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不忍睹啊...”
刚刚远足回来后，学校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了第一学期的第一次月考。相比一年才有一次，而且在高三还会由于各种原因往往开展不了的户外活动，学校对月考的宣传明显更加卖力。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每多一分，你就能在全省赛场上击败一千个敌人！”
“书到考时方恨少！”
吴奕依稀记得，开学时班主任的各种陈词滥调：
“同学们注意了，高二是起承转合的一年！从高一的稚嫩过来，为激烈的高三做准备，也是最重要的一年，能否把握高二，决定了你的人生能否顺利迈出这关键的一步，小的们，给我学起来！”
顺带一提，高一的时候也说过几乎一样的话，就是换了几个数字而已。
“干嘛要给普通的一年强加上各种意义...又不是小学生了，谁还会吃打鸡血那一套...”
吴奕翻来覆去的看着手中的成绩单，对着六个科目反反复复地算了好几遍，最终还是遗憾的发现那行总分栏下的数字并没有被老师粗枝大叶地算错。
“这个成绩有点...我到底是被什么影响了啊。”
“咳咳！咳咳！”
“别发出那种做作的咳嗽声啦！”
影响源之一显然就在旁边。
郭可昂着光滑的额头，笔直的马尾垂过腰际，精致的鼻子里哼哼的喘着气，樱花色的嘴唇带着趾高气昂的迷之微笑。
她的成绩单不知为何有一只角跨过了两张桌子之间的裂隙。
“你不会是那种成绩巨好还跑来炫耀的人吧...我靠，这什么！”
吴奕压住那张纸偷渡过来的边角，一滑，一捏，就拿在了手上。纸上有几行数字用粗粗的大红色笔迹圈了起来。
“...这么高？！你...怎么可能？！”
吴奕盯着那几个不可思议的数字，震惊地看着旁边的少女，仿佛感觉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同桌。
“哼哼~洒家可是高人来的哦，来来来，快点不吝你的赞美之词，臣服在我的大米之下吧！”
“啧，不甘心啊...欸，这什么...”
捂着半边脸的吴奕发现了这张成绩单上的些许蹊跷。
“啊，不要看啦！”
躲过郭可的爪子，吴奕拽着那张纸，把它对准一边透光的窗户。
光线打在纸上，把上面用黑色记号笔掩盖的部分暴露了出来。
吴奕再次震惊了。
“你这偏科，真是史无前例...原来你的排名和我差不多啊！”
郭可的名次甚至还落后他几位。
“没办法啊，实在是记不住啊，那些哔哩吧啦的折磨死人的要背的东西...唔...我还想配个炸药让英语啊，语文这些东西统统爆炸呢。”
“请不要轻易的吐出那种可能被通缉的话。”
“嘛，不过后来发现好像就算炸了这里的语文英语办公室考试也还是会考，所以那个计划就搁置了。”
“别的计划也请不要实施了，同桌进警察局我也会很困扰的，所以拜托了。”
“哈哈哈哈说什么呢，我可是...四好，嘶——四好公民，五好学生？哎呀，总之是正义的伙伴啦。”
吴奕把那张纸放回正义的伙伴的桌子上，撇了撇嘴。
“不过嘛，我觉得还是你这样好。”
“欸？”
郭可抓了抓脑袋。
“你看啊，以后要是出了社会，我这样平庸的人到哪里都不会受欢迎的，反而是一方面厉害的天才会很抢手呢。”
“哦？！天才吗？哈哈哈哈，原来天才就是洒家啊！我跟你说哦，本天才的直觉可不是一般的好，那可是可以蒙着眼一次性走出复杂度火星级别的迷宫的天分，还可以准确的猜到到底是哪个盒子里藏了小球，当然店家作弊把所有球都拿走的那种除外！我小学的时候买刮刮乐，可是用五毛钱挂完了老板的半盒彩票哦~”
“这是什么值得炫耀的经历吗...你这说法不是要告诉我，你对的题都是蒙的吧...”
“说什么呢，当然是那些题我都会做了！”
“说来也是，全靠蒙的话，全是选择题的英语怎么可能打那么低的分...”
“啊...”
郭可痛苦的抱住了脑袋。
“什么三长一短选最短，根本不靠谱啊...”
“天才的自觉到哪里去了...”
正吐槽着，旁边哆哆的声音响起，是一个不知名的俏生生的女生。
“郭，郭可，老师叫你去办公室...”
“哦！”
颓废的女孩突然就来了力气。
“看来老班也认识到了我的天资横溢啊！啊哈哈哈哈，你说到时候我是选北大呢？还是选清华呢？啊，听说国外有个乡下的叫佛哈什么的野鸡学校也不错，我也可以勉为其难的考虑考虑一下！”
“你在想桃子呢，当心哈佛大学的警卫部以诽谤罪把你抓起来哦。”
吴奕注意到，刚才那个传话的女孩又跑到教室的另一头，拍了拍他的某个认识的人的肩膀。
“嘿，隋安，你也是被征兆的天命之子吗？我们一块去接受圣洁的洗礼吧！”
郭可大大咧咧的跑向文静的女孩那里，拽起隋安的手臂就往外冲。
隋安带着一点迷惑的眼神看着抓着自己手腕的人，也是居然任由她拉着走了。
“喂，别...”
吴奕还没来得及阻止。
郭可就在木制门槛那里绊倒，再由于她擅长的物理规律作祟，狠狠地砸在地上，来了一个华丽的平地摔。
“疼疼疼...啊，抱歉抱歉，你没事吧？”
灰头土脸的郭可抓了抓额头。
隋安好端端的站在门口，低头看着她满脸的灰尘。
看来是早就提前松开了手。
气氛有点尴尬。
“啊没事没事，不用拉我啦，我自己能起来，嘿~哈！”
郭可一个鲤鱼打挺，稳当当地站在了有点脏的地面上，又急匆匆地拉着隋安
走了。
吴奕看着两人离去，把自己的那张成绩单夹在了一本厚厚的不常用的辅导书扉页里。
“她们的关系啥时候这么好了...不不不应该只是那家伙自来熟吧...”
他摇了摇头，抓着窗台站起身，然后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稍微驱散了午后的倦怠之气。
昨天的卫生是谁做的，这不是一点都没打扫干净嘛。
晒晒太阳吧。
走廊上的廊台由一根很大的正长方体支柱作为承重柱，恰好把每一个班级的走廊都分割开来，也就此划分了各自负责的卫生区域。
吴奕倚靠廊台上，下午的阳光舒张了他的毛孔，脸上的绒毛都有点痒痒的。
从走廊上可以看到操场上的绿披，这个季节正是草绿茂盛的时候，只是因为缺少人打理，也并没有人使用，原本应该是足球场的地方杂草丛生。
他看着远处一处盛开的花树，吸了吸鼻子。
嗯，怎么有股熟悉的香味...
他怔了一下，往那个味道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个女孩站在承重柱的另一头，她刚刚垂过肩胛的头发在太阳底下泛出白金一般的颜色。
脸被柱子遮住了，只能依稀看到下巴的精致轮廓。
但吴奕的心脏还是扑扑地跳了起来。
“今，今天天气真不错呢。”
余桐别过头来，把发丝挽到耳后，露出绝美的脸庞，对着来搭讪的那人泛出了一个微笑。
“嗯呐，暖暖的。”她看着吴奕，轻声地说。
又把小脑袋别了回去。
然后就没有话了。
吴奕咬了咬嘴唇，盯着廊台上的白色瓷砖，用手指扣弄着这些瓷砖之间的缝隙。
自己为什么要做的好像、没什么话题可以聊，却硬要强撩的样子啊！
但出他意料的是，余桐还是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这样的光，有时候都不舍得撑伞啊...”
“欸...你的皮肤看起来很好啊，平时都不怎么晒太阳吧。”
“对啊，可是突然觉得，如果只是为了白白的而放弃这么美好的事物的话...”余桐把身体往后倾，柔顺的头发从背上滑落。
她高高地举起右手，让阳光能洒满她稚嫩的手掌，“感觉有点得不偿失...呢。”
女孩眯起眼睛，看着湛蓝的天空。
“呐...刚才那个在你们班门口摔跤的女孩，你认识嘛？”
吴奕摸了摸脑袋：“她啊，认识啊，我同桌，兼组长，叫郭可。”
“欸~，那她...怎么样呢？”
“唔...别看她那样，整天给我惹麻烦...”
“哦，那是什么样的...麻烦啊。”
余桐歪了歪可爱的小脑袋。
“就比如说，把门票忘在教室里，害得我多跑了好几公里去取回来...明明是很重要的东西，对吧？”
“很重要的东西...呢。”
“还经常无礼的拜托我做各种鸡皮蒜毛的小事，强行用辣条作为回报...啊啊，越想越让人浮躁的家伙呢。不过说起来，当时我会在那里擦瓷砖，也是因为那个家伙强行把工作甩给我...”
他指的自然是第一次和余桐见面的场景。
“噗。”
女孩用白净的手捂住桃色的红润嘴唇，轻声地笑了出来。
不小心看到这嫣然的一笑，吴奕整个人呆住了，心脏一个不小心又开始乱跳，像是想要把隔在他和余桐之间的这堵承重墙震个粉碎一般。
若是能删去这几尺的距离该有多好。
啊，不行不行，要冷静，要冷静。
他稍稍镇定了一下，
“说起来，这次的下课时间是不是有点长啊。”
“欸？有吗？我没觉得...”
“是，是吗，那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吴奕挠了挠头皮。
“嗡——”
突然，一阵刺耳的嗡鸣声从广播里传来，接着，里面传出一道人声。
“——打开了欸，哇！我的声音好大啊！”
下课时间变长了好像并不是错觉。
因为这广播里出现的，毫无疑问的是郭可的声音。
“喂喂喂——能——听——到——吗——”
“这家伙...”
“啊——这个关掉的还能打开吗？好复杂啊...啊，对了！朋友们你们好！我是——唔，唔——！等等，我还没说...”
吴奕眼睁睁地看着素有“恶鬼”之称的教导主任怒气冲冲地冲进演播室。
一阵撕拉的声音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你这个学生！...咳咳，都回教室去，正常上课！”
老师们这才慢悠悠地从开了空调的办公室出来，学生们见状，也如蚂蚁归巢般涌回教室。
“我觉得郭可同学，一定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呢。”
余桐背着手，看着演播室的方向，说。
“不过有时候也会让我笑不出来...”吴奕想了想，然后他挥了挥手，“那...”
“再见...”余桐突然急促地摇了摇头，“不...明天见！”
然后，她没给吴奕反应的时间，就如同可爱的小兔子一般溜回了自己的教室，只留他一人在走廊上发呆。
“啊...明天见。”
一定太阳变大了。
要不然他的脸怎么会如此的燥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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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那个死老头，叨叨半天那么久，不就关了个铃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直到放学，吴奕才得以重新看到郭可。
“托你的福，最后一节课全校都少上了十分钟呢。”
“是吧？是吧？明明是做好事，却还要挨骂，太不公平了！”
他背着明显超过青少年负重的黑色背包，看着一边义愤填膺的女孩，有点无语。
“好吧，所以，你干嘛要做那种事...？”
“欸，那当然是因为，”郭可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平时都关上的演播室的门那个时候对着我大开啊！老吴你知道的吧，不是有一本书里说，有一句名台词是：因为山就那里，所以要爬啊！”
“刘慈欣的《山》...”
“对对，所以啊，因为敞开的门就在那里，所以一定要进去！因为感觉可以摆弄的设备就在那里，所以一定要点点看！”
吴奕扶了扶脑袋，竟一时想不到反驳的理由。
“你赢了...老师喊你本来是因为什么来着？”
听到这个，郭可的脸耷拉了下来：
“倒霉...在那里碰到了一个讨厌的人...”
“什么人？”
“不关你事啦，唉，咱老班还是不够有眼光，不能发掘我身上的天分，伯乐常有，而千里马不常有啊！”她转脸一变，用夸张的古人腔调吟唱道。
“能够用到典故，很不错嘛，但是反了所以还是零分。”
“切...啊，楼梯。说起来，隋安也和我一样，是一个天才喔！”
他们踏在在下行的楼梯上，边走边聊。
“啥...她怎么了。”
吴奕目前和隋安唯一的交集就是处于一个社团里，不过由于上一次的社团活动课被月考挤掉了，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出现什么能和她对话的契机。
“老班说啊，要是把我和隋安合起来，就能挤进全校前十名了哟！唔，她有点不爱说话呢，但是凭借我强大的直觉感知，她一定是一个很可爱的妹子！”
“哈？用可爱来形容应该不合适吧，要说可爱，还是余桐...”
吴奕正想就“可爱”这个形容词同郭可好好争执一番，却没想他们之间轻快的氛围竟被一个外人粗鲁而又突然地打破了。
“郭可！”
一道突如其来的浑厚的男声插入他们之间。
那人跟了他们有一会儿了。
吴奕站在两道交替的阶梯中间，回头望去。
由于背光，梯道里显得十分暗淡，渲染着一股若隐若现的暗金色，装有消防栓的柜子被斜射的阳光分割成黑红和金红两块。
他咪上了眼睛，看着上面那个肩膀有点宽的男生，肩膀微微耸起。
但郭可看都不看一眼，加快了步伐，往教学楼外面迅速地走了——或者用“跑”来形容更为合适。
她的脸上露出吴奕曾见过一次的落寞表情。
吴奕有点摸不着头脑，而且那个男生的表情似乎也有点不妙。
吴奕用平常的语气对着他说：“啊...有什么事，你和我说就好了，我会转达的。”
结果那个男生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你瞅啥啊！你再瞅一个试试？
吴奕心中顿时也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啊哈...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
“哼！”
那个人冷哼一声，扭头走了。
绿色草本植物。
...
吴奕在接近校门口的地方追上了那个逃跑的人。
“呼，呼...喂，刚才那个...”
吴奕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不认识！”
郭可的脸色十分的阴沉，她低着头，长长的马尾乱成一团，心情看起来很是不好。
“你这可不是不认识的表情...”
“说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我的记忆里不存在这么一号人物！”
她颤抖着身子，几近是吼着说。
于是，周遭的气氛沉默了一下，但也仅有一下而已。
“喂——！”
但是身后的男孩并没有在意她的委屈，只是大声地说。
“你是正义的伙伴吧？！”
“唔！”郭可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带有一点点哭腔的不甘心的声音大声喊道：“当然是了！”
“既然如此，就不要忘了伙伴的存在！”
身体止住了抖动，她扭过头来，看着那个口吐豪言的少年。
橘黄色的阳光把男孩的脸映照的格外清晰。
有点特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