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布罗什塔,是我的故乡。”卡琳娜指着英格洛娜手中的红色手账本上的一张照片说道:“这是我小时候在布罗什塔的郊外拍的照片。”
照片上拍的是一个强壮的、穿着粗布外套的男人,蹲在一片雪地上,肩上骑着一个有着金色短发的小女孩,旁边屈膝半蹲着一个漂亮的女人,同样有着一头金色长发,右手放在膝盖上,左手搭载小女孩的肩上,她们俩的脸颊贴在一起。
他们看起来笑得很开心。
“我们国家一年中有大半时间都是冬天哦,下雪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会变成纯白色,布罗什塔的一切都会被白雪覆盖,那样的景色是我最喜欢的。”
“就连城市也都会被雪所完全覆盖吗?”英格洛娜充满好奇地对卡琳娜问道:“道路上的积雪有膝盖那么厚,汽车都不能行驶了吗?”
“嘛,有时候会那样的啦……如果出现那样的情况的话,城市里的每个人都会负责铲雪和除雪行动,人们聚在一起劳动的场景,也是我最希望看到的呢。”
英格洛娜的思绪好像已经飘到了遥远的布罗什塔去了,看着手账本上的照片轻轻地笑了起来:“原来世界上还有那样的地方吗……真想亲自去看一看啊。”
“嘿嘿,如果以后英格洛娜想去塔尔格罗亚的话,让我来带着你去就好了。”卡琳娜双手夹在**笑着对英格洛娜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呢。”英格洛娜原本高兴的表情不为人察觉地黯淡了下去:“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
“一定有机会的,英格洛娜。”卡琳娜将双手放在了英格洛娜的手上,看着她的眼睛:“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每个国家的人们可以自由交往、和谐相处的那一天。”
……
罗塞尔帝国对世界上的其他国家施以沉重的压迫和剥削政策,以此来将全世界的资源聚集于帝国。但这并不意味着帝国国内的人民生活水平也会变得很高,相反,帝国国内的贫富差距极大,且社会呈极其严重的阶级划分。
任何帝国的居民在成人之后都会面临阶级划分,无产者将会首先被划入最底层,资产者将会由拥有生产资料的多少来被逐一分级,最后是贵族和统治者。
整个阶级划分如果将每一级所处的人数来具象化的话,那么就是一座扁平的金字塔,越是处于下层阶级的人民在社会中所承受的压力就越沉重。
而对于这些底层的无产者,他们有两种途径可以改变现状,要么想方设法成为资产者,要么可以选择加入帝国正规军。
这一切都只是针对帝国人民的政策,若生活在帝国境内的不是帝国人民,而是外国人的话……那么他们将处于金字塔更下层的地狱中,帝国的极端民族主义会将他们彻底击垮,即使是最无能的帝国人也有权利对他们进行剥削甚至伤害行为。
英格洛娜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一点。
……
英格洛娜从海幕军校离开后,走在卡缪罗许的街道上。她穿着一身整洁而复古的军装,腰间被腰带勒紧,戴着高檐军帽,年轻而俊俏的样貌和扎在一起的低马尾,加上挺拔而充满自信的走姿,让每个路过的人都露出了崇拜和羡慕的眼神。
但英格洛娜对那些人的眼神毫不在意,甚至感到无比空虚。在那些人的眼中所流露出来的只有对权利的渴望,除此之外自己对他们没有任何价值可言。
都只是虚有其表的躯壳而已。
但是,只有一个人对自己不同。而那个人现在已经站在不远处的路口想着她招手了。
卡琳娜穿着棕色的大衣和贴身的卡其色长裤,头上戴着一顶深红色的贝雷帽。她挥了挥手之后随即向着英格洛娜跑来。
“抱歉,我来晚了。”英格洛娜对卡琳娜说道:“让你久等了吧。”
“没有,我也才刚到这里。”卡琳娜来到英格洛娜跟前后,拉住了她的手笑着说道:“我们快走吧,音乐会就快要开始了。”
“嗯,得抓紧时间才行了呢……”
卡琳娜拉着英格洛娜的手在街道上小跑着,向着她们最后约定的地方跑去。
许多路过的路人看到了英格洛娜和卡琳娜在一起的身影,几乎无一不露出震惊或疑惑的表情。因为他们看到的是身着军装的公主,和一个塔尔格罗亚人手牵着手在跑着,甚至两个人还在欢声笑语。
人们无法相信他们的眼睛,更因为不久前发生了那种事情……
英格洛娜可以在街道上随处可见张贴的宣传画报,以及警方的对外通知。
“驱逐所有塔尔格罗亚人,如有发现请立即报警,你将会得到嘉奖。”或诸如“抓住塔尔格罗亚人!他们都是企图瓦解帝国的特务!”这样的极端言论。
造成这一切的主要原因都是因为数日前的皇帝刺杀事件。
在皇帝巴尔斯顿进行公开演讲时,一名塔尔格罗亚的枪手冲上了演讲台手后试图用手枪将巴尔斯顿击毙,但在他对着巴尔斯顿扣下两次扳机后,就被负责警戒的狙击小组打爆了脑袋。而巴尔斯顿也因此中枪,但没有生命危险。
在此之后国内对塔尔格罗亚人的仇恨日益高涨,最终由正规军司令部决定对境内的塔尔格罗亚人进行驱逐,势必要将全部的塔尔格罗亚人赶出帝国。
卡琳娜身为塔尔格罗亚人,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但她决定在被驱逐之前,最后再见一次自己从小的挚友。
而这一次,她决定要抬头挺胸、光明正大地去见英格洛娜一次。
英格洛娜可以理解,可以明白,卡琳娜这样的请求。如果这一切都因为民族仇恨而变成更加难以缩短的距离的话,那么至少最后可以让彼此的距离比以往都要更贴近一次。
……
她们走进了音乐厅。她们经过的每一个人都惊讶于她们的身份,但没有人多问什么,也没有人立刻报警。她们就这样越过所有人的视线,径直走向了音乐厅的观众席上。
音乐厅内的灯光熄灭了,只留下了几盏照射着演奏台上的灯光。
庞大而壮观的管风琴排列在演奏台上,在管风琴前整齐地摆放着许多排不同的乐器和乐谱架,以及最前方的一座指挥台。
在观众席的灯光熄灭之后,没有人再注意到英格洛娜和卡琳娜,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演奏台上。
演奏员们和歌唱家走上演奏台后,演奏员们拿起了他们的乐器,短暂的调音之后,立刻就开始了他们的演奏。
这场音乐会是《塔尔格罗亚神话》的单人歌剧。所有的乐曲都是根据神话中的每一篇故事所改编而来,因此人们得以从歌剧中再次回顾神话中的每一个故事情节。
从战国时代开始,起源于塔尔格罗亚的《塔尔格罗亚神话》就随着战争流传到了全世界,最终变成了几乎全世界的人们都家喻户晓的神话故事。
人们热衷于神话中的每一个故事情节,他们甚至会讶异的发现,从古代到现在,似乎历史上有很多的事件都能和这篇神话中的故事情节所吻合。
而当下最引人瞩目,也是最受欢迎的神话篇章——《堕落的救世主》。
将灵魂出卖给女巫的战士,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黑鹰,他诛杀了给世界带来灾难和战争的恶龙,最后统治了全世界的故事。
在故事中变成黑鹰的战士曾经和一个在故乡喜欢着的女孩许下了约定,约定在一切的战斗结束之后回到故乡,回到她身边。
但他却在最后的战斗中坠落了,坠落在了被他自己曾经所犯下的罪恶而填满的地狱之海中。而最终杀死他的竟然是他曾经的下属。
他没能履行和女孩的约定。
歌唱家将黑鹰在死前的自责和惭愧,以及对女孩的思念全部通过歌剧演唱了出来。在交响乐团悲伤的音乐背景下,他的歌声更加显得凄美而动人。
他无法原谅自己,在最后他想再看到那个女孩一面。
但最终他只能迎来死亡的惩罚。
罗塞尔帝国的国徽上,所印刻的就是神话中这只黑夜的图案,意味着堕落的救世主。帝国以此来象征他们结束了战国时代,统一了帝国,并垄断了全世界的“丰功伟绩”。
但与此同时,也在神话中暗示着他们的结局。因此他们不断扩充武力,不断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试图用绝对压倒性的差距来平息一切不安定因素,让自己成为永远统治世界的黑鹰。
……
音乐会顺利地结束了。随着演奏员、指挥员和歌唱家的鞠躬感谢,观众们也陆续离开了坐席,逐渐走出了会场。
“英格洛娜,我们去最后一个地方吧。”卡琳娜和英格洛娜的手一直放在一起:“去一切开始的那个地方。”
“嗯。”英格洛娜没有多说什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们穿过了几条街道后,来到了郊区的一座公园里。这个公园十分简陋,只有几个花坛、长椅和几棵树,以及中间的一个喷水池而已。
夜晚的暮色已经笼罩了城市,周围的灯光和不远处的闹市区比起来显得更加稀疏。此时已经快到了晚上9点,行人也已经变得很少了,整个公园里安静地只能听到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已经8年了呢,这个公园还没有一点变化呢。”卡琳娜走到公园中,看着一座花坛旁的长椅说道:“那一天的事情我到现在为止仍然记得很清楚呢,英格洛娜还记得吗?”
8年前英格洛娜在放学后路过了这个公园,看到了正蜷缩在地上被几个孩子殴打的场景。是英格洛娜上前去解救了她,英格洛娜在当时甚至都不知道她是塔尔格罗亚人。
“我当然记得了。如果那时没有遇到卡琳娜的话,也不会有现在的我了吧。”英格洛娜站在原处,看着卡琳娜说道。
“当时的英格洛娜好厉害哦!没有几下就把那些强壮的男孩子都打跑了,躺在地上的我看着英格洛娜背对着我的身影,就像是看到了英雄一样。
“我不敢相信在帝国也能有像英格洛娜这样的人,即使之后知道了我是异民族的人也不会在意。而且竟然还是帝国的公主呢,真是不可思议。”
英格洛娜微笑着对卡琳娜说:“那么你现在可以站起来了吗?我可无法一直像那时候一样站在你跟前啊。”
卡琳娜的神情有些黯淡了下去。
“我一定会站起来的。”卡琳娜轻轻笑了笑说道:“总有一天,我会站起来的。”
警笛的声音从远处突兀地传来,紧接着几辆闪烁着红蓝灯光的警车快速停在了公园旁边。
警察们立刻打开车门后跳下车,手持着手枪和冲锋枪在车后对着他们展开了警戒态势:“公园里的两个人注意,不要有任何可疑举动!接受我们的调查!”
“看来到了分别的时刻了呢。”卡琳娜看着站在那些持枪的警察前的英格洛娜,笑得更开心了:“会有那一天的。我和你站在一起的那一天。”
“啊,我相信着。”
警察平举着枪从英格洛娜背后走来,在确认了两人的身份后,将卡琳娜戴上了手铐,押着她向警车走去。
“我一定会让那个世界到来的。”英格洛娜看着被推进警车的卡琳娜,握紧了拳头说道。
卡琳娜最后说了什么,随即车门被关上,警车打开警笛后逐渐驶远了。
英格洛娜一直看着那些红蓝色的闪光消失在了夜幕的街道上。
“一直以来谢谢你。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