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奕向来不太合群。
就像在举办运动会的时候,会默默的蹲坐在用白色草稿纸垫着落满灰尘的角落里的那种人。
也许是不愿意吧,他并不乏什么处理人际关系的能力,也无心簇拥人群或被人群簇拥。
那是一种简单的孤独。
入凉时泛倦的落叶溶为枯黄的鲸落,消解生命往复的意义。
春夏秋冬,周而复始。
新生的嫩芽蓬发,古老的脉枝消散。
即将绽放的花朵,是否会有新的色彩?
兴许沾染万千姿态的笔触,已在那画布外候着了。
那日以后,身旁的椅子冰凉已久。
“哎...”老师捂着脑袋,看起来颇为烦恼,“郭可她身体欠佳,也不知道运动会还能不能参加...就算少了一员大将,我们也要奋力拼搏啊!”
郭可...
余桐...
你们还好吗?
窗外的积云染上了悲伤的橘色,灰蓝色的天空被遮蔽几乎看不见。吴奕的心就像是被沉闷的撞钟一下下敲击,胸口如漫火炖般煎熬。
这就是此时的我的心情。
有些事无可避免,终要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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鳞次栉比的房屋落在凹凸不平的宽阔的石板路边,而另一边是沙海一般铺在远方的山的脚下的稻田。路上有堆积的淤泥,有柔弱的黄花,有慵懒的老猫,有逆行的人。
身上斑驳着黑色的杂点的土黄色田鼠从密集的稻田里骤然窜出来,也许是受到了蛇或者其他的什么的惊吓,又或者是迷了路,才会来到这小路上来。它从淤泥上一窜而过,爪子上却不小心染了些黑泥,只得先在地上蹭蹭,免得影响了身体的灵活。淤泥差不多去掉了,田鼠感觉了一下圆滚滚的肚皮和里面充盈着的大自然的馈赠,也许会有什么思绪,也许只是作为生物的本能带动,它心系那个温暖的小窝,也许还心系着那里的七只或者八只的小崽子们。路边的小黄花长到有它的鼻子那么高,于是碰到了敏感的触须,引得田鼠稍微绕了——大概也就几毫米的路吧。
下一朵不绕开了,直接冲过去就好——它也许会这么想。
诺,就是那一朵。
淡黄色的花骨朵上铭刻了浅浅的白色纹路,七片——或许是九片,还有两片藏在那七片后面的花瓣,随风娇嫩地颤抖着,似是在哀求它,哀求它不要从自己的身上践踏而过。
一只田鼠可看不懂这些。
娇柔的黄花若是被它庞大的身躯横冲直撞过去,就仿佛螳臂当车,也只得落得一个香消玉殒的命运吧。
来了,到了,即将触碰了。
如果有什么事物可以拯救她的话——!
“嘿咻!”
郭可走在路上,顺手一捞,就把石板路边上爬着的肥鼠抓了起来。
“嘿~胆儿肥了哈,敢在本大爷面前走路了?”
在肥硕的田鼠眼里,这个没毛的猴子恐怕就是最可怕的猎人了。它徒劳的挣扎着,双腿不止地蹬动,却因为后脖颈被郭可牢牢抓住,皮毛再滑溜怕是也无济于事。
“哟,这么肥!今晚大黄有口福啦!”
像是感知到了不妙的命运,那老鼠挣扎的更起劲了。
“哼哼,落入本大爷的手掌心,小样儿谁也别想跑~”
郭可一边淋着夕阳,一边哼着小调,手里提着个一般少女见了都得花容失色的玩意,沿着这破败的石板路走去。
“老鼠欸~跑田里~吃那个大米呀吃不饱~跑出来~被我抓到咯~进了大黄的肚...欸!”
前方的道路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
“老,老灰?!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啊,你想要这个?”
一只淡灰色的猫就那么直直的坐在路中央。
“不行啦,这要给大黄加餐的!你看你那么肥,平时也没见你抓老鼠啊!野味这种东西还是太奢侈了!”
“喵~”
“欸,欸...别蹭我啦。嘛,想要这条也不是不可以,但本大爷有个规矩——刚刚想的,那就和我进行决斗吧!胜利的话它就是你的了!诶嘿!”
“石头...剪刀,布!!!”
老灰伸出了攥紧了的爪子。
“怎,怎么会,我连猫都赢不了吗?不,不行,两局三胜,再来!”
“喵喵。”
“咕...”郭可露出了像是屈辱的失败者的表情,“知道了...知道了啦,愿赌服输,这个给你了。”
可怜的老鼠,好不容易出了魔王的魔爪,就落入了猫的嘴巴。
“哼,这次就先让你一回,下次...下次一定会赢的!”
老灰甩了甩悠长的尾巴,叼着老鼠,钻进金灿灿的灌木丛里不见了。
这时下午稍晚的时候,阳光打在树叶上也是十分的灼眼。
“咦?为什么都这个时间了?”
郭可歪了歪头,又用手在脑门旁轻轻拍了两下。
“咦?我是来干嘛的来着?”
她转过头,家在不知名的街道。
路上没有其他行人,秋初的虫鸣在稻田里此起彼伏地响着,羽翼稍满的鸟儿在筑好的巢里休养生息。挺远的地方,似乎一声狗叫,像是大黄。老灰突然从后面窜出,嘴里叼着的鼠儿似乎已经没了气息。
我...
郭可眨了眨迷茫的大眼睛。
现在是不是快下课了?
“欸?”
我...为什么在这个地方啊...
“不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哭啊。
“逃...”
好烦,好烦啊!
“不掉...”
...
是了,从那时起,只要在那个人身边,我总会变得很奇怪。
什么样的奇怪呢...就是用言语没办法形容的奇怪。
就像是被禁锢到玻璃瓶里,拳头不能伸开,声音没法传达。
明明,很高兴的,但是...我不知道,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打破这个玻璃瓶,然后对着那个人,狠狠地挥拳。
也许这个破瓶子,就是我自己搞出来的吧。
就好像要把什么藏起来一样,就好像想把什么保护好一样。
我讨厌这种感觉,所以我跑了。
“可是,可是...”
可是为什么明明那个人不在眼前,我还是会哭呢?
我明明从来不会哭的,呜。
就好像给那个瓶子加了塞,氧气越吸越少,所以胸口愈加沉闷。
就好像对某种东西中毒了一样。
是什么呢?
“不知道...”
晶莹的泪水从泛红的眼角流下,如折着阳光的镜子破碎,在稻色的地板上流过琳琅的痕迹。那液滴终还是从下颚滑落,落着胸脯,模糊了人与心的边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郭可用力眨眼,泪水被堵住了,扎然而止。
“去——你——妈——的——!”
她对着无边无际的天空,咆哮着。
谁人可鉴。
“不管了不管了不管了——啊——!”
想不通就想不通啦!我本来就不是那种善于思考的角色!
“想!我想!我想做什么就去做了!去吧!我!不管是脑子还是身体,都给我去吧!”
她把双足从泥泞的下午里拔出,力量从腿部爆发。
令人惊叹的速度汇聚在此刻。
她的眼神没有杂质,她的呼吸没有慌乱,她的思维一片空白。
只要到达那个地方——
世界变成了随意的抽象油画,其他人的动作被无限放慢。
她仿佛超越了时间。
只要到达那个地方!
奶茶店主的下巴好像掉下来了。
门卫大爷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那个目瞪口呆的好像是教导主任。
都不管了!
门!
郭可用力的呼吸,也许是久违的感到了吃力。她抬起脑袋,发丝沾着汗水黏在脸颊,在阳的余晖下泛着闪烁的光。
她推开门,她打碎玻璃瓶。
“吴奕——————!”
挥拳。
“我喜欢你——————!”
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