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蓝的天空,纯白的羽翼反复飘动着,急速穿过一片又一片浓密的云彩。凌厉的气流从他的脸庞划过,这对他没有产生任何影响,他依旧毫无顾虑的做着极其不规则的飞行轨迹。
这个速度在持续了大概数个小时后减弱,也许是他终于感到了疲惫,缓缓地降落到脚下的孤岛。
这里是世界上最后的岛屿。
据说在数千年前,世界发生了一场巨大的灾难,波涛汹涌的大海吞噬了整片大陆,从此地表完全化为一片蔚蓝色的海洋。
在沉寂了几个世纪后,世界上再次出现了第一座岛屿,这座岛屿并没有浮在海面,而是借着未知的力量静静地漂浮在天空之中。
自此陆地与海洋彻底分离。
渐渐地,在这座浮空岛上出现了一匹新的人类,他们有着非同凡响的力量,背后长着如同天使一般的羽翼。
他们是有翼人,自称为羽族。
华丽的羽翼对他们来说象征着高贵的存在,他们主宰了天空,是这个世界上最为自由的种族。
他们的社会没有压迫,也没有统治,每个有翼人都互相尊重,人人平等,他们一直都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在岛屿上生活着,形成了理想中的乌托邦。
也许是神明的眷顾,岛屿上四季长春,食物会源源不断的生长出来,因此从来不会担心食物问题。岛屿的最下面有一道被封死的门,从来没有人打开过,同时也从来没有人在意过。
这座浮空岛的名字叫做普罗米修斯。
“哥哥!又飞到筋疲力竭了吧。”
一个少女的声音传来,双手撑着膝盖的黑发少年抬起了脑袋,向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还好吧,尤莉。这次比昨天多了一个小时。”
少年气喘吁吁地回答道,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所以说,你每天都这么辛苦的锻炼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尤莉双手掐着腰部,一边说着一边将脸部贴到了少年的面前,并用那双清澈的瞳孔直直的盯着少年的眼睛。
她嘴边的气息微微传来,即使是自己的亲妹妹,此刻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少年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接着伸出一根指头挠着脸颊,眼睛微微向一旁撇去,开口对尤莉说道:
“就是日常锻炼身体罢了,你看不多锻炼锻炼会长胖的不是吗?”
“骗人。哥哥你已经很瘦了,并且你锻炼翅膀和身体又有什么关系。”
“翅膀也是我们身体的一部分啊。”
少年得意的说着,接着将背后的羽翼展开。
“你看,这双翅膀已经被我锻炼的很强壮了,和你那根小鸡翅完全不一样,羡慕吧。”
“**鸡...翅!”
突然被少年这么说,也许是感到了屈辱,尤莉的脸颊微微泛红,接着生气的喊道:
“你说谁是鸡翅啊!”
她一把抓过少年的翅膀,用力抓下一撮羽毛。
“疼疼疼....”
少年连忙将翅膀收了回去。
“喂喂,我是开玩笑的,用不着这么狠吧。”
“哼。”
尤莉没有理会他,轻轻地将脑袋别了过去。
远处,一位看上去年龄稍大的妇女从田里走出,将视线放到了兄妹二人身上。
“尤莉!尤诺!快到吃饭的时间了,一会儿赶紧回家吧。”
“好的,母亲!”
尤莉微笑着向她挥了挥手。
“回去吧,哥哥。”
“嗯,刚好我也饿了。”
说罢,尤诺和尤莉一同往家里的方向走去。
最近,又到了小麦成熟的季节,放眼望去,田地里郁郁葱葱。顺着田边的小路行走,能够直通村子的中心。
他们的村落并不大,全部都是由扁平的石头组成。村子的外围有一条小河,河水从岛屿的地下源源不断的流出。
兄妹二人并肩走着,不知为何,尤莉始终低着头。尤诺看出她似乎有什么心事的样子,于是开口问道:
“怎么了?尤莉。”
“哥哥...”
她犹豫了一会,接着说道:
“答应我,不要再这样拼命锻炼下去了。我有种预感,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你会从我们身边消失。”
“尤...”
没等他说完,尤莉打断了他的话,继续说道:
“哥哥,你会一直陪在尤莉的身边对吧。”
尤莉停下了脚步,一脸担忧的望着尤诺的眼睛。
“抱歉,我不能停止锻炼。”
他望着自己的手掌,郑重的说道:
“我一直在寻找自己的极限,但是,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果然你还没有放弃...那个虚无缥缈的梦想。”
尤莉的脸上露出有些悲伤地神情。
“呐,哥哥,你知道吗?这座岛上曾经有过这样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过去的过去,岛上曾经存在着这样一位少年。少年每日每夜都在渴望离开这座岛屿,前往海洋的尽头,因为他一直坚信着,海洋的尽头一定有什么东西存在。
终于有一天,他再也按捺不住对那边的渴望。
临走前,少年如此说道:
那里是心灵中的景色。
只是被确切记录的景色。
得以记录原样的景色。
它若是虚无的话,虚无本身即是如此。
如同一切是我中的众生,故也是众生各自中的一切。
留下这句话后的他,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里。
在这没有任何变化的海面上,他坚定地向着海的尽头飞驰,海水的湿气使他的翅膀愈加沉重。
连续飞行了数个日夜后,周围的景色依旧没有任何变化,而他却因为过度疲惫导致背后的翅膀愈发沉重。渐渐地,他的翅膀已经无法支持他继续飞行。
他毫无征兆的从空中坠落,即使他再怎么挣扎,翻滚,也只能无助地跌落下去。
最终,他落入了这片幽蓝色的大海之中,海水完全溶解了他的翅膀,他迎来了自己的死亡。”
故事讲完后,尤莉平静的对着尤诺说道:
“这个少年的名字叫做伊卡洛斯。但是,我们却将他称为‘愚者’。这个故事的名字就叫愚者的故事。”
“愚者....么。”
尤诺小声的自言自语道。
“明明身处于美好的乐园之中,可以无忧无虑的活下去,却非要飞向未知的世界,最终断送了自己的生命,这难道不是愚者吗?”
尤诺没有回答她,对他来说,自己并不认为伊卡洛斯是一个愚者,为了自己所向往的目标而付出生命,是非常了不起的。
它若是虚无的话,虚无本身即是如此。
自从他懂事以来,尤诺的内心就一直有一个想法,这个世界明明是如此之大,为什么他们却不得不生活在这个小小的孤岛上面。明明是能够征服天空的种族,明明是最接近自由的种族,他们能够生活的地方也仅仅只是这一小块地方而已。
对于世界来讲,这只是一粒微不起眼的尘埃。
与此同时,他的心里还有另一个疑问,这座岛屿为何会一直漂浮在空中。也许对其他有翼人来讲这只是普通的现象罢了。然而,他却一直在观察着,岛屿的边缘会出现崩塌,甚至有时候整个岛屿都会缓缓下坠,但很快就会重新浮起,过一段时间后就会继续重复这个过程。
这让他发觉到这个岛屿并不稳定。
但是,没有人知道这个岛屿到底是如何漂浮在空中,同时也没有人知道岛屿会在什么时候坠落。
谁又能保证第二天黎明的时候岛屿不会突然落下?
这种未知使他感到恐惧。
这里并不是真正的乐园。
这个念头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
他眺望着无际的海平面,这片海的尽头究竟有什么?
那边一定有着真正的乐园。
那里的话,他们一族都会获得拯救,那里有着羽族的未来。
因此,为了那一天,他一直都在努力着。
而现在,他终于有足够的信心,现在的他,甚至感觉自己能够平稳的连续飞行一个月。
夜里,尤诺悄悄地从床上起来。他走到尤莉的床边,轻轻地抚摸着她那平静的睡脸。
“抱歉,尤莉。”
月光的笼罩下,他那稚嫩的脸庞显得无比苍白,一颗晶莹的水珠从眼角浮现。
“永别了,父亲,母亲。”
说完,他毫无犹豫的打开了房门,带着一袋食物,一瞬间飞向寂静的夜空。
这是他一直以来所向往的梦想。
为了这个梦想,自己绝对不会回头。
一定会找到完美的乐园。
那个时候,他是如此坚信着。
夜色,漆黑的海平面上显得格外幽静。而他身后的岛屿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虽然头脑一热就飞过来了,不过这种情况要是迷路了怎么办?”
尤诺自言自语的说着,他立刻摇了摇头。
“不能去想这些东西,一直朝着一个方向飞行的话,一定能够找到陆地。”
许久,他感到全身变得有些潮湿,于是调整了身体幅度,拉开了自身与海面的距离。
紧接着,让他感到无比绝望的事情发生了。
天空突然响起了低沉的咆哮,一颗水珠打在他的脸颊。
一阵狂风划过,激起千层浪花。
随后,一滴又一滴的水珠落在他的身上。
雨越下越大。
“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下起了雨!”
他拼命地挥动着潮湿的翅膀,大声对着天空吼道。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飞到云巅之上!”
他立刻转身向着天空疾驰,可正当他要穿过乌云之时,耳旁再次传来一阵雷鸣,紧接着一道闪电瞬间贯穿了他的翅膀。
“诶?”
没等他反应过来,剧烈的麻痹从翅膀传来,并迅速传遍全身。
“啊!!!”
他拼命咬着牙齿发出痛苦的呼喊。
这一瞬间,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之久。
无尽的绝望袭来,他无助的任凭身体从空中坠落。
尤诺借着最后的力气伸手握向天空,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为什么...
要在这里死去了么...
他的身体坠入漆黑的大海。
漆黑的深渊中,仿佛有着无数只手掌,疯狂的拉扯着他的身躯,迫使他不停地下坠。在海水的侵蚀下,那双洁白的翅膀完全溶解,彻底消失不见。
无比冰凉的海水撕裂着他的皮肤,并疯狂的浸入了他的鼻子,他的耳朵,他的嘴巴。
无法呼吸。
好痛苦。
意识逐渐模糊。
身体支离破碎。
渐渐地...什么也感觉不到...
“再不救他,那家伙就要死去了!”
“但是,您刚刚战斗完已经消耗太多。”
朦胧之中,他的耳边传来两个少女的声音。
“即便如此,如果能够拯救一个生命的话那又如何。”
“可他是一个和我们完全无关的人。”
“他是从天上来的,这个理由便足够了。”
突然,柔软的触感在他的唇边传来,甘甜的液体流入他的口中,渐渐地呼吸不再那么困难,甚至逐渐感觉不到冰冷的海水存在。
他的身体变得温暖了起来,无比舒适的感觉传遍了全身。他放弃了思考,任凭意识下沉。
这里是天堂吗?