉，快哉！”
“确是如此……”嘶哑的声音微微颤抖着，“臣虽不及陛下之能，但也自负能一人抵上千人之军。只是，随着大军南征北讨，时常需顾及友军，伸展不开……”
“若只剩你我二人，便无需顾虑，只管杀便是！”古奥的声音充满了怒火。
“陛下……臣，正要禀报此事。”
“什么？”
“佞臣敖元，以自身龙珠为引，草草将封印重启。臣几番试探，发觉此印与之前的强力封印不同，乃专对龙种之印，凡怀龙血者，皆不可过……”
古奥的声音沉吟了许久，问道：“卿可破之？”
嘶哑的声音回答：“臣非纯血龙种，若伤筋动骨，自可脱出。只是陛下……”
古奥的声音打断了他：“无妨。既已‘二次’祭出龙珠，说明我那弟弟快要油尽灯枯，命不久矣了。他身边的剑侍仆从，应也死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些吃白饭的老弱妇孺……”一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停了下来，但是石窟居然又开始抖动。嘶哑的声音连忙劝解到：“陛下息怒……”
“沉息……”
“臣在……”
“朕，命你杀了佞臣敖元，还有……”
凡敖元眷属亲人，格杀勿论。
“！”
青轲见自己的盘坐运功的父亲忽然睁开了眼睛，身体一歪就要倒在地上，连忙冲过去将他扶住。盟看见青轲的动作，匆匆给手头的伤员用了几个治疗的法术，连忙跑到了青轲身旁。
昨日一战过后，敖元手下能够作战的士兵——甚至包括青轲和盟，总共加起来也不过两个手掌的数量了。目前，伤员都被搬到了敖元的老旧龙宫之中，躺倒的人几乎铺满了庭院的每一个角落。
“老爹！老爹……你怎么了？！老爹！”
“咳咳……跑……快跑！咳！”敖元咳出了一大口鲜血，连忙捂住嘴巴，把后面的咳嗽和带出来的鲜血统统咽回了肚子。草草地擦了擦嘴上的鲜血之后，敖元怒目圆睁，狠狠地瞪了青轲一眼，说道：“走！带着还能动的人走！沉息……他强行突破了封印！不用一息的时间就能找到这里！”
“谁？”盟疑惑的问了一声。青轲则是大惊失色，一把扯住正要起身的父亲的袖子，吼道：“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要死一起……”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青轲的脸上。青轲难以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脸颊，僵直地转过脖子，去看自己的父亲。
但是父亲已经不见了，他刚刚坐着的地方只留下了一大串涌动的泡沫。
“嚯……反应挺快。”
龙宫之外的水中，漂浮着一个一身红袍，背着手的白发青年。青年的面孔十分俊朗，但一双眼睛却烂成了两个凹陷的肉坑，蛛网一般的红丝从眼角蔓延而出，十分吓人。
熬元面色铁青地飘在距离青年五十米左右的地方。他的身后就是破旧龙宫的院墙。
青年有些不屑地歪了一下脖子，那动作像是瞟了一眼龙王的身后，说道：“他们几个也真是废物……这么破的破楼，居然花了六天都没能拆掉。”
敖元的瞳孔如同岩浆一般燃烧着，直勾勾地盯住那双腐烂掉的眼睛。“一双招子都被自己的毒功逼废了，也敢学着有眼睛的人，说我这楼‘破’？你是听谁说的？刚死的大螃蟹傲钳吗？”
青年的脸猛地扭了一下，低吼一声：“找死……！”
青年一卷衣袖，变成了一条血红色的双角大蛇，如同子弹一般冲向了敖元。敖元双手合十，瞬间化身金鳞闪动的五爪金龙，一爪捏住了大蛇的七寸。大蛇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阴毒的嘶叫，立刻反咬回金龙的身上，细长的毒牙与龙鳞相碰，发出了金铁交鸣一般的锐响。几乎是在同时，一股粘稠的透明液体从毒牙中分泌到了龙鳞上，顿时在水里激出一大丛泡沫。
“该死！”敖元连忙松开了爪子，身子一扭，用尾巴狠狠将大蛇抽开，几乎是在同时，他身体周围的水流忽然扭曲起来，几道利剑一般的激流飞快地朝着远处的大蛇射去。大蛇扭过身躯，在水中画了一个大圆。一大片血红色的毒雾迅速在水里蔓延开来，激流射到毒雾上，如同泥牛入海，一下子就消散了。
敖元被这一举动吓了一跳，要是让这毒雾在水里扩散开来，不知道会有多少无辜的生灵丧命。他急忙扭身上前，浑身的鳞片都开始闪光，一下子扎进到毒雾之中，张开嘴巴厉声怒吼，周围的毒雾顿时在他的嘴中悬空凝聚成一个小球，最后噗的一声消失不见了。
清理完毒雾的敖元并没有松懈，匆忙开始寻找沉息的动静。忽然，他只觉得脖颈一热，身体里仿佛同时钻进了寒冰和烈火，灼烧着每一寸肌肉和神经。不知什么时候，他脖子上的一大片龙鳞都变成了灰白色，被大蛇的毒牙一刺即碎，陷入肌肤。
“难道……刚刚的毒液！”敖元无力地扭头，只听到了几声难听嘶哑的奸笑，还有一句轻蔑的嘲讽：
“再见了……‘陛下’。”
“啧……”陌煌非常烦躁地咋舌，抬手将枪托抬高了一些，扣下了扳机。
这一枪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甚至于，在子弹射出的那一瞬间，周围一切的声音竟然都消失无踪，陷入死寂。
但是，那条红色的大蛇居然在被打中要害的前一刻微微扭过了身子，子弹穿透了它的身躯，连皮带肉打下了一大块，却并没有致命。
“宵小之辈！！出来受死！！！”
大蛇发出了凄厉的长啸，如箭一般冲出水面，迸发出冲天高的水浪。从空中落下的水滴如同暴雨一般洒下，打在陌煌表情烦躁的脸上。
红色的大蛇发现袭击自己的居然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心里顿时一惊，胸中的怒火也被羞耻和惊奇盖过了大半。它将脑袋凑了过去，威胁一般吐了吐蛇信，说道：
“报上名来，人类。”
“……”陌煌刚打算张嘴说几句嘲讽的话，忽然心底一动，改口说道：
“穆山居，陌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