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咚……”粗糙的食指和中指依次沉重地叩击在办公桌上，发出让人倍感紧张的敲击声。在两只手指下的桌上，被敲击的是卡瓦库带来的推荐信，打开的信纸下面有着店长的落款。
费米亚造纸厂厂长坐在简陋的扶手椅上，一头灰白相间的短发，带着圆形老花镜，边看着自己敲击着桌面的手指边沉思着。
卡瓦库就坐在办公桌前的凳子上，双眼看着桌面，两手放在膝盖上正坐着，紧张地等待着他的答复。
“卡瓦库·莫雷尔……先生？”厂长粗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卡瓦库不由得微微颤抖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向厂长。
“不知道你都经历了些什么，你的户口资料上显示着你已经在一个多月前死亡了，所以你现在在法律上算是一个已死之人。”厂长边说着，边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卡瓦库：
“因此，我雇佣你这个算是没有身份的人，严格来说是非法的。而且看你的样子，应该还没有成年吧，雇佣未成年人也同样是非法。”厂长的目光转移到了别的地方，眼神中能看出有些不耐烦，又有些踌躇：
“况且最近经济局势很不好，如果不是因为我们生产的纸张在社会上仍然有较大需求，否则早就像那些烟花厂或是玩具厂一样倒闭了，现在再雇佣人员也会增加我们的负担。老保尔那家伙真能给我添麻烦的……”
卡瓦库听着，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希望了，眼神黯淡了下去，严肃地看着桌面。
厂长又看了看卡瓦库，他看着卡瓦库的脸庞，那看似年轻而稚嫩的脸上，他察觉到了某些非比寻常的东西，那种东西就像是金刚石里散发出来的光芒一样，让厂长的内心触动了。
卡瓦库觉得还不能放弃，刚要抬起头来说什么，却被厂长提前打断了。
“唉……”厂长轻叹了口气，将桌上的推荐信收下了：“好吧，正好我们厂里有个位置需要人员填补空缺，多一个员工我们也不会有太大亏损……”
高兴的表情立刻在卡瓦库的脸上绽开了，他兴奋地几乎想要站起来。卡瓦库刚想要对厂长道谢，但厂长的眼神突然严肃了起来，看向卡瓦库的眼睛：
“不过，你作为无身份人员被雇佣，工厂不能给你任何法律上的保障，倒不如说工厂还是冒着被举报的风险。而且，由于你是临时加入，薪水会非常低，你的工作也会很辛苦。即使如此你也仍然要工作吗？”
卡瓦库的笑意没有消退，甚至更加深了几分：“没有关系，只要能有工作就已经十分幸运了。我一定会全力完成工作的任务，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也会主动承担责任。”
厂长笑了笑，点了点头：“那就太好了，你明天就可以来工作了。早上7点再到我的办公室来，我会将你工作上的各个事项与你交代清楚。”
“是的，我明白了。感谢厂长能给予这份工作。”卡瓦库站起来，对厂长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准备出门了。
“哦，还有。”厂长叫住了卡瓦库：“工作的时候要记得跟同事说你是成年人，也不要提到你已死的身份的事儿，不然这里可就不能留你了。”
“嗯，谢谢厂长提醒，我会记住的。”卡瓦库再次道谢后，走出了办公室。
关上办公室的门后，刚刚压抑着的喜悦这才完全表露出来。卡瓦库激动地快要跳起来了，甚至还在走廊上做了几个深蹲。情绪平复些后，他立刻向着办公楼的外面跑去。
跑出工厂后，卡瓦库在附近的住宅区的垃圾处理站找到了131。她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就知道是卡瓦库回来了，立刻掀开了垃圾箱的顶盖，从垃圾箱里翻了出来。
“哈哈，我成功了！我明天就可以去就职了！虽然可能薪水很少，但至少不用怕没吃的了。”卡瓦库在说完后才意识到，这句话也许对自己说更合适。
但131显然明白卡瓦库的意思，卡瓦库的意思是自己不用再捕食人类，因此就不会再和人类保持敌对关系了。她向人类的社会更加迈进了一步。
“那卡瓦库能找到工作了，我一定也能做到什么吧。”131如此在笔记本上写道。
“131也要帮忙吗……就现在来说，也不能让你也找工作就业吧，毕竟这样的身体还是会引起不小的注意，甚至有可能被IOA察觉……”卡瓦库看着131身后晃动的尾巴说：
“哦！对了，131可以去周围的树林里，抓一些诸如野兔或是野鸡之类的小动物回来，我可以就利用现有的工具把它们烹饪起来，这样也能减小一些负担。”
“放心吧，捕猎这种事情我最擅长了。”131笑嘻嘻地举着笔记本给卡瓦库看，卡瓦库无奈地笑了笑。
“好极了！我现在身上还有一点钱，那今晚我们就再去买一份烤南瓜吧，作为找到工作的庆祝。131，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就从今天开始。”
131将一旁的斗篷拿过来后穿了起来，并在笔记本上写到：“嗯，那我们走吧。”
……
天色逐渐变得更阴沉了，天空的乌云也逐渐密集了起来，风也逐渐在变大，阳光无法透过云层照射到地面上，因此傍晚时的光线就已经很暗了。
费米亚的每家每户都提早点亮了明灯。人们将晾晒在外面的衣服和被单收入家中，关上了门窗，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冲击。
131一边牵着卡瓦库的手，一边用另一只手压住自己的斗篷，生怕斗篷被风吹起来，露出自己的尾巴。
“说起来，这个天气看起来应该不免会下雨了啊……”卡瓦库迎着风向前走着，长长了的头发被风吹得四散飘舞：“今晚我们得找个结实点儿的地方过夜才行。”
“呜、啊呜，呜嗯……”131对卡瓦库说了些不明所以的东西。
“没关系的，之后我们一定能找到一个安定的地方的。这个世界很大，总有地方可以容纳我们的。”
“嗯嗯，呜嗯……”131好像是回应了卡瓦库一样发出呜咽声。
愣了一会，卡瓦库才突然反应过来——我刚刚是不是在131没有用笔记本的情况下就听明白她在说什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微妙的凉意从卡瓦库的背脊上窜了上来，但卡瓦库却会心一笑。
虽然已经是傍晚，但路上的行人却感觉比白天还要多一些。很多人手里提着农具，或是刚从工厂和工地回来，他们的神色好像都有些紧张。
131比较敏感，首先察觉到了异常。她拉了拉卡瓦库的手臂，看向那些连走路的速度都比较快的路人，对卡瓦库说道：“啊啊，呜啊嗯……”
“啊，我也感觉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卡瓦库刚说完，就有两三个人从他们的身边跑过去，卡瓦库和131立刻让开过道。
“哦喂，我们得快点，不然就看不到了，条子们的速度可是很快的！”其中的一个人说道。
“是啊，这次听说是果子店那一家人，真够倒霉的……”
三个人急匆匆地路过了他们，向着街道远处跑去了。
131没有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她一转头刚要问卡瓦库，却发现卡瓦库的脸色变得尤为严峻起来。就像是一个商人看到自己家里的保险箱被撬开了一样，微张着嘴，眼睛无光地瞪着某个地方，充满了震惊和恐惧。
“快，131……”卡瓦库没有看向131，就像是在对空气讲话一样：“快点，跟我来！”
卡瓦库说完，便拉着131也跑起来，向着刚刚那些人跑过去的方向跑去。
……
人群聚集在街道的一座店门前，在人群的簇拥之中，可以看到闪烁的红蓝色光芒——那是警车的灯光。
卡瓦库对这样的景象很了解，非常的了解，不能更了解了。因为自从自己开始记事后，这种景象就经常发生在霍伦贫民区的各个地方——缴纳人口。
这是罗塞尔帝国在12年前镇压了维尔纳暴乱后针对维尔纳的惩罚政策之一，也是卡瓦库认为最泯灭人性的一条法案——每个月会从维尔纳共和国境内抽取15名未成年人，其中有5名必然从霍伦贫民区抽取。这些未成年人将上缴至帝国政府，由共和国政府代为执行。
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抽取的对象全部都是小于3岁的幼儿。被上缴后的孩子也几乎没有一个能回到故土的。因此，谁也不知道被上缴至帝国的这些孩子最后都遭到了什么样的待遇。
因为卡瓦库在暴乱时期就已经5岁了，所以没有被这条政策所选中。
以往卡瓦库虽然对这项政策深恶痛绝，但这不同于普通的“暴力执法”，这是由帝国直接要求执行的政策，因此几乎所有人都不敢阻止维尔纳警察进行“人口征收”。
就连自己之后加入的雄鹰团，也禁止所有团员做出反抗帝国政策的行为。这不是因为雄鹰团胆小或是视而不见，而是因为雄鹰团深知自己的实力根本无法与帝国抗衡，12年前数十万人在帝国的镇压下阵亡，就已经充分说明了问题。
然而此刻，不幸被“缴纳人口”所抽中的一家，就是卡瓦库刚刚打算去买烤南瓜的这一家人。他们的孩子一年前刚出生，现在只有一岁多。
卡瓦库和131来到了人群的外围，他随即带着131挤了进去。当他们来到人群的最内围后，他们刚好看到了几名警察从他们的家中破门而出的场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