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收到进攻信号似的,鬼牛发出了一阵像是破铜烂铁对撞一样的吐气声,以排上倒海之势冲了过来,尖锐的长角划破了所剩无几的阳光,卷起阵阵灰尘。巨大的身躯踏着灰烬的浪潮而来,闪烁的眼睛仿佛是黑色尘浪中的两簇鬼火,煞是诡异。
仿佛事先商量过一样,两个猎人同时闪到了两旁的柱子后,在灰尘中疾行了起来。鬼牛一瞬间居然失去了目标,扑了个空,狠狠地撞在了墙上,碎石与尘土汇成了小小的泥石流,倾泻而下。
但两个猎人都知道,这点小事对几乎丧尽痛感的鬼牛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果不其然,鬼牛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地转过身来,巨大的身躯傲视着两个看起来如此矮小的猎人。
首先攻击的是布雷伍。伴随着一声怒喝,弹雨穿过烟雾倾泻在了鬼牛头上,那是对方痛觉唯一仅剩的地方。鬼牛发出了一声像是哀嚎一样的喷气声,将身体转向了另一侧,恰好看见冲出烟雾、直奔而来的吴烬。此刻他右手正提着一把长剑,长剑的剑格被做成了鹰翼一样的形状。
那是鹰之刃,专门为吴烬量身定做的长剑。
寻见目标的鬼牛立刻偏头狠狠地撞向了吴烬。
一个柱子不幸被牛角划了一下,被划到的部分一瞬间竟变成了粉末。
面对着这足以将人的身体撕裂的一击,吴烬咬着牙迎了上去。
长剑既使接住了锋利的牛角,也只是轻轻地触碰,丝毫没有减少冲势,牛角依旧凶猛地撞了过来。
但在电光火石之间,吴烬变换了剑技。
长剑宛若流水一般在牛角上淌过,甚至没有留下一丝划痕。但令人诧异的是,那凶猛的攻势居然一瞬间被瓦解了。
准确来说,那凶猛的攻势被流水一样剑技调转了方向。
鬼牛直接一头冲到了地上,失去平衡的它刹那间露出了破绽。
而猎人是从不会放过猎物的破绽。
长剑在猎人的手中化为了一道寒光,当寒光掠过之时,吴烬已经移动到了鬼牛的身后。
而鬼牛的一只大腿骨早已被斩成了两半。
吴烬甚至没有喘一口气,左手如闪电般拔出了腰后的左轮手枪,反手就是一枪。
一声呼啸,大威力的马格努姆子弹毫不留情地打折了鬼牛另一条腿的小腿骨。才刚刚勉强稳住身体的鬼牛立刻倒了下来,整个大厅甚至都颤抖了一下。
狼派猎人此时则来到了鬼牛的正面。发狂的鬼牛妄图用仅剩两条腿骨来支撑起庞大的身躯,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鬼牛疯狂的甩着头,如刀子一般的牛角在地板上划出了刺耳的声响,地板的碎末与灰尘腾起了一片雾浪。
“适可而止吧。”布雷伍怒喝一声,瞄准了甩头的间隙冲进了死亡的牛角领域,猛地将刺刀精准地刺入了鬼牛的头下。伴随着枪口的几点火光,近距离射击的冲击力直接将鬼牛的头生生震开,几梭子弹甚至射穿了鬼牛的头骨,冲进了二楼走廊的地板中。
鬼牛总算是撑不住了,它无力地低下了头,半跪在地上像破风箱一样喘着气。
“老吴!”
“不用你说。”
吴烬翻身跃起,身体像猫一样轻敏地在空中翻了一圈,宛若挑战人类身体运动的极限一般,落地的同时也将长剑刺入了鬼牛的脖子中。
丝毫不给对方一丝挣扎的机会,吴烬将长剑一拉,撕裂了皮肉,斩断了骨骼,直接将鬼牛的头给生生切了下来。
没有一丝鲜血溅出,鬼牛的身体只是颤抖了几下就不动了,而它眼窟窿里的鬼火也逐渐黯淡了下来,最终消散殆尽。
一楼的战役就此完结。
几点白色的光点从鬼牛身上飘出,但都即刻消失了。
“不错,干的挺漂亮的嘛,我还以为失忆让你的战斗能力都退步了,看样子你还是老样嘛。”
布雷伍“啪”地一巴掌拍在了吴烬背上,对方甚至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被拍出来了似的,立刻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怎么?还被烟雾呛到了?哎,这怎么行,猎人平常工作的环境可不比这个好到哪里去哦。”
又是几个力道极大的巴掌,吴烬感觉自己几乎都喘不过气来,更别说还口了。
“你俩好慢啊。”
两人抬头看去,十夜樱正坐在二楼走廊的护栏上,来回轻轻地晃动着小腿,美丽的和服上没有一丝污痕。紧接着,一个物体被丢了下来,重重地砸在了地上,腾起一片灰尘。
这很明显是先前的亚拉萨。只不过不同的是,它现在已经面目全非:浑身上下都是刀伤,两个前爪已经被砍掉了,脖子上还有个巨大的伤口,不可能再发出先前的那种尖啸了。
“喂,十夜樱,你确定它还活着吗?”
“不是你给我说留一口气吗?我的确还给它还留着一口气呢。”
听到这句话,两个男人一瞬间都毛骨悚然了一下。
“咳咳,布雷伍,为什么要给他们机会兽化?”
“哦,因为兽化后身上能吸附更多记忆啊。人形可是携带不了多少记忆的。快,现在记忆应该都跑到那亚拉萨身上了,趁它还有一口气快宰了它,不然等会儿记忆碎片就跑掉了。”
闻言,吴烬立刻举起长剑,迅如闪电地将亚拉萨的脑袋刺穿,结束了它痛苦的终末。
而就在长剑刺入的一瞬间,白色的记忆碎片忽的像喷泉一样从长剑刺入的地方飞了出来,宛若哀戚的白花一般给化为野兽的教徒送别。
吴烬拔出了剑,与布雷伍一起看着那飘散在空中的如雪花一般的白色海洋。
幽幽的执念,不屈的坚强。
淡淡的悲凉,凄惨的绝望。
不知为何,两个猎人都感受到了那隐藏在记忆深处最幽深的思绪。
白色的光点像蒲公英的种子般从两个猎人身边飘过,一部分消失于黑暗的最深处,一部分像雪花般消融于那一簇温暖的阳光下,还有一部分则钻进了吴烬的身体里。
即使是一部分,这也是不小的量。
“呼,总算是大功告成了,老吴,你有想起什么吗?”
吴烬仍旧维持着持剑的姿势站着,没有回话。
“吴烬先生?”十夜樱从二楼跳了下来,如仙子下凡般优雅地落地,甚至没有腾起一丝灰尘。
“你干嘛啊,老吴?”
布雷伍尝试性地伸出手拍了一下吴烬的肩膀。
在碰到他肩膀的一瞬间,吴烬突然一头栽倒在地。
“老吴!”
“吴烬先生!”
然而吴烬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他现在完全坠入了记忆海洋中,在黑暗的深渊中越陷越深。
……
先是一片温暖的烛光,一个中年男子坐在扶手椅上,一脸和蔼地看着自己。
威伦大师。
这是吴烬心中第一个飘过的思绪。
塞蒂斯·弗兰克,吴烬口中的威伦大师。威伦是他的中间名,这件事似乎只有吴烬知道。
“小子,知道猎人的夙愿了吧,我们现在需要你去完成它。你是唯一一个可能成功的人,但你依旧可以选择拒绝。”
什么是猎人的夙愿?
没有人回答他。
威伦大师似乎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里却闪过一丝遗憾,这没有逃过吴烬的眼睛。
“小子啊,虽然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希望你能答应这件事,但你得知道,这条路会非常地残酷,你没必要把它当成你的宿命,这会使你牺牲一切。”
威伦大师似乎有点哀伤,但吴烬却又不能确定那股哀伤是不是真的存在。
“即使一个人足够坚强,他也不可能忍受失去一切的痛苦,这一点我们在场的人有很多人都知道,也见识了太多。已经不忍心再去见识更多回了。”
四周传来一阵唏嘘声,吴烬向四周看去。一群老猎人正看着他,他们有的表情僵硬,有的表情严肃,有的则是一丝几乎不可查寻的怜悯。
然而片刻前,吴烬才见过他们的尸体,或是身体的碎片。
那些狰狞而又扭曲的表情一直映在他的心头上,像是挥之不去的一片阴影。
“你还有很多朋友,而且,”威伦大师加重了语气,“你还有个妹妹。”
吴烬身体绷紧了。
“就算如此,你依旧打算接受这件任务吗?”
四周的人都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吴烬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但威伦大师对这答案并不满意,他的表情犹如打翻了的醋瓶,五味陈杂。
“希望你不会后悔你的决定。那么仪式现在开始。”
一阵黑暗的从画面的四周侵袭过来,周围的景象渐渐像碎片一般消失,威伦大师的声音也逐渐变得刺耳嘈杂了起来。
深渊的魔爪正把他拖向记忆的深处。
吴烬努力挣扎着,却毫无效果,他只感觉自己的胸口越来越闷,在视野完全陷入黑暗的那一刻,吴烬听到了威伦大师那刺耳的声音:“孩子,你一定要记住,如果你能活过今晚,并回忆起今晚的经过的话,那么你的宿命就开始了。”
吴烬彻底陷入了深渊。
四周仅仅是一片黑暗,死寂、毫无生机。即使调节了感官,吴烬也什么都感受不到,他还完全无法移动,就这样在记忆的深渊中漫无目的地飘荡着。
记忆还没有结束。
吴烬知道那些只是开始。
若那些记忆只是深渊的最后一丝光明,那深渊的尽头究竟是什么呢?
吴烬就这样任凭着深渊的魔爪把自己拖向深处。
然后,他看见了一束光。
深渊里不可能有光。
吴烬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能动弹了。
这里的一切都是异常,而那束光更是异常中的异常,所以,吴烬感觉一丝恶寒侵入了自己的身体,那束光将会是最危险的地方。
快离开。
吴烬感觉自己的全身毛发都竖了起来,但他的身体依旧在靠近。
快离开。
吴烬感觉自己的肌肉已经完全绷紧了,但他的身体依旧在靠近。
快离开。
吴烬感觉那股恶寒似乎冻住了自己的血管,恐惧已经完全侵蚀了他的身心。但他的身体依旧在靠近。
快离开。
依旧在靠近。四周响起了一阵嘈杂声,像是打斗。
快离开。
依旧在靠近。他可以确定那是临死的挣扎和哀嚎。
快离开。快离开。快离开。快离开。快离开。快离开。快离开。快离开。离开。离开。离开。离开。离开。离开。离开。
他最原始的本能在警告着他远离那束光,他不仅感受到了、也看到了、闻到了、听到了那束光中隐藏着的危险。
那是人类最原始的本能——恐惧。
然后他进入了那束光中。
四周是一片修罗场。老猎人们与野兽战斗在一起,惨叫声,哀嚎声,咆哮声,怒骂声,肢体的撕裂声,鲜血的喷溅声一股脑的冲了过来。
但吴烬只是站在秘法阵的中心。
他丝毫没有向四周看一眼,也没有去听那些代表死亡的声音。
他就是站在那里,看向空中,任凭恐惧吞噬自己的身心。
那一刻,他看见了神。
“啊!”
空旷的花海之上,苍白的弯月依旧皎洁,无数的坟墓伫立在花海之中,守望着这白色海洋中唯一的一处建筑——吴烬的猎人工房。而在这三天里,猎人工房里会不间接地响起尖锐的惨叫声。
“哥!”黑发的少女紧紧抓住了吴烬挣扎的右手,一脸几乎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月明小姐,吴烬大人又开始了吗?”守门人露薇娅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
“嗯,他似乎又做了很可怕的噩梦。”
露薇娅轻叹一声,用毛巾轻轻擦去吴烬脸上的冷汗。
而那头座狼——白,则趴在床旁,发出了一声呜咽。
自吴烬昏倒第二天以来,两人一狼一直都在照顾他。
第一天时,猎人公会将吴烬关进了牢房,讨论着吴烬的经历,判断他是否为向起源之海通风报信的叛徒。但不到半天时间,吴烬便开始疯狂地尖叫了起来,像做了一个无法摆脱的噩梦似的。
猎人公会对此束手无策,一直到第二天,沉睡着的塞蒂斯·弗兰克突然清醒了过来,向公会明确地说明:猎人吴烬不是叛徒。再说出这一句至关重要的话后,他又重新晕倒在了病床上。
谁也不知道是什么驱使这位老猎人做出了这件事。
收到消息后,猎人公会立刻释放了吴烬,帮助他的妹妹把他送回了工房,并派来了一名医生仔细检查吴烬的状况。
只不过医生最后只能给吴烬打一针镇静剂,以减少他的或他身边的人的痛苦,因为医生知道他只是在做一个可怕得可以令一名猎人尖叫的噩梦,但对这噩梦的内容与持续时间却一无所知。
而更令众人感到诧异的是吴烬的身体情况。
他的生理活动仿佛停滞了一般,呼吸压抑到最低,新陈代谢也压抑到了最低,心脏跳动的频率也压抑到了最低,在平常的状态下他几乎陷入了一种假死状态,除了时不时的挣扎尖叫以外,他身体几乎没有消耗一丝能量,根本不需要医生为他输入葡萄糖来维持生命。
医生甚至夸张地说,时间的流动仿佛在他身上停止了一般。
……
在黑暗的深渊中,吴烬仿佛置身于虚空之中,像羽毛一样在黑暗的天空中漂浮着。
他的五感消失得一干二净。唯独大脑还在运作。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周边的情况。过久地呆在黑暗里会让人丧失对一切的判断。
吴烬现在只有恐惧。
人类对黑暗有种本能地恐惧。
自古时,人们就畏惧着黑暗,不仅畏惧着黑暗本身,还畏惧着黑暗中的未知。而在这深渊里,黑暗则被放大到了极致。
更何况,吴烬还知道黑暗里有一个东西一直尝试着吞掉他。
他并没有实际接触到那个东西,但他敏锐的第六感则捕捉到了潜藏在黑暗中的危险。
没有一个猎人会把第六感当儿戏。对于猎人来说,所谓的第六感,是猎人经常行走于死亡边缘而练就的的感应力。
那是对死亡的感应力。
吴烬知道那个危险并不打算一下就吞噬他,它一直在通过一些诡异的方法来打击自己的精神防御力:从始至终的黑暗、些许一闪而过的恐怖画面、不可名状的触感、不知来源的低语声……
不管怎样,它的目的达到了——它让吴烬彻底陷入了窒息般的恐惧中。而当恐惧彻底摧毁吴烬的精神防线时,就是他的丧命之时。
但吴烬依旧在冷静思考。
一个陷入了恐惧的人依旧在冷静思考本身就是一件奇异得甚至诡异的事。这只能说明吴烬依旧没有陷入彻底陷入绝望。
而绝望与恐惧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吴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支撑着他精神的最后防线,让他依旧没有彻底沦陷,即使在正面目视了那可怕的东西后。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既使知道那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一颗星突然照亮了深渊。
吴烬眯着眼睛打量起了那颗星星。
再看清楚后,才发现那是一粒光。它就那么出现在了那里,不像冬夜里的明星,更像黑夜中的小太阳,即使只是看着它,吴烬也泪流满面。
啊,这就是我在寻找的东西啊。
那一粒光仅仅是他一丝小的不能再小的记忆,但这对于吴烬来说则是不可多得宝石啊。
黑暗似乎在惧怕这一粒微光,疯狂地想要侵蚀掉这看似脆弱的光芒,黑暗的触手尽数向光芒扑去,宛若以大海之势般去吞噬一粒细沙。然而大海却在细沙的毫米之间无法再前进一步。
这里毕竟是吴烬的精神世界。
这里的一切,包括这一片深渊本身,都是属于吴烬的。当吴烬想要什么东西时,外来的入侵者是无法介入的。
那一粒光渐渐靠近了吴烬,穿过幽幽的黑暗,最后像孩子一般钻入了吴烬的怀里,消失不见了。
那一瞬间,吴烬看见了一片火海。
炙热的气息仿佛要将自己吞噬,周围是各种各样的声音:哀嚎声、求救声、尖叫声、哭泣声……没有一丝声音不是充满了痛苦。而吴烬则身处其中,灼热的火舌向他的连喷吐热气。他站在那火场的中间,看着一个比他矮一个头的黑发少女,对方的泪水都已经哭干了,只是呆愣愣地看着他,一脸悲伤,像是在等着他说什么。
“对不起,月明,对不起。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了,我太懦弱了,对不起。”
那是一个对自己的懦弱而感到痛恨的兄长,悲伤而悔恨地对理应被保护的妹妹发出的誓言。
我以后绝对不再当一名懦夫。
……
深渊里依旧是一片黑暗,像是从未有过光明;吴烬依旧漂浮在黑暗中,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黑暗依旧在窥视着,但不明所以的它不敢过于靠近,毕竟它无法判断在吴烬身上发生了什么。
吴烬依旧没有动静,像失去了知觉似的。
它开始缓慢靠近。吴烬依旧没有动静。
在经过十分钟的等待后,它向吴烬缓缓地伸出了触手,而吴烬似乎连呼吸都失去了。
触手缓缓缠住了吴烬的手足,一切即将大功告成。
然而,连一个呼吸的时间都没有,触手却什么都没有缠住,仿佛在那一瞬间,吴烬消失了一般。
在强行进入十多分钟的假死状态后,吴烬终于等来了他的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反击机会。
成为一名猎人,首先要有足够的耐心。而吴烬则充分反映了猎人的耐心是有多么的可怕。
先是通过调整自己身体状态让自己陷入假死状态,在经过十多分钟的痛苦等待后,即使在被那触感诡异的触手轻轻缠住后,他依旧在等待。
然后在触手收紧的一瞬间,他滑出了触手。
犹如鱼儿一般在深渊里快速游过,吴烬凭借着自己一切感官的判断,来到了它头部可能所在的区域。他一把抓住了对方,迎接着海啸一般的挣扎,但不管对方挣扎得有多厉害,他都没有松手。
对方身躯巨大,吴烬只能忍受着那诡异的触感,四处摸索,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摸到了什么软软的、还有点黏糊糊的东西。
不成功便成仁。
虽然看不见,但吴烬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一记手刀刺入其中,深吸一口气,握住一切他能抓住的东西,狠狠地一把拔了出来。
吴烬感觉深渊了一瞬间非常寂静,宛如暴风雨前的安宁。然而紧接而来的尖啸声甚至让他几周后依旧做着被这种刺耳声音萦绕的噩梦:像是尖爪划过地板,又像是数以千计的恶鬼在地狱中的惨嚎,仿佛光凭声音就可以将世界撕裂。
吴烬感觉自己的心脏有一刻几乎都停了下来,紧咬的嘴角渗出了血,双手放开了一切东西只是为了紧紧堵住耳朵。
那黑暗中的东西似乎抓住这个机会,立刻狼狈地逃走了,在逃走时,巨大的身躯似乎还撞了一下吴烬,差点将他撞晕了过去。
但至少那不可名状的怪物走了。
吴烬松了口气。深渊的上方亮起了一丝光点,然后光点开始慢慢扩大,逐渐将深渊吞噬,深陷黑暗中的吴烬仅仅看着深渊的消失与光明的来临,一切都是那么虚幻飘渺。
终于结束了吗。
吴烬疲倦地闭上了眼睛,迎接着期盼已久的光明。
……
“呼!”
经过四天四夜,吴烬在猎人工房里醒了过来。
依旧是那明明陌生却看着眼熟的天花板。吴烬先是困难地动了动身体,再找回活着的实感后,他从床上挣扎着爬了起来。身上依旧穿着那天没有换下的风衣,护目镜也依旧挂在脖子上,只有武器被取了下来,放在一旁。
吴烬勉强用双腿支撑起了虚弱的身体,缓步向卧室外走去。工房内没有一个人,但吴烬仅仅是一眼就看出了工房里在不久前还有人的痕迹。他蹲下来,捡起了几根白色的毛发,不禁笑了起来:“连你也在啊,白。”
走出了工房,外面依旧是苍白的寒月、寂静的花海和无尽的墓碑。吴烬漫步行走在白色的花海中,微风在花海之上泛起了一丝涟漪,朵朵花儿在晚风中轻轻晃动。
吴烬抬头看向夜空。
总感觉月亮似乎圆了点。
仅仅是一闪而过的疑惑,当吴烬再次看向这令人怀恋的四周时,不知为何,泪水居然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啊咧?我这是怎么了?”
吴烬擦去眼角的泪花,就连他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从哪里涌出来的哀伤。白色的花海泛起了波澜,晚风轻拂过他的脸庞,彼岸花轻轻向他靠拢,庭院里的树叶沙沙作响,挂在武器上的徽章在微风中来回晃动,偶尔碰在武器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安慰着他。
一声呼喊从身后传来,吴烬回头望去,黑发的少女正在花海中飞奔而来。
他不禁笑了,啊,这就是支撑他走到现在的宝石吧。
苍月之下,猎人心里蕴藏着最为深沉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