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可风从梦中悚然惊醒,环顾四周,仍然是自己熟悉的房间。九月初的早晨温润着每一个毛孔,杨可风舒服得情不自禁地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然后一头栽回枕头中,这一定是某人的地狱补习后遗症,害得现在自己眼前还星球乱转。
然后,在九月一日的清晨中,杨可风借着窗帘中透进的光线,看到了枕边闹钟上距“8”只有一步之遥的时针。
七点四十九分。
“要死了!”
爆出生平罕见的速度,杨可风仅用三分钟就洗漱完毕衣冠不整地冲出了家门,然后冲进家门拎上书包再冲出家门……
“儿子你干什么呢?”杨可风出门半分钟后,杨父从卧室探头出来。“你昨天把他闹钟的电池拆到遥控器以后告诉他了吗?”杨母在房中问。杨父思索了半天后下结论:“……还早,睡觉。”
一路风风火火地杀到南隅中学校门口,看见依然紧闭着的校门时,努力克制住心中油然而生的苍茫与讶异;帮传达室大爷跑腿到两条街外的包子铺买早点,而后才获准提前进入紧闭的校门……当杨可风越过以上艰辛坎坷,终于踏入空无一人的教室时,忽然体会到了“独怆然而涕下”的意境。
根据桌角上的小纸条,杨可风找到了自己的座位,趴在桌上一边打盹。回忆最近几个月的兵荒马乱——中考前三个月好友的地狱式补习、漫长而又心焦的等待时间、有人哭有人笑的毕业典礼、吃喝玩乐懒懒散散的暑假……直到现在,即将开始的高中生涯。
抬了下眼皮,杨可风立即就在前方的那张课桌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阴魂不散……杨可风脑中冒出这个成语后立即又一头栽倒补充失去的睡眠。
城市的另一处,一个身材细长的男生正骑着一辆破自行车在街巷中晃晃悠悠地行进,时不时抬头用睡眠不足的眼神打量一下四周:“呃,应该是在这附近的啊……”
公交车的后排座位上,长长卷发的女生望着前方挤挤攘攘的车流叹了口气,为了打发时间百无聊赖地从书包中抽出一张纸来看。两秒钟后,整辆车的乘客普遍感觉地震了一下,然后司机惊异地发现自己的车从主观到客观上都不能动了。
紧了紧书包的肩带确认重量,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女生轻轻推开了高一(3)班的教室门,看见已经有人更早到时略微一怔。发现对方正在睡觉后,女生轻出一口气,随即又困扰地发现自己的座位正好在那人身边,只好以最轻微的动作安顿好自己的座位。
命运存在么?我觉得它不存在。没有冥冥中的天定,只有必然的巧合。
但我愿意相信它存在,如果世界只有一条注定的轨迹线,那岂不是太无趣了么?——吴天韵
杨可风再次从睡梦中醒转时,教室里已是一片喧嚣,新同学们到得都差不多了,虽然基本上互不认识但都聊得很欢快。而对于杨可风来说,新环境的不安在这之中被冲淡了许多。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后,杨可风通过余光察觉到了自己身边与这个教室中气氛截然相反的存在。
应该被称为“同桌”的女生身材略显单薄,身高大概比自己矮半个头,在女生中不算高也不算矮;厚重的眼镜遮住了大部分面容,但还是可以看出是个挺清秀的女孩子。最重要的特征是……异乎寻常的“静”,一举一动都仿佛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般悄然无声。是比较内向的女生吧,杨可风乐观地得出结论,希望磨合期不会太长。
上课铃响得不紧不慢,四散的聊天人员各自归位,顺便瞻仰刚进教室的班主任大人。五十开外的老太太看起来异常严厉,站在讲台上先扫视了一下全班,目光在杨可风前面的两个相邻的空座上稍稍停留了一下。这家伙第一天就敢迟到?杨可风心中的幸灾乐祸多于担忧。
“同学们好。”在大家全部被扫视得心中发毛时,班主任老太终于开口了,“从今天起,你们就是高一(3)班的一份子了,希望大家不要惹是生非。”这话开门见山简洁明了,大家立即领悟了自家班主任的管理风格。“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班主任继续说道,“我姓雷,打雷的雷,全名是……”
砰的一声响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向了教室门口,刚刚推门而入的男生毫无干劲地编借口:“对不起老师……呃,我为了扶一位老奶奶过马路所以迟到了。”
全班同学顿时都感到智商被鄙视,情商被压制。不管是真是假,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如此古朴的理由真是需要莫大勇力的。
在杨可风的印象中,吴天韵从最开始就是个完全不会顺应气氛的家伙。虽然无论对人对事的洞察力都相当出色,但完全懒得遵守人际交往法则,要与他相处必须先熬过“这家伙是不是在藐视我”的心理适应期。
“到你的座位上去吧。”班主任雷老太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下次推门用力轻点。”
“Yes,madam.”吴天韵懒洋洋地敬个非正式礼,转头看见杨可风时扬起嘴角打招呼。
不爱护公物的报应来得相当之快。随着一声让其他班以为被炮击的巨响,刚刚只是虚掩的教室门忽略了旋转过程般地被推至九十度,教室中的气压似乎都随之。
杨可风看向门口,恍惚间似乎看见了肆意盛开的山茶花爆炸般席卷而入。在门口出现的女生令人眼前一亮,漂亮的丹凤眼中闪动着令心虚者无法直视的眼神,柔顺的卷发与凶悍的臂力成为了同学们的主要印象……只有杨可风稍稍为被门和墙夹了板鸭的吴天韵默哀了下。
“报告老师,我坐的公交车……出故障了,所以来迟了。”卷发女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相比起吴天韵,她的态度和理由都端正太多了。
“下次注意点。”雷老太依然平静,上前拉开教室门,露出里面被折成奇怪形状的吴天韵。
还好,吴天韵看起来似乎没受什么伤,在众目睽睽下将四肢折回正常位置后,从容地向卷发女生打招呼:“喔,早啊。”然后便晃晃悠悠地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坏了,脑震荡了。这是班里大部分人的第一个念头。
卷发女生困惑地看了看吴天韵出现的地方,然后便向老师点了点头,捡起地上吴天韵掉落的书包走到他身边抛还给他,然后自己也无声地落座——至此,高一(3)班成员悉数到齐。
这俩人认识的吧?绝对认识的吧?杨可风在后座看着这对连迟到都如此默契的同桌,心里如此鉴定。
雷老太似乎完全没发生过任何事似地继续讲话了,内容从似乎是南隅中学悠久的历史开始漫游,很快所有人便开始双眼失神,昏昏欲睡。这才是开学么……杨可风在半睡半醒间迷迷糊糊地想。
不过,由于迟到同桌的连续打岔,大家都忘记了之前正在进行的某件事。从此,高一(3)班大BOSS雷老太的真实姓名成为了一个争论不休的谜。
第一堂课下课,坐在了杨可风右前方的卷发女生转过身,低头看看手中的一张纸,然后抬头不太确定地打招呼:“你好……杨可风?”
“对。”杨可风更加肯定这两人相识,否则哪有人从这个方向开始打招呼的,“你和吴天韵认识?”问题的另一当事人还在课桌上会周公。
“以前参加补习班的时候认识的……我是唐巧。”于是卷发女生绽开笑容,顺便给杨可风展示手中的纸,那是一张班级座位表。
“哪来的?”杨可风好奇地接过。
“我家有亲戚是这里的老师。”唐巧很感兴趣地盯着杨可风的脸,“以前经常听吴天韵提起你。”
“真不公平。”杨可风不满道,“你知道我,我却完全没听他提起过你。”
“因为他懒,没人问就不会提。”唐巧对吴天韵的评价同样符合杨可风对吴天韵的认知。
“聊什么呢?”一直睡得半死不活的吴天韵终于被吵醒了,看到两人聊天很困惑,“我刚才给你们介绍过了吗?还是我刚刚梦游了?”
“吵死了,睡你的觉。”杨可风和唐巧一时忘记了是在面前的人只是初识,同时回头指责道。吴天韵对这两人的突如其来的默契不明所以,于是倒头又睡。
杨可风与唐巧带着疑惑对视了一眼,忽然同时明白了一件事——对方与吴天韵的交情并不比自己来得更浅。因为吴天韵的存在,对方注定会与自己有所交集。
“那么,再自我介绍一次。我是唐巧,唐朝的唐,灵巧的巧。”唐巧微笑道。
“杨树的杨,可乐的可,风车的风,杨可风。”杨可风礼貌地回答。
似睡非睡的吴天韵在无人看见的角度扯出一丝奇怪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