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菲莉丝总算远离了警察的追捕,此时的卡瓦库已经疲惫不堪,他随便找了一个小巷的角落,稍微蹲下休息片刻。
现在发生的一些,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一点都不真实。但喷溅在卡瓦库全身的鲜血,和后背上背着的虚弱的菲莉丝,以及刚刚还在远处啼鸣的警笛声,都在残酷地告诉卡瓦库——这是现实。
自己杀死了一个帝国公民,现在正在被IOA和霍伦警察局追捕,这就是目前的现状。
自己在杀害詹尼斯的时候,大脑几乎完全失去了理智,卡瓦库根本无法停止自己的杀意,唯有充斥着全身的仇恨和愤怒,驱使着他不断挥下钢管……
现在真的麻烦大了,帝国公民在境外被杀,这种事IOA不可能不管,而且一定会追查到底。
难道自己从今以后就成了通缉犯了?
嗤笑之余,卡瓦库能感觉到的只有冷意——来源于世界的恶意,正不断地缠绕着他,渐渐收紧。
如果当时没有杀死詹尼斯的话,自己的下场也绝不会好过,詹尼斯一定会在事后对自己疯狂报复,后果同样无法想象。
即使如此,卡瓦库还是心有自责——都是因为自己,而害菲莉丝被牵连。同时,自己的母亲现在也面临危险。
但卡瓦库此时不能思考更多,短暂休息后,背起菲莉丝继续向着贫民区跑去了。
……
此时时间已过傍晚,进入了前半夜,天空已经被黑暗所笼罩。
虽然是夜晚,但还没有到睡觉的时候,因此路上的行人仍然不少。卡瓦库避开那些引人耳目的主干道,选择在阴暗的小巷里前进。
最终凭借多年培养而成的对地形的熟悉,卡瓦库来到了威尔逊家的后门。
“咚咚、咚、咚咚。”卡瓦库用脚按频率踢响了威尔逊的家门,这是他们从小时候就规定好的开门暗号。
果然,威尔逊连问都没问就开门了。
但是当打开门的瞬间,看到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满身鲜血的人,而且背上还背着一个虚弱的少女,这幅诡异的景象还是把威尔逊吓了一跳。
“啊……”
“嘘——!”威尔逊还没叫出声,卡瓦库就让威尔逊保持了安静:“我是卡瓦库啊!威尔逊,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威尔逊站在屋里探出头,凑近了卡瓦库看了看,确定这个满脸是血的人是卡瓦库后才放下心来:“快进来吧。”
卡瓦库背着菲莉丝进门后,威尔逊朝外面看了看,然后小心关上了门:
“卡瓦库,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全身是血?!还有你背上的这个女孩是谁?”威尔逊刚关上门就问了卡瓦库一大堆问题。
卡瓦库将菲莉丝轻轻放在地上后,对威尔逊说:
“没时间解释完全了,我只是想让你帮我照顾一下这个女孩而已。威尔逊,我……也许我会把你牵扯进来,但我现在只能找你寻求帮助了……”
卡瓦库看着威尔逊的表情,显得一脸悲痛而憔悴。
“没事,这点忙我肯定会帮的。不过你真的没关系吗?你还需要我帮你什么吗?”威尔逊伸出手,向卡瓦库走进过去。
可能是出于本能,卡瓦库向后退了半步,将视线从威尔逊的身上移开了:“对不起,威尔逊……我知道我的要求很任性,但是我现在必须要走了……”
“走了”?
威尔逊皱着眉头,看着卡瓦库的侧颜,沉默了半晌:
“……好吧,多的事情我也不多问了。这个女孩就交给我吧,卡瓦库,你快走吧。”
“谢谢,威尔逊。”卡瓦库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容。
“嘿嘿,我们是谁啊,还客气呢!快去吧,卡瓦库。”威尔逊故作轻松地给卡瓦库来了一拳,催促他快点离开。
“嗯。”卡瓦库转身去开门了。
在卡瓦库推开门时,他的身后传来了一阵虚弱的女声:
“卡瓦库,谢谢……”
卡瓦库愣住了一下,但随即便走出了房门,将门关上了。
“真是的,这笨蛋从来就不让人省心。看来我又参和进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里了啊……”威尔逊转身看向坐在墙边,眼神空洞地看着后门的菲莉丝,叹了口气:
“还是先处理一下这个女孩吧……”
……
也许这次分别,就是永别了吧……卡瓦库如此想着,在小巷里向自己的家跑去。
一阵突然涌起的悲伤,让卡瓦库的心被扭紧了。
卡瓦库抓紧了自己胸前的衣襟,加速向着自家跑去。
不知道为什么,当卡瓦库跑过自己时常经过的小道,看着看过无数遍的房屋和街景,和霍伦夜晚的天空,自己的心中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惋惜感。
他更加加快速度奔跑,同时更加仔细地,观察和欣赏着这自己长大的地方,想要将这些景象深深地印刻在脑海里。
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
卡瓦库看到了自己的家门。
只感觉突然有一阵暖意,将自己原本冰冷的心脏,立即焐热了起来——
由木板和瓦楞铁板搭建成的小屋,在那些细小的缝隙以及被当成“窗户”的铁板空隙里,散发出钨丝灯泡特有的黄色光晕来。简陋的木质门上刻着“莫雷尔”一行字。
这是自己生活了十余年的家。
就算是此时此刻,母亲也在家中,等待着自己推开家门吗?
带着些许这样的期待,卡瓦库缓缓推开了家门。
“我回来了。”卡瓦库故作镇定地说道。
——此时的卡瓦库,全身都是血。
“……回来啦?欢迎回家,卡瓦库。”母亲看到那样的卡瓦库,只是稍稍迟疑了一瞬,随即对着卡瓦库说出了他最喜欢听的话语:
“晚饭已经做好了哦,肚子饿了吧。”
听了无数遍的问候,此时却显得尤为珍贵而感动。
仿佛忘记了傍晚发生的事情,忘记了自己满身的鲜血,卡瓦库如同平时放学回家一样,走进了自己的家门。
桌上放着自己最爱吃的烤南瓜,在钨丝灯泡的黄色光芒下,散发着橘红色的诱人色彩,阵阵香甜的气息隐隐入鼻。
卡瓦库轻轻拉开餐桌的椅子,习惯性地伸手去拿下自己的书包,然而卡瓦库这才发现自己的书包被丢在学校,忘记拿回来了——毕竟当时逃跑得很仓促。
母亲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这样微笑着看着卡瓦库,将桌上的一碗玉米粥和汤勺,推到了卡瓦库的面前。
卡瓦库迟疑了片刻,拿起了碗和勺子,开始吃晚饭。
……
整个吃饭的过程寂静无声,唯有卡瓦库时不时发出的勺子和碗触碰的声音。
现在的场景是,一个穿着沾满了血的校服的孩子,坐在桌前一声不吭地吃饭。而在桌子对面,孩子的母亲一直用慈祥的笑容,看着孩子吃饭的样子。
何等奇妙的场景。
……
在卡瓦库喝完最后一口玉米粥,吃完最后一块烤南瓜后,在那南瓜的甜味逐渐从口中淡却后,坐在桌前的卡瓦库低着头,轻声地哭泣了起来。
太好吃了,母亲做的烤南瓜。
好想、好想,以后一直、一直,都能吃到这样好吃的烤南瓜啊……
伴随着轻轻的抽泣声,些许眼泪滴落在了餐桌上。
“卡瓦库。”母亲对自己的呼唤声。这让卡瓦库随之颤抖了一下。
“卡瓦库,怎么了吗?今天的晚饭不好吃吗?”
卡瓦库没有出声,只是摇了摇头。
“还是身体不舒服吗?”如此亲切的声音,更加刺痛了卡瓦库的心灵。
“我杀了人……”卡瓦库颤抖着说:“我……杀了帝国的学生。”
“……”
片刻的沉默后,母亲的脸上增添了几分笑意: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你父亲的事情吗?”
卡瓦库感觉很疑惑,为什么突然提起了父亲?
“12年前的战争时期,你的父亲带着你走在战场上,那时他才遇见了我。”
——?卡瓦库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则抬起头来——此时因为眼泪的缘故,将原本脸上的血和眼泪混在了一起,卡瓦库的脸就像是长满了红色的花一样滑稽:
“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说谎。我不是你的亲生母亲,我只是你的父亲当时碰巧,随便找到的一个路人而已。”
卡瓦库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呆滞地看着母亲。
“你的父亲,是一个很伟大的科学家哦。他在维尔纳科学研究院,进行人体和无机物融合的研究。但是他最终葬身在了轰炸机播撒下的业火中。就是那时,他将只有5岁的你托付给了我。”
“为什么……现在要说这些?”
母亲没有回应卡瓦库,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那时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而他就将你放入了我的怀里。他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让我们活下去。”
卡瓦库再次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现在啊,我也要和你说相同的话哦~卡瓦库,请你活下去吧。”
“为什么……要这样说?”
“当我接过你的父亲交给我的孩子后,我看着怀中瘦弱的身体,无法抑制住我对这个孩子保护的欲望。即使是未曾谋面的人托付的生命,我仍然对此感到无比珍惜。”
“为什么要说这些……”
“也许有一天……不,是一定有那一天。人们可以放下彼此的偏见和恶意,阶级与种族之间的压迫和歧视能得到化解,自由和平等将降临在世界上……卡瓦库,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那样的可能性。”
“所以说……为什么说这些?”
“因为……恐怕,没有机会说了。”
外面传来了汽车的引擎声,几辆汽车停在了家门外面,随之传来的是许多人沉重的脚步声——那仿佛是无声的恶意。
“卡瓦库,快从后门逃跑吧。”母亲仍然保持着笑容。
“为什么……”
母亲从餐桌前站起来,向着卡瓦库快步走来,随即将卡瓦库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卡瓦库从来没有想到母亲的力气有这么大,竟然轻而易举地就将自己拉了起来,然后抱着自己向后门跑去。
当卡瓦库反应过来时,产生了反抗的冲动:
“妈妈……你在干什么?我不要,我不要离开这里!”
母亲更加抱紧了卡瓦库不让他乱动,随即打开了后门——
好像下定决心了一般,将卡瓦库扔了出去。
“妈妈——!”
卡瓦库的一声啼鸣,戳痛了母亲的心灵。突然满溢的眼泪,在还没有冲出眼眶之前,母亲立即将房门关上了,然后反锁了起来。
与此同时,家的正门响起了敲门声,和粗鲁的叫喊声:
“帝国境外管理局!我们要对你们进行调查,把门打开!”
“快跑,卡瓦库!”
“不,不要,快把门打开!”卡瓦库在门外敲着门喊道。
随着一声不大的撞击声,家的正门被撞开了。紧接着许多人的脚步声涌入了房间内。
“妈妈,快把门打开啊,我们一起逃跑啊!!”卡瓦库几乎哭喊着,拼命敲击着后门。
“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找到之后就立即射杀!”
母亲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卡瓦库,不管过了多久,我都永远,永远……”
“呜啊啊啊……妈妈,把门打开啊!”
“爱着你……!”
“找到了,在这里!”
母亲靠在后门上,双手背在背后,着看着闯入家中的人们,和他们手里的枪,泪流满面地给予他们自己最后的笑容——无比恬静而凄美的笑颜。
一阵杂乱的枪声后,随着胸口绽放出艳丽的鲜花,母亲倒下了。
“啊……啊……呜啊…………!”卡瓦库拼尽全力地没有惨叫出来,眼泪像是决堤一般不断地冲洗着脸上的血迹。
“还有一个孩子,把他找出来!”门内传来了某人的怒吼声。
卡瓦库站了起来,向着后方跑去。
“……不用找了,把后门打开。”屋内的其中一人低沉地说道。
……
卡瓦库用尽自己最快的速度向着家的反方向跑去。
“呜啊……啊……呜噫…………”狠命地压抑着自己嚎哭的冲动,感觉自己的胸膛里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挤压着,让自己无法呼吸,只能发出沉闷地哽咽声。
“嘭、嘭嘭——!”身后传来了几声枪响。
子弹突然间,穿透了自己的身体。
卡瓦库看见了从自己的胸膛和腹部喷溅而出的鲜血,随即身体不听使唤一般,向地面栽倒了下去。
在卡瓦库的视野消逝前,看到的是自己家乡的草地,和儿时的自己在那片草地上,欢笑着和母亲追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