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兹耶尔坐在昏暗的车厢里，颠簸了不知道多久。
最终随着卡车的熄火，车厢外传来了一行人的脚步声。这些人的脚步声很沉重，显然都是穿着军靴的士兵。
车厢的门锁被粗暴地打开了。刚打开的瞬间，门外强烈的聚光灯就照射了进来，让魁兹耶尔不由得举起被手铐铐住的双手来阻挡光线。
“下车！混蛋！”一名士兵粗鲁地对他吼叫道。
魁兹耶尔从车厢里站起来，看向门外——由于聚光灯的光芒太强烈，他只能看到车厢外站着一排手持突击步枪瞄准着自己的士兵，除此之外一切都被白色的光芒覆盖了。
魁兹耶尔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白色长褂，露出长褂的胳膊和面部都多少有被殴打过的淤青，简短的黑色头发也乱糟糟的，显然很久没有清洗过了。胸前挂着的一张工作人员名牌，上面模糊地写着“维尔纳科学研究院”的字样。
魁兹耶尔刚走下车来到地上，就被一名士兵抡起枪托在脸上砸了一击，随即被士兵摁在了地上。这时旁边另一个士兵走来，在他的眼睛上系上了一圈布条。这是不让他看到四周景物的措施。
在士兵们的押运下，魁兹耶尔通过鞋子踩在地面上的触感和周围的声音，判断他来到了一座空间很大的建筑中，众人的脚步声在建筑内产生了此起彼伏的回音。
不久后，周围的光线昏暗了下来，回音也消失了——他们来到了比较狭窄的走廊内。
随后他们停下了，在自己前方响起了开门的声音。
“柯尔摩先生，你点名需要的科学家我们已经带来了。”刚刚让自己下车的那名士兵对一个叫柯尔摩的人说道。
“我知道了，上尉你带他进来，其他人可以解散了。”这应该就是柯尔摩在说话了。
“是，先生。”上尉说完后，让其他士兵解散，然后自己压着魁兹耶尔走进了房间中。
……短暂的沉默后，柯尔摩最先说话了。柯尔摩的声音很低沉，给人十分冰冷的感觉。
“可以把他的布条拿掉了，上尉。”
“是的，先生。”上尉随即摘下了魁兹耶尔的布条，魁兹耶尔这才睁开了眼睛，环顾了一圈四周的房间——
这是一个不大的全封闭房间，光线略显昏暗，房间内摆满了各种研究设备。
那个叫柯尔摩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他戴着一副细长的圆形眼睛，镜片后面的眼瞳里闪射着寒冷的光芒，让魁兹耶尔不寒而栗。
在柯尔摩身后，是一块占据整个墙壁的玻璃。这是可调节透明度的玻璃，此时透明度很高，无法看到玻璃后面的东西。
柯尔摩走到魁兹耶尔跟前，看了看他胸前的名牌，随即伸手摘下了他的名牌，扔到了一边的废纸篓里。接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新的名牌，上面写着“罗塞尔帝国科学院”，甚至还附了一张魁兹耶尔的证件照片。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帝国的科学家了。”柯尔摩拿着名牌，对魁兹耶尔面无表情地说道。
……魁兹耶尔看着柯尔摩手中的名牌，面色凝重地沉默着。
“快把名牌拿起来！你这个杂种！”身后的上尉将突击步枪端在腰间，对着魁兹耶尔暴怒地吼道。
“上尉！”柯尔摩严肃的看向上尉，用冷酷的声音说：“不需要这样大动肝火，因为他别无选择。”
柯尔摩的话音刚落，魁兹耶尔就伸手拿下了名牌，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的手毫无颤抖，就像是拿起水杯喝水一样平静。
“你没有丝毫颤抖。”柯尔摩看着魁兹耶尔的眼睛说：“我可不认为你是一个会轻易背叛共和国的人。你是一个爱国者，但你现在却十分自然地接受了帝国的身份。”
魁兹耶尔同样看着柯尔摩的眼睛：“就像你说的，我别无选择。我可不会坚持我共和国的身份而葬身在身后的这位上尉的枪口下，那是愚蠢至极的。”魁兹耶尔随即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而且我对你的研究也有兴趣。”
魁兹耶尔能认出来，周围房间内的这些科研设备，都是用于“无机改造”的研发与实验的设备，这和自己在共和国的工作差不多。
柯尔摩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抹诡异的微笑：“你能有这样的思维逻辑真的很省事。那今后也请多指教了，魁兹耶尔先生。”
“嗯，请多指教。”魁兹耶尔与柯尔摩握住了手说。
在身后的上尉看来，眼前两人握手的场景，如果不是自己亲眼看见，否则绝对不会相信的。一个维尔纳共和国的遮名，居然在和帝国的科学家握手，简直就像是看到猪圈里的猪在和人类亲吻相拥一样可怖。
……
虽然魁兹耶尔表面上接受了帝国的身份，并同意协助柯尔摩进行研究，但其实自己的内心还是属于共和国的。
自己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看起来像是背叛祖国的行为，更多的是想要借此机会去了解帝国的科技，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也许能为祖国所用。
而且，自己说对柯尔摩的研究有兴趣，这句话也是不假的。
自己在祖国所做的研究，就是通过将无机物安装在人体上，以至于用来帮助残疾人恢复健康，或者用机械的内脏来替换原来患者坏死的内脏，拯救病人的生命。
从本质上来说，自己的研究和柯尔摩的研究差不多。但当魁兹耶尔真正了解到柯尔摩的研究到底为何物时，顿时感觉自己走上了魔鬼的道路。
“这……这是……？！”魁兹耶尔看着一个明亮的大房间里，有许多年仅几岁的孩子，穿着单薄的衣物在攒动。其中有男孩也有女孩。
“这些都是从东大陆的各国抓取的实验体。”柯尔摩站在魁兹耶尔旁边，冷漠地看着孩子们，用机械一样毫无感情的语气说：“绝佳的实验材料，对吧？好好利用，我们一定能取巨大的研究成果。”
“你……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抓这些孩子来干什么？！”魁兹耶尔的呼吸急促起来，看着面前被关在房间里的孩子们，有种想要保护他们的冲动。
“啧！”柯尔摩不爽地砸了一下嘴，皱起眉头说：“我本来还以为你是一个不会感情用事的科学家呢，看来是我看走眼了。”
柯尔摩转头看向愤怒的魁兹耶尔：“我们要将他们进行无机改造实验。按照军方的要求，我们要让这些孩子们成为帝国的超级士兵。”
“你、你们要把人类变成兵器吗？！”
魁兹耶尔猛地看向柯尔摩，强压着自己胸膛里的愤怒说道：“这不符合科学的目的！科学不是为了战争和压迫而存在的，而是为了人们的幸福而存在的！而且把人类变成兵器这种事……这直接破坏了伦理的底线！”
柯尔摩明显表露出了不满，不再看向魁兹耶尔：“别以为你取得了帝国研究员的身份，就能随意对我抗议了，你仍然要绝对服从我的命令。”
柯尔摩转身走过魁兹耶尔：“而且你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科学家。你会说出刚刚那些幼稚的言论，是因为你完全没有看清科学的本质。我对于共和国的蠢猪不想多说什么，你只要将那些实验体当做小白鼠，好好进行研究就行了。”
“如果你实在无法进行研究，那你也就没有价值了。我会毫不留情地把你像踩死蟑螂一样除掉你，你要给我清楚这一点。”柯尔摩说完离开了房间。
魁兹耶尔看着面前的孩子们，抓紧了自己的衣服。
……
躺在面前手术台上的，是一个年仅4岁的小女孩。她有着一头洁白的长短发，由于长期的囚禁已经精神涣散，眼睛里没有丝毫生气。
这几个月期以来，魁兹耶尔和柯尔摩已经进行了近百次无机改造实验。
起初，魁兹耶尔不想配合实验。看着X光底片上，标注的骨骼替换的位置，以及切除的某些部位，再看看手术台上的孩子，自己实在无法下手。
但是在身后士兵的步枪威胁下，魁兹耶尔还是硬着头皮进行了手术。
结果……累计了一百多次试验，几乎每一次都失败了。失败了的“实验体”会被遭到抛弃。说准确一点，就是被枪决，然后扔进焚烧炉。
每一次实验过后，自己的双手都会被“实验体”的血沾满，白色长褂上也溅满了骇人的血迹；每一次实验后，自己都仿佛是欲求神明施舍财富的抢劫犯一样，无耻地祈祷着实验能够成功。
但自己的祈愿一次又一次地湮灭了。仿佛是神明对自己的惩戒一样，让自己处于这永无止境的地狱中，为自己的罪恶背负残酷的刑罚。
自己甚至想要放弃一切，接受死亡的命运，至少这样自己也能在这无限循环的精神折磨中解脱。但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他知道这样做不仅无法洗清自己的罪恶，也无法对这个残酷的世界产生丝毫的改变。
所以自己能做的，只有不断尝试，努力取得成功。即使……自己成为的十恶不赦的魔鬼。
百余次的实验里，柯尔摩几乎都是面无表情地进行手术，而且还不允许使用麻醉剂。在“实验体”的惨叫中，在喷溅的鲜血下，柯尔摩几乎毫无动摇地挥舞着手术刀……魁兹耶尔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个机器人。
自己很多次，都偷偷给实验体注射了吗啡。有几次被柯尔摩发现了，柯尔摩立刻对自己大声呵斥：“为什么要给一个小白鼠注射吗啡？！”
……
现在躺在自己面前的，是131号实验体。一个，看起来纯洁无瑕的小女孩。她的肌肤是如此洁白柔软，她的面庞是多么天真而可爱……如同天使一样的孩子。
看着这弱小的生命，魁兹耶尔的眼泪还是从早已干枯的眼眶里溢出了。
神啊……请让这一次的实验成功吧……
……
仿佛像是慈悲的神明，对这个即将崩溃了的人施舍怜悯一样，实验第一次成功了。
心率，正常……呼吸，正常……无机部位同步率，99.9%……
在度过了一个月的观察期后，这个名为131号的实验体，通过了最后的检验——它（她）将不用被处理，转而开始进行加强训练。
……
在131号实验体活着从手术台上下来后，魁兹耶尔最终痛哭流涕起来。
他用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拥抱着这瘦小的生命，像是对神明的感恩一般，跪在了地上。
131号实验体的精神早已麻木，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虽然她不明白这样做的含义，但她还是感受到了，面前这个男人身体的温暖。
请让我们改变这个世界吧……魁兹耶尔如此真挚地祈祷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