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风真冷,就像能吹进人的人心的缝隙,无孔不入,凉意透骨。
我在路灯下站了一会,抬头仰望,看着几只叫不上名字的飞虫正在围绕着温暖的灯火飞舞,愚蠢却快乐。
我就站在那里,想要悟出点什么人生道理,可惜我大概低估了自己的愚钝,因为直到最后也没想出什么有道理的话,反而让自己站得脚踝酸痛。
低头看了看没穿袜子光溜溜的腿,我觉得自己果然不是当哲学家的料。
明明都是看虫子,庄周能让人迷蝶千年,可我为啥只能让别人觉得脑子有病?
不行,为了维持住面子,于是我开始找理由:这一定不是我的问题,错的是庄周比我早生两千年。
同理可得,我现在这么惨一定不是我不行,而是很多比我出生早的人将我的机会抢走了。
虽然这样看来,上下几千年里,我的敌人真的有点多,但我一点都不慌,因为他们距离我太远了,现在能令我感到慌张的,只有眼前这一位——
“晚上好呀。”我笑眯眯的对他打招呼,两个眼睛就像天上的月牙,这是我根据客人们的反馈,所总结出来的最讨喜的表情。很多人都喜欢呢。
可惜苏暨禾get不到我这种高级笑容所能带来的愉悦,反而阴沉着表情一个劲盯着我。
坦白来说这种样子并不是合适他,在我这里,苏暨禾永远都是阳光的、满是奇思妙想的、令人仅仅是靠近就能感受到温暖的人。
可现在,暗夜已至,路灯的光晕给我们的表情都添上了一层朦胧的滤镜。
他走进了一点,看着我脸上充满了失望的表情:“你怎么还在这里?昨天不是给过你钱了吗?”
他的语气和表情让我感受到了些许难堪,我觉得现在的场景很像是衣着光鲜的贵公子再问街头的乞丐为什么会去讨饭,而乞丐则是惶恐与自己的肮脏,不敢与之对视。
低下头,如同乞丐的我老实的回答他:“要还债,债还完就不干了。”
“多久?”他问。
这个问题让我心里燃起了一点希望,他为什么会关心我还要上多久班呢?是不是愿意等我?
抑制住隐秘的雀跃,我拿出往日里还是学霸光环在身的气场,顾着勇气假装淡定:“干完这个月,到时候我就辞职。”
倏而,他像是下定决心,告诉我:“我要走了,去国外读本科。”
夜间的凉意直透心扉,浇灭了心中的点点雀跃,原来是自己想多了吗?
点点头,我笑着回应:“好。”
努力忽略掉心中因他这句话而陡然激增的烦躁,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来告诉我这个,难道是想要我挽留他吗?
一时间,我的脑子里居然真的突然浮现出许多言情片的经典桥段:
感情深厚的男主角即将远走他乡,出发前和无辜女主告别,说上一大堆‘再见’‘留下好吗’‘抱歉我会想你的’肉麻话,最后说不定还会一阵阵矫情的‘不要’中上演一段最后之战...
这个发展?!噫!!
不能行不能行,我觉得这种事情自己真的做不出来,实际上在以前的恋爱过程中,我是一直把自己当成男友力担当的!
他想约会,我就放下看了一半的书去约会;
他想午睡,我会坐在他身边用练习册帮他扇风;
他打球扭伤脚,疼的眼泪汪汪,我就抱着他毛茸茸的大脑袋温声细语的安慰...
总之,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相处方式,我才能回去和一个男孩子谈恋爱,他喜欢依赖我,我喜欢照顾他,所谓灵魂互补不外如是。
我特意记得这些小事并不是因为觉得这是自己的付出,而是因为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是真的觉得开心。
他给了我关怀和温暖,让我觉得自己终于不是一个人,那我便愿意为这个人付出。
对我来说这很公平,不,可以说这是占了大便宜才对,我得到了温暖,也从这些小事中感到了快乐,让我知道自己确实是被人需要着的。
所以我很满意和他在一起的那一段,当然这些过去的事情也在通通说明一个问题,客观一点来说,我感觉自己对于他的迁就确实更多些,就像在包容一个娇气的女友。
所以现在面对前‘女友’在告别之时突然改变的性格,我不由得担心自己在两人关系中‘男友力’的地位不保,我才不要当那种女主角,上演那种黏黏腻腻的剧情,然后再变成单亲妈妈呢!
既然我用缜密的推理能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结局,那我必然要选择避开。
下定了这样的决心,我再次扬起笑脸,不过这一次却真诚很多:“出国吗?听起来就很遥远呢,那我就祝你一轮顺风,也祝你...”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注视下,我声音渐渐小了起来,胸口的酸涩毫无可抑制的汹涌而出。
“祝我什么?”单手插在口袋里,苏暨禾冷淡的问我。
移开目光,我顺着道路看向远处,凝望霓虹,最终献上未说完的祝愿:“祝你前程似锦,祝你未来可期。”
出国呢,他连具体要去哪里也不愿意说吗?夜风轻抚,我无声叹息。
...
回到出租屋已经是夜里两点多,我轻手轻脚的推开门,害怕打扰到妈妈,可在路过客厅的时候,却看见了出乎预料的一幕
——妈妈躺在沙发上悄然安睡,而茶几上放着两碟青菜和一碗米饭。
‘真是的,明明都说不要等我了。’在心里,我抱怨了一声。
其实在很多细节方面,妈妈对我是真的很好,可在情感上,她又在用一次次的事实告诉我离她远点。
小时候我被这种莫名其妙的态度常常弄得心态崩溃,不知道该爱还是恨。
长大后,我明白了,其实她不要我的任何情感回馈,我只要静静地站着,等待她贡献自己的一切就行,这便是她最真实的愿望。
所以后来,我就如她所愿。
压着脚步,我坐在了另一边的沙发上,端起碗轻轻地往嘴里扒饭。
妈妈想为我留饭,那我便吃。
实话说妈妈做的饭并不好吃,也许是因为曾经做过工地厨师,她总是会把米蒸的很硬,将菜炒的很咸。
不过我从来不挑,不是因为有亲情滤镜的美化。
好吃和难吃是客观事实,不是脑补一下就能改变的,只是我清楚的知道我只能吃到这些东西而已。
艰难的咀嚼着有些硌牙的米粒,可我心里失落的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