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吴奕的戾气很少有这么大过。
他如野兽一般拱着背脊,手里死死抓着椅子中用来连接各部分以承压的钢管,大理石的地面上硬生生多了一个砸出来的白色划痕。
他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看着他就仿佛在非洲大草原上孤零零地面对一头饥肠辘辘的狮子。
愤怒有时候会让人成为最极致的野兽,就像祖先们十万年前所面对的那样,但愤怒有时也会让人变为最为纯粹的人类,以最为冷酷的理智发泄心中的怒火。
对于吴奕来说,纯属哪个方便就用哪个了。
一开始,郭可的前男友找上门来的时候,他还是比较客气的。
“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放学了之后,找家便宜的咖啡馆,慢慢聊,慢慢解决嘛,何必如此动怒呢?”
“你算老几,我和郭可的事情轮得到你来插手吗?不过就是同桌,啊,我想起来了,上次走廊里也特么是你!”
“哈,呼——”吴奕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强行按捺心中的某种情绪,“先不论同不同桌,你这样对你对她影响都不好,有什么事不能放学了再说呢?何必跑到别人的班级里大吼大叫的。”
“——让开,别挡着我!呐,郭可,你不是我女朋友吗?你躲在这个男的身后算什么?给我出来!”
吴奕强忍着憋出一个笑容:“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她应该已经和你分手了。”
“我没同意算什么分手?郭可就是一时鬼迷心窍罢了!我们再多交流交流,就可以找回那种感觉!啊,是不是就是你小子从中作梗?勾引我女朋友?”
“常荣德,你别太过分!我是组长,吴奕是我的组员!”
郭可憋着眼泪,站在吴奕的身后,用尽力气的说道。
常荣德的脸色涨的通红,咬着牙齿说:“你居然维护他?不维护我?好啊,你这个...”他这么说着,用手推搡着面前的吴奕,想要冲到郭可的身前,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但吴奕的怒火已经濒临一个临点了。
“我说啊——。”
他的右臂青筋暴起,指节硬化得像是一株坚挺的树枝。他拦住常荣德的喉咙,大臂猛地发力,像棒槌一样。
常荣德踉跄着退了几步,捂着自己的脖子,而后咬牙切齿地盯着吴奕。
“郭可说你听不懂人话,我一开始还半信半疑...这样看来你还真的...”吴奕伸手抓住郭可的椅子,缓慢地在地上拖动着,然后高高地举起,当着常荣德地面砸在地上,发出了能让楼上,楼下,甚至隔壁班级都能听到的巨大响声。
“不把我放在眼里啊——!混账!”
地面上留下一道白痕,正在淡淡地散着青烟。
班里的男生们也不动声色的围了过来,慢慢的围成一个圈,把他俩包在中间。
“咕——”常荣德吞了一口唾沫,刚才嚣张的气焰顿时弱了几分,“你别以为喊得凶我就会怕你!哼...郭可!放学别走,操场来找我,咱们的事儿不能就这么结了!”
他一把推开围在身旁的人,头也不回的跑了。
跑了。
大家看着弓着背,表情狰狞的吴奕和他身后轻声啜泣的郭可,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还是孟里“咳咳”了两声,说:“嗯咳!这个椅子是不小心被碰到的啊!地上这痕迹也是有人不小心撞到了桌子啊!大家什么都没看见啊!散了吧都散了吧!”
同学们面面相觑,也就回去干该干的事情去了。
吴奕这才收起了那副用来面对敌人的野兽般的面孔,他回头看着身后低落的郭可,心中也有些惆怅。
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这样的,甚至不惜把压抑着的怒火通通释放出去的来维护这个女孩呢?
“因为是朋友吗...还是说,”他望着常荣德离开的那道门,喃喃地说,“只是我看不惯那个家伙?”
“呜...”
那个自称为勇者的混世魔王,她哭泣的模样第一次的展示在世人面前。
吴奕不想在这个时候看到她的脸,只是把椅子放下,然后焦躁地侧对着郭可坐下。
没有人来安慰郭可,是因为凶神恶煞的自己坐在这里吗?
他扫视了一圈教室,发现有不少人正偷偷看着这边。
还真是,有人看你疯,没人陪你疯啊。
明明有很多纷乱地喧闹声,但吴奕还是觉得有一种诡异地安静笼罩在他们身上。
头顶旋转的风扇吱呀作响,摇摇晃晃着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削掉下面的人的脑袋。
吴奕闭上了眼睛。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有一个人慢慢地走近。
脚步声很轻。
有种落叶打在松软泥土上的感觉。
竟是隋安。
隋安走到郭可的身边,蹲下来,轻轻摩梭着她黑玛瑙般的长发。
“你很勇敢...”
这是吴奕第一次听她开口说话。
他没有回头直视隋安。
“那不叫勇敢...只是发泄罢了。”
吴奕背着脸,嘟囔着说。
“唔嗯——”像是为了表达反对,隋安摇了摇头,“能够为了朋友挺身而出...你真的,是个好人呢。”
吴奕不知为何感觉有点沮丧。
“别那么说,我真的...唉...你们原来关系很好吗?”
隋安垂下了头,看着郭可,露出了一个微笑。
“郭可是个很好的孩子...她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的很幸福。”
“...”吴奕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隋安要这样说。他踌躇了一会儿,站起身,走往木制的后门,“我只是...不想看到她伤心的样子。”
他还待在那里已经不合适了。
吴奕离开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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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高高地吹起,地上的纸屑从走廊的那头滚到这头。树叶哗啦啦地响着,像子时川流不息的流水声,有时只会让人觉着烦躁。
这风打在脸上也不会觉得有丝毫凉意。
余桐静静地站在廊台上柱子的一边,中间余出了一点空位,刚好可以容纳得下一个人。
她在头发的一边扎了一条小小的麻花辫,还夹了一个粉红色的发卡,甚是可爱。
吴奕看着她的背影,愣了一下,然后带出一个温柔的表情。
“最近,经常可以看到你在外面呢。”他靠在余桐的身边,微微一笑。
“是啊,里面闷闷的,偶尔想要出来透透气啊。”
“嗯...”
余桐挽了挽头发,露出精致的俏耳。
“刚才里面...很吵呢。”
“就是啊,还真有那种偏执狂啊。”吴奕抬起头,看着波涛连绵的云层。
“唔嗯...我没有遇到过,但是一定...很可怕吧,那样的...你不去安慰她吗?”
“唔。”吴奕咬了咬嘴唇,“我该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也只能交给她自己了...唉,我会不会...很可怕?”吴奕指了指自己的脸。
“欸?完全没有啊,倒不如说...唔...”余桐的声音越来越小,“有点羡慕...”
“什么?”吴奕没听清。
“嗯嗯~没什么,很,很可靠哦!”余桐慌乱地挥了挥手。
“可靠?”
“啊,就是,就算有点凶,但是如果是站在这边的话,就会觉得很安心啊。而且,而且我自己也不是偶尔会...那样的。”
“哈哈...”吴奕轻声笑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教室,“我是觉得,可以尽情表达自己感情的女孩...很可爱。”
“嗯、嗯。”余桐捏着手指,用很小的幅度细细**着。细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宝石般的眼睛飘忽不定,都不知道把视线放到哪里该好。
看着余桐的表情,吴奕也觉得有点不知所措,食指不住地刮着自己的脸颊。
“叮——”
“上,上课咯,明天见、、”他尽可能地送出一个自然的表情。
“嗯...明天见。”
明明窗外狂风大作,教室里却感受不到多少空气的流动。
一旦处于这个空间内,外界的一切彷佛都变得相对来说没有那么有实感了。
阳光照不到的桌上,一条咸鱼呆滞地趴着。
像是从海里捞出来没多久就被强行塞进盐堆里,然后饱受着海上的太阳暴晒二十四小时,被串起来挂在船沿风吹日晒没个止境,到了归岸的时候还生理奇迹的还能有奄奄的最后一口气那般,都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悲哀。
“丢人啊啊啊啊啊!!!!!”
郭可趴在桌子上,大腿夹紧桌脚。她不甘的摇晃着身体,连带着桌子也哐哐的作响。
“别晃了...会散架的。”
“——咚!”
女孩用颇有破坏力的粉拳连绵不绝地砸着可怜的桌面。
“啊——————!干脆把所有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的人抹杀掉好了!”
“我就算了,隋安你也要干掉吗!”
“唔...”郭可嘟起了嘴,“那就只留隋安,然后你这家伙嘛,
就勉为其难留你一命,好好的当一位植物人吸收日月精华去吧。”
“我觉得那还不如直接让我灰飞烟灭得了。”
“切,想成为渣滓么,还挺有自知之明。”
吴奕的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
女孩唉声叹气。
“唉——,我花了十五年才树立起来的英明神武的形象,居然在今天倒塌了——!“
“那为什么你只剩‘英明神武’里的神经病了?”
“切——”她呲了呲牙,“还不是你这家伙不好,害我出丑!”
“喂喂喂,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听到吴奕这么反驳,郭可突然愣了一下,眼睛里男孩的倒影变得愈发清晰。她的粉唇微微开合,但又随即闭上,不知什么话被她卡在了心底。
“...嘛,算了,我也不是那种人。”她突然收敛起玩闹的脾气,垂下眼帘,低头对着男孩道,“今天还是...谢谢你了。”
“哈啊——”吴奕拉扯了一下嘴角的肌肉,“搞什么——最近怎么那么多‘谢谢’啊,你脑子里真的只剩神经了吗?好不习惯!”
“什么啊,你小子有什么不满意啊哈?要不要来单挑啊!”
郭可如豺狼般挑起,凶神恶煞地掐住吴奕的脖子。
“唔,咳咳,你——”吴奕拼命地想要扒拉开身上的那双爪子,“这么有力气刚才怎么不使!”
说完这句话,他就察觉到那双爪子的突兀力量变轻了。吴奕总算有力气抬起脑袋,直视郭可的眼睛。
那双饱含无限情绪的精致眼睛突然开始被从心底冒出的忧愁和迷茫所蒙蔽。
“抱,抱歉...”
郭可轻轻松开自己的双手。
“没事的...”
吴奕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叹了口气,拉了拉衣领,眼神飘向天花板,用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语气说道:“啊~本来今天预定要去买辅导书的。但是呢,已经提前买好了,所以放学的时候稍微有段时间没有事做呢~”
郭可翻了个白眼:“我还没说要赴那个混蛋的约呢!”
“好好~我就随便在学校里逛逛好了,绝对不会去操场,也绝对不会出现在不适宜的地方的。”
“哼~”她轻哼一声,别过头去,重新束起的马尾轻轻打在吴奕的脸上。
男孩无奈地摸了摸有点痒痒的脸颊。
怎么还有点可爱...?
不不不,一定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