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外,昆仑山顶,瑶池。
山陵坡坂沟涧溪谷,坐落其中,玉树仙花天珍异宝,随处可得。
瑶池水色彩瑰丽,如明镜平铺,透过随风而摇的仙莲,能见到池底有鱼龙嬉戏,寒蟾鸣泣。
池边立着两个人影,一个清灵空幽、面貌如花的少女,一个目似清泉、长身玉立的少年。
两人皆是金边锦袍,广袖高簪。
西王母座下金童玉女,奉旨看守瑶池逾万年,天长日久,整日与花草为伴虫鸟为朋,两人渐生情愫,相互爱慕。
但天规森严,戒律如锁,只敢独自相会,不敢越雷池半步。
玉女脱下绣鞋,将白玉般的双足伸入瑶池之中,费力扑腾,惊起水中的鱼虾远去。
“金童哥,这人间花红柳绿千般精彩,男耕女织成双成对,我们位列仙班却如和尚尼姑,纵有千情却难坦诚。”
金童轻叹一声,俯下身来,随手捡了根仙草在嘴里缓缓咀嚼,苦涩与仙香同时在嘴里迸发开来。
“你莫要妄议天庭,你我二人能长生为仙,是娘娘的功德,若是被发现毁坏天庭戒规,恐怕会令得娘娘落人口舌。”
玉女扁了扁红唇。
“金童哥,这红尘俗世却是惹人眼馋,依我之见,你我二人便私奔了吧,做那不羡鸳鸯不羡仙的凡人便好。”
他二人成仙的日子虽是有万年之久,但对于金阙之内的仙官来说,万年的仙寿只是转瞬而已,自然是做不到那俗相不染、混然无物的心境。
金童有些心动,握住她的姣姣玉手。
“我们不过最下等的玄仙,如何能出的了那南天之门,再者,娘娘那边...”
玉女闻言神色暗淡,眼眉低垂。
西王母点二人成仙并收入座下,给了他们整个天庭最惬意最清闲的活计,他们心中自是十分感激。
玉女一把抽出小手,闷闷不乐的垂着臻首。
“即便是走不出南天门,被天兵抓去除名仙册贬下凡尘,这耕织人间、死守茅舍,在我看来却是因祸得福。”
金童方才捉着她白净滑腻的手掌,此刻被她抽走,却也是有些心猿意马,什么娘娘恩情之类的担忧全都远远的丢在脑后去了。
“不久便是娘娘寿宴,你我会被领去打扫厅堂安放御酒,此时南天门定然守卫空虚,我们便趁那时偷下仙庭如何?”
“好啊好啊!”
玉女大喜过望,飞霞上脸,玉足又忍不住在池水中扑腾起来。
............
西王母寿宴之日,大罗天金阙云宫。
十方来众,万仙来贺,麟舞凤唱,鸾啸凤唱,诸天宝花,零乱散落。
趁着诸神赴宴,杯酒交错之际,玉女在袖里藏了一只蟠桃,金童在怀中揣了一壶仙酿,便偷偷越过云宫侧面的阶梯,直奔南天门而去。
心里想着人间的千般美妙,二人面色湛然,福至心灵,脚下的步伐越发的轻快。
南天门下,仙气弥漫的拱门瑞气千条,紫霞翻滚,几根玉柱雕刻着金鳞耀日神龙,彩羽凌空仙凤。
其下无人看守,想来定是在那凌霄之殿上醉成了烂泥。
玉女拉着他便快步向着登仙台小跑而去。
登仙台亦为谪仙台,是仙庭下界的唯一也是必经之途。
“轰!”
二人正要踏上仙台,倏的天空咋然变暗,阴云密布,如龙般的紫色闪电蜿蜒崎岖,狠狠地轰击在登仙台上,电流如蛇四溢,挡住了二人前进的步伐。
“金童玉女,胆大妄为,无媒苟合,私自幽会,即刻与我返回仙庭受罚!”
雷部护法从雷云之中现身,面孔方正,手持仙笏,瞳中似乎有闪电在衍化翻滚。
大手一挥,一条金灿灿的缚仙神便从袖口飞出,将金童玉女紧紧捆住,雷云卷起三人便向着云宫飞速而去。
金童急忙开口:“护法!我们并没有想私自下凡!还请听我解释!”
雷部护法不应,冷着脸在前方带路。
金童挣扎两下,那缚仙绳锁的越发的紧,根本不可能跳出束缚。
玉女释然轻笑,心中并不担忧,诚望陛下能将她贬下凡尘。
再次踏上云宫宝殿,各路仙人皆是坐在一旁安静地观望这对被仙绳捆绑的金童玉女,热闹的气氛荡然无存。
玉帝听了护法的奏告,大发雷霆,提起御笔便要将二人除名仙册,贬到人间为畜为兽。
“陛下且慢。”
西王母目光轻柔,语调平和,丝毫没有因二人触犯天规而冷眼相待。
金童玉女有些愧疚的垂着脑袋不敢作声。
“娘娘何意?”
“这二人虽是私通幽曲,却也没有偷尝禁果,且也未曾真正的偷出天庭私自下凡,为畜为兽恐怕不妥,不妨将这二人贬为凡人尝尽六道轮回之苦。”
玉帝也不愿在寿宴之际拂了娘娘的面子,且这金童玉女不过是两个不入流的小小玄仙,如何处置皆是随自己心意。
“那便依娘娘之意,来人,将二人带下来,剃去仙骨,永世为凡!”
金童玉女朝着玉帝与西王母重重跪下,头颅着地砰砰砰的磕上了三个响头。
“谢陛下与娘娘开恩,万寿无疆,福泽天下,永镇仙庭!”
西王母柔和轻笑。
“带下去吧。”
“谨遵王母圣令!”
雷部护卫拱手应旨,便牵着缚仙绳将二人带了出去,金童玉女不时的回过头来,望着西王母雍容华贵的脸颊,眼中盈满了感激。
对金童玉女而言,此非惩罚,而是奖赏,若非娘娘求情,两人便要沦为肉豕遭人宰杀烹煮。
出了宝殿,二人被领着去雷部受罚。
玉女嘻嘻笑着,脸上却是欣喜的模样。
“金童哥,即便是在那茫茫人海,你也能寻到我吧?”
“你就是我百世的冤家,如何能寻不到你?只是你我二人要被剃去仙骨,你需得小心行事,莫要被下界散仙害了性命。”
雷部护法也听到了二人的对话,转头望来目光带着些许的羡慕。
倒不是羡慕他们之间的缘分,而是这天庭百万年来安详平和,无趣到连虫鸣螽跃都是欲见不得,此刻心中也隐隐有些向往下界的精彩纷呈。
三十三重天上的仙宫,热闹,却也孤独。
云母的屏风下,烛影暗淡,银河渐去,星子隐没在曙光,只有青天碧海夜夜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