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玩笑的。
楚缘微敛眸子,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四宫九霄没有做错什么。楚缘是活了很久,但她从未抛弃过作为一个正常人类应该有的三观。
无论有意无意,她无视老师,自顾自地使用手机的行为都是错误的。四宫九霄把她叫起来,即便是之后对她出言批评,也并没有做错什么。
这点是非她还是明白的。
她能够感觉到,尽管言语之间多有刁难,但四宫九霄并没有对她产生什么恶意,恰恰相反,她能够清晰地看到,在话一出口后,对方脸上飞快地闪过的丝丝悔意,似乎在自责口不择言,给学生造成了困扰。
虽然是个新人,却是一个非常不错的老师呢。
那么,自己也不必再担忧会因为今天的事情,往后对方给自己穿小鞋,或者找机会让自己退学什么的了。
因为对方不是这样的人。
过去的人生一直都在他人的敌意中度过,以至于刚刚下意识地就出言威胁了,现在想来,自己绝对是反应过激了。
直接低头道歉,说不定现在已经能安然坐下,泯然众人了,真是的。
她过去是反派不假,但她又不是恶人。
反派和恶人是不同的。
反派为恶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苦衷,他们为了自己或卑微或宏大的悲愿,以激进的手段去开拓道路,而恶人,只是单纯的本性恶毒狠厉,他们为了作恶而作恶,从来没有自己的底线可言。
这也是为什么反派总是能被花样洗白,比如某异色瞳精灵,而恶人就只有死路一条的最根本原因。
所以和那些满脑子都是肌肉的战斗狂不同,楚缘并不会总是想要用暴力去解决问题。
真正的强者并非因为拥有力量而强大,而是依靠着自身强大的意志,能够获得常人所无法拥有的力量的人。
失去了力量后就人尽可欺的人,只不过是一个把持着武器的孩童而已。
这也是那些神王们直到最后,甚至连为什么死去都不明白的原因,他们太过迷信自己的力量,以至于连思考分析,以及最基本的警惕心都变得十分淡薄。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们当初根本就不会在临战前还在为了摧毁主神空间,谁应该出更多力而争论不休,平白地为楚缘的计划,提供了更多的准备时间。
那些死板教条,不懂得变通的,历史终归要叫它灭亡。
而这些被太多“强者”所遗忘的东西,楚缘从来没有放弃过。
她一直谨记着自己是一个人,而并非一个神。
凭什么达到了神级就要成为所谓的神明?这是谁规定的?又是谁规定,人一定就不如神的?
凡人成神,本就是一条逆天而行的道路,而好不容易披荆斩棘,达到了成功的彼岸,连所谓的“苍天”都不能再裁定你的生死了,却自己心甘情愿地俯首跪下,如卑微的猎犬一般,心甘情愿地牵过天道那名为神明的项圈,套在自己的脖颈上,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
这不是笑话,又是什么?
对于楚缘来说,所谓的神皇永远都只是她的代号,她的战斗力等级,那不是她的全部,甚至只能是她楚缘的人生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现在的她,才是她无数次的午夜梦回之中,那个真正的样子。
她的日常没有崩塌,她的常识没有被撕裂,她仍然可以相信法律,并心怀期待地等待着正义的到来。
何等美妙?
不必再担忧着自己会在睡梦中被仇敌杀死,不必再在每次进食前,习惯性地检验其中是否含有剧毒,也不必再提防着周围的人们与你笑脸相迎,转身却就一刀捅在你的后心窝。
她终于回到了这里,回到了这个温暖而有着井然秩序的人间,又怎么可能再去轻易地破坏这份安谧?
而此时此刻,四宫九霄言行之间流露出来的这份对她的善意,终于是让楚缘切实地有了几分,回到了家乡的实感。
自己十万年来的夙愿,终于得以实现了。
仿佛冰雪消融般,娇小的黑发少女那宛如永冻于万年玄冰中的五官,刹那间绽放出美得不可方物的灿烂笑容来。
那是源自内心的真正笑容,和楚缘之前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在欺骗他人,也是在欺骗自己的“脸部肌肉运动”完全不同。
泪水不自觉地沿着脸颊缓缓滑下,直到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真的已经成功地回归了这份会被老师批评上课开小差的普通人的幸福人生的楚缘,竟是忽地落下泪来。
对于他人来说的,这份再普通不过的日常,对于楚缘来说却是至高的幸福。
冷着脸的时候尚且还察觉不到,但一旦表情灵动起来,少女那份宛若尘封许久的钻石般的坚韧与璀璨的美丽,便瞬间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底,并且必将紧紧地烙印在他们的心底,成为永世不可磨灭的瑰丽记忆。
而就在少女身侧的上衫千纱,无疑是被影响得最大的。
她......也能笑得这样阳光吗?那个好像根本不会笑的楚缘...竟然笑了?
回忆起与少女同窗的一年间,从未见少女笑过一次的过去,上衫千纱一时间竟感到有些不可置信。
那个被班上的大家暗地里称为【雪女】的书呆子,竟然笑了?
原来她......笑起来这么漂亮的吗?
她呆呆地望着如今这个让自己陌生不已的同桌,却忽地看到黑发少女好看至极的眼角渐渐溢出零星几滴晶露,然后沿着光滑的脸颊,缓缓滑落。
忽地,感觉自己的心被揪紧了般的,有些疼痛起来。
她的笑容是这样的真实而喜悦,但为什么又要流泪呢?她的笑,满溢着甜蜜的快乐,但眼泪又是这样的苦涩,她...究竟经历过什么?
上衫千纱,第一次对楚缘这个人本身,产生了好奇。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上衫千纱下意识地想要为少女拭去她眼角那令人心疼的泪珠。
但有一只手比她更快一步。
骨节分明,白嫩得连手背上的青筋都依稀可见的柔软手掌,捏着一张纸巾,小心地擦拭着少女的脸颊。
不知为什么,看着这只抢先一步的纤手,上衫千纱突然感到有些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